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陵沒有停留太久,等着身子稍微好了些,秋華便打發阮媽媽去僱船,同高祥一道去了京城。
高府雖然在京城有宅子,可那守宅子的多是高夫人的手下,高祥與秋華都不想住到裡邊去。秋華還是在應天府的時候便寫了一封信給容老爺,將高祥與自己想回長寧侯府住一段時間的事情告知了他,所以當秋華與高祥到京城的時候,碼頭上早就有容府的下人候在那裡。
“三小姐回來了。”管事走上前來堆着笑行禮:“聽說三姑爺鄉試大捷,府裡頭都在說四姑爺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呢!”
秋華笑了笑道:“文曲星可是狀元公,他不過鄉試考了第二而已!我嘉懋大哥呢,今年該下場了罷?祖父一直在催促他去念書,也不知道有沒有中舉人?”
管事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不少:“大公子秋闈也算是不錯了,中了二百三十六名舉人。他不比三姑爺,唸書的時間少,總共也就這麼幾年,可大少奶奶卻不滿意,總是在他耳邊唸叨,兩人話不投機便會爭執,現兒瓊枝樓裡每日雞飛狗跳呢。”
嘉懋中舉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秋華點了點頭,他自小便只喜歡打算盤,根本沒心思讀書,大嫂也是有些操之過急了。這長寧侯府的爵位,總歸是要傳給嘉懋的,到時候她便是穩穩當當的侯夫人,爲何還要這般斤斤計較?
“府裡頭是大少奶奶當家罷?”秋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兒,這位大嫂十分的小氣,自己這次回來住,還不知道她會說什麼閒話兒呢。爲了堵住她的嘴,自己要當着衆人的面先交了飯米銀子才行,免得大嫂滿心的不快活。
“大少奶奶只是打把幫手罷了。”管事似乎也知道秋華的擔憂:“還是大夫人打理中饋,三小姐便放心罷。”
秋華笑了笑,扶了玉石的手上了馬車,不一會車子便開動了,只聽着耳邊有那轆轆之聲,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進了城,慢慢的就有了叫賣吆喝的聲音,而且那聲音越來越嘈雜起來。掀開側面的簾子瞟了瞟,外邊車水馬龍,京城依舊繁華。
“可算是回來了。”秋華微微嘆了口氣。
到了長寧侯府,容大奶奶早已派了管事媽媽在外邊候着,見秋華與高祥從車上下來,大家蜂擁着上來下行李,桂媽媽笑着將高祥與秋華引了進去:“老太爺上朝去了,大老爺二老爺也不在,夫人叫我來接三小姐和姑爺呢。”
自從嘉懋的孩子落地以後,容老爺便榮升成爲老太爺,容大爺與容二爺也變成了容大老爺和容二老爺,容大奶奶自然也跟着被叫成了大夫人。秋華笑了笑:“這下我可不能再叫三小姐了,現兒府裡頭還只有一個小少爺,倒也不會喊錯,若是我大嫂再生了個小姐,那該怎麼叫去?”
桂媽媽一愣,也笑了起來:“可不是嗎?因着還沒有小小姐,所以大家都還是按着過去習慣叫,以後咱們得長點心,見着該喊三姑奶奶了。”
跟着桂媽媽走到大堂,裡邊坐了容大夫人和容二夫人,左邊坐着容家的大少奶奶,嘉懋的妻子,那位薛家小姐,右邊坐了好幾個人,冬華、玉華,還有嘉文與嘉徵,兩人還是一副坐不住的模樣,見了秋華進來,幾乎就要從座位上蹦了起來,直接衝到秋華懷裡來。
秋華與高祥先向容大夫人與容二夫人見了禮,兩人在左邊坐了下來,正好與嘉文嘉懋打了個照面,兩人此時已經忍不住,直接衝了過來撲進了秋華的懷裡,扭得像麥芽糖一般:“三姐姐最壞了,兩年都不回來看我們!”
高祥在旁邊見着有些擔心,生怕他們將秋華鬧着,趕緊一手扯一個將他們拉開:“你們三姐姐肚子裡頭有了孩子,恐怕這會子正在歇息呢,你們別鬧他。”
嘉文和嘉徵大爲驚奇,擡眼望向秋華:“三姐姐,真的嗎?我們鬧到了小侄子?”
秋華見兩人還是那般童真,笑着點了點頭:“你們快些乖乖坐好,他現在正睡覺呢,等着過些日子便能出來與你們玩耍了。”
容大夫人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望着秋華笑眯眯道:“可算是有了,我們都一直擔心着呢。”春華夏華兒子女兒都有了,秋華一直沒有動靜,容府也十分擔心,生怕爲了子嗣的問題鬧出什麼事情來,現在知道秋華有了身子,容大夫人與容二夫人都格外高興。
“隨雲苑已經打掃出來了,你們還是住着那處便是。”容大奶奶笑道:“高祥回來得正好,嘉懋運氣好也中了舉,你祖父讓他明年下場春闈,他正愁沒有人指點呢。現兒兩人就可以一起唸書切磋了。”
容大夫人其實根本沒有讓嘉懋走這條路子,只是容老太爺覺得嘉懋成日無所事事,就在等着襲爵也不是一個法子,好歹也要慢慢磨礪自己,要有些資本纔是,所以這才逼着他去下場科考。沒想着嘉懋雖然不用功,卻依然擠着中了個舉人,容老太爺覺得這長孫真是個可造之材,於是又下令讓他繼續去參加春闈。
“大伯孃真是說得客氣,我又如何能指點嘉懋。”高祥笑着行禮答覆:“嘉懋今日去學堂了?怎麼就不見他的影子?”
