“杭太師”這個名號果然好用,李思從聽了這一句,一下子就噤聲,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
九公主鬆了口氣,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把杭子茂剛告訴她的那套說法搬了出來,顯得特別大義凜然:“威遠候不必歉疚,李劭卿與杭氏不過是政治立場不同罷了,沒有衝撞一說。”
軍營裡一向強調忠誠和服從,背叛對於軍人來說無異於奇恥大辱。李思從是跟着杭遠山起家的,當仁不讓的杭派鐵桿,而杭遠山和曹德彰不對付,曹家就是杭家的敵人,也理所應當是他李思從的敵人,現在自己兒子通過巴結敵人升了官,李思從感覺自己的老臉從薊州一路丟回了長安。
九公主在杭府耽擱了不少時間,這會正急着回宮,而李思從還攔在杭府大門口糾纏不休,九公主一邊勸他一邊不住地看天色,奈何這老頭不僅一根筋而且還認死理,咋勸都沒用。
她忍不住在心裡同情了一下李劭卿,攤上這麼個爹,也真夠倒黴的。
杭子茂本來在一邊不怎麼吭聲,畢竟他是當事人,而且李思從又的確一大把年紀,既不能動手也不能動口,但眼見着天色越來越晚,九公主再不回就犯了宮規,才無可奈何地出來跟着勸,他把李思從的手拉過來握着晃了晃:“李候倘若還念舊情,就請隨小侄進府一聚。”
九公主立刻點頭:“那麼本宮就不叨擾二位了。”說完還不等着回答,立馬就衝上了馬車。
用晚膳的時候九公主將這件事講給杭貴妃,貴妃一邊聽一邊笑的前仰後合:“李思從真是年紀越大脾氣越倔。”
九公主嘆了口氣:“舅父帶出來的兵,都對他有極高的忠誠度,薊遼守軍簡直可以改名叫杭家軍,難怪父皇會心存芥蒂。”
杭貴妃動作頓了下,輕輕嘆了口氣:“你舅父又去帶兵了,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禍。”
杭子茂這次請命領兵,與其說是保家衛國,不如說是賭了一口氣,他年少時就在軍事上表現出無與倫比的天賦,帶兵三十餘年少有敗績,構築了薊遼防線,提拔了一羣能力卓越而且還認人不認組織的武將,向來都心高氣傲,哪裡容得下這樣的猜忌懷疑。
所謂一仗打出十年和平,杭貴妃從來不擔心他的勝敗,因爲自從他重新就任薊州總兵那一刻,結局就已經註定了——大央即將迎來一個長久的和平邊境。
母女兩人正相對沉默,杭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卻忽然驚慌失措地闖了進來:“娘娘,殿下,陛下要處死遲寶林,皇后請兩位速速到麒麟殿去。”
杭貴妃和九公主一起愕然,忍不住面面相覷了一下:“遲寶林不是父皇的新寵嗎?怎麼突然要處死她?”
杭貴妃整理了一下儀容,率先站起身:“別問那麼多了,先去過去麒麟殿再說吧。”
麒麟殿是皇帝日常寢居的宮殿,此刻零零總總站滿了人,皇帝一臉怒容地高居首座,旁邊坐着表情漠然的皇后,而遲寶林正跪在當中,驚慌失措,滿臉淚痕。
皇后看到匆匆趕來的杭貴妃母女,招呼了一聲:“貴妃和九娘來了?賜座吧。”
兩人誠惶誠恐地向上座請了安,坐到了一側的椅子上。
皇后又道:“方纔,孫知良整理散在麒麟殿的奏摺時,看到一封摺子,是前任薊遼總督遞上來的,說九娘去三屯營,大敗鐵勒保住通化那一場戰役,是李劭卿主導的。”
杭貴妃立刻扭頭去看九公主,九公主很乾脆地點點頭:“是。”
皇后“嗯”了一聲:“你在之前的戰報裡,爲什麼沒有提到此事呢?”
九公主愣了一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急忙起身站到殿中,深深一拜:“兒臣曾在戰報中寫明,通化一役的主將乃是李劭卿,兒臣不過從旁輔助而已,請父皇母后明察。”
皇帝一拍桌子:“一派胡言,你的戰報每一封朕都親自過目,倘若事先寫明,朕怎麼會今日才知道。”
九公主腦子裡頓時咣噹一聲,兩個閃亮亮的大字浮現在心頭,於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喊出了之前有很多人喊過,之後會有更多人喊的一句話:“不好,中計!”
許英寫的每一封戰報她都親自看過,個別重要的還曾經逐字推敲,絕對不會出問題。通化役的那封戰報,她的確興起過冒領此功的想法,後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因爲太虧心而作罷,故而那戰報裡雖然沒有對李劭卿大家誇讚,但絕對明確指出了他纔是戰役主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