容大夫人搖了搖頭:“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反正他現在有藉口了,一說他便是去國子監溫書,誰知道他有沒有用功!”
旁邊大少奶奶撅起嘴道:“婆婆,你素日裡也該嚴格約束着夫君一些,其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總當做不知道,拿了這學堂做幌子,只不過是騙了老太爺而已。眼見着春闈一日日的近了,還這樣胡混,這可怎麼行呢?再說了,”大少奶奶轉臉望向了秋華與高祥:“妹夫這次回來也是參加春闈的,這麼一襯着,嘉懋便是個不誠心向學的主了,媳婦瞧着心裡十分的不舒服,還望婆婆多說說嘉懋纔是。”
秋華聽着大嫂在埋怨嘉懋,心中也是不自在,嘉懋再怎麼不好,也由不得應做媳婦的埋怨婆婆,而且她這話裡有話,似乎有些不樂意自己和高祥住回容家。這位大嫂生性慳吝,恐怕是在暗地裡提醒自己該交些飯米銀子。
見容大夫人笑吟吟的臉色收了些,秋華趕緊站起身來道:“大伯孃,二伯孃,秋華要回孃家叨擾一段時間,這飯米銀子自然是要先給的。”她朝玉石點了點頭:“將我準備好的銀票交給大夫人。”
玉石應了一聲,從袖袋裡摸出了一張銀票送了上去:“大夫人,這是我們家奶奶早就準備好的,一點點意思而已,你可別嫌少。”
“這是什麼話兒!”容大夫人拉長了臉望向秋華:“你這是生分了不是?莫說你只回來住這麼久,便是住五年十年的,我們容家還會少了你這口飯不成?你莫要想得太多,容家的女兒回來吃容家的飯米,誰敢說半個不字?”她的眼睛掃了滿臉不自在的大少奶奶一眼,咬着牙齒道:“都管好自己下人的嘴巴,若是讓我聽到閒話兒了,可別怪我不客氣。”
秋華見容大奶奶十分堅持,也不說多話,笑着讓玉石將銀票收了起來:“大伯孃二伯孃,那秋華就不講客氣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客氣是說給客人聽的,自家人還說這個做什麼?”容二夫人也笑着開口了:“幾個月身子了?要不要預先請個產婆候着?我們也着急看侄孫呢!”
一提到孩子,秋華臉上笑意更深:“九月裡頭大夫看診說是有了兩個多月身子,現兒該有三個多月了。”
容大夫人聽了直點頭:“你有了身子,不便多操勞,快些去隨雲苑歇着。我叫人去鎮國將軍府與平章政事府都送了信兒,過會子春華夏華便會回來看你,你們姐妹三人許久不見,到時候好好親熱親熱!”
冬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三姐姐,我同你一起去隨雲苑。”
秋華瞧了瞧冬華,她已經長成了水靈靈的大姑娘,小時候圓圓的臉現兒已經變成了鵝蛋臉,身子也纖秀了不少,如剛剛抽條的嫩柳一般。“冬華越發水靈了,我出閣時瞧着還是小孩子模樣,怎麼轉眼就這麼高了。”
“今年都要滿十四了,還能小孩子模樣?”容大奶奶笑吟吟的看了女兒一眼:“快些帶了你三姐姐去隨雲苑!”
這時玉華也跟着冬華走到秋華身邊,她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扯了扯秋華的衣袖,一種熟悉久違的感覺在兩姐妹之間蔓延,秋華瞧了瞧冬華,見她雖然不言不語,可眼睛裡的笑意卻很明顯的讓人覺得玉華和常人已經沒有什麼差別。
“玉華,想不想三姐姐?”秋華與她並肩往外邊走着,身後跟了嘉文嘉懋兩條小尾巴,兩人聽到秋華的話,搶在玉華說話前嘰嘰喳喳的說了一路:“三姐姐,四姐姐可想你了,她每日在隨雲苑裡繡花,說是要給你做衣裳呢。”
秋華有幾分感動,握住玉華的手緊了緊:“謝謝你,玉華。”
玉華擡起頭來望着秋華,眼淚珠子掉了幾顆下來,聲音有些哽咽:“三姐姐,玉華真想你。”
一路上瞧着長寧侯府的園子依然秀美,與以前相比又稍微改了些模樣,瞧着分外順眼。十月十分已經沒有桂子飄香,可到處都能見着大朵的菊花昂然而立,色彩各異,形狀不同。走到隨雲苑,看門的小丫頭子見秋華回來,拍手歡叫了起來:“都說三小姐要回來,總算是給盼回來了。”
衆人擁簇着秋華與高祥進去,坐在大堂裡絮絮叨叨的說着話兒,不多時春華與夏華也牽兒帶女的過來了,隨雲苑裡擠了個水泄不通。
得知秋華有了身子,春華與夏華很是替她開心,擡頭望向高祥:“你可要好生對我三妹妹,不拘是男是女,都不許你有想法!”她們自小便與高祥熟,說起話來也沒有什麼顧忌,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春華還伸手指着高祥道:“有沒有欺負秋華?我怎麼瞧着她瘦了不少?”
“哪裡能欺負她呢。”高祥連連作揖:“只要是秋華生的,無論男女,我都開心。”
“這還差不多。”夏華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將自己的兒子抱了過來給秋華看:“秋華,你瞅瞅,這小子像我還是像陸景行?”貼了貼兒子的臉,夏華笑嘻嘻的拉着他的小手摸了摸秋華的臉:“快喊姨媽。”
“你真真是獻寶呢。”春華哈哈一笑,將自己的女兒拎到了秋華面前:“瞧瞧你這侄女,長得像我罷?都沒許允煒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