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心軟
內殿，乾睿帝正在大發雷霆：“混賬東西，朕問你話呢！你、你回朕一句你能死啊？就不知道三丫頭到底看上你哪一點了……氣死朕了！來人！來人！長寧呢？！趕緊去把長寧給朕找來！蠢東西，光把這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傻小子扛來有什麼用！”
姜皇后看了眼還未進門就被雲樞搶入懷裡的楚清漪，眼角微微抽了下，但到底還是連忙上前安撫道：“陛下息怒，漪兒來了。”
乾睿帝沒好氣地瞪了倒黴閨女一眼：“阿梨到底怎麼樣了，快叫這傻小子回話！”
楚清漪乾笑了一下，連忙拍了拍抱着自己不放的雲樞：“阿樞，父皇問你話呢，快回答。阿梨怎麼樣了？有沒有事？”
雲樞一副“好久沒見，我好想你”的表情，拉着她重重地蹭了蹭，這才搖搖頭回道：“本就體虛，又突然受了刺激，一時情緒太過激動才昏倒的。需要保持好心情，靜養一段時日。”
“太醫方纔也這麼說……”乾睿帝也實在懶得和這傻瓜女婿計較了，便只皺眉道，“可若無大礙，這孩子怎麼還不醒？”
正這麼問着，便見阿梨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喊了聲“舅舅”。
“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楚清漪連忙一個箭步跑上前扶起阿梨，暗中卻狠狠掐了她一下。
死丫頭！爲了能出宮，竟使出了這樣的損招！還敢傳信給她威脅她幫忙，真真是欠抽！
“頭有些發沉，我……怎麼了？”楚清漪看似柔弱實則強壯，這一下掐得阿梨差點忍不住嚎出來。
不過她身體素來不好，這回故意找事兒把自己氣昏，楚清漪雖早就知道她的計劃，可定也免不了擔心，於是便含着淚生生忍下了。
楚清漪在心中怒抽阿梨，面上卻滿是擔憂：“你方纔突然昏了過去，可把父皇母后嚇壞了。”
阿梨忙擠出笑，愧疚地看向乾睿帝和姜皇后：“舅舅舅母，阿梨沒事兒，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她不想讓他們擔心，可如果不這麼做，乾睿帝是絕對不會放她出宮的。
“沒事便好，好好休息，舅舅在呢。”乾睿帝摸摸她的頭，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暗沉，“你放心，寧鄉侯那個混賬東西……朕絕對不會輕饒！”
“是啊，說什麼傻話，若不是今日出了這等大事，我還不知道寧侯爺平日裡竟是這樣待你的。”姜皇后也有些動怒。她和乾睿帝當成親生女兒來疼的小姑娘，居然被人給生生氣昏了過去！
也許所有孩子在疼愛自己的長輩面前都是這樣的吧——一個人的時候，再大的委屈都可以忍下；可到了他們面前，一丁點的委屈都會被無限放大。
阿梨坐起身，一手拉住乾睿帝的手，一手拉住姜皇后的手，又是感動又是愧疚地蹭了蹭，眼眶微微發紅。
“我……他也沒做什麼，不過是心長偏了而已，我都習慣了。舅舅舅母可別爲了他動怒，不值當的。”
看着阿梨這樣，乾睿帝心疼極了，忙柔聲哄道：“傻孩子！不哭不哭，他瞎便讓他瞎去，舅舅疼你，啊？”
姜皇后素來端莊沉穩的臉上也浮現一抹心疼：“你這孩子……平日裡提起寧侯，你只嘴硬，沒想卻萬事都忍在心中。你如今且只管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都有舅舅舅母呢，我們定會爲你做主的，嗯？”
“不、不用啦！”阿梨卻忙吸了吸鼻子，露出笑容道，“其實我心中也早就不在乎了，他不將我當做女兒，我又何必視他爲父親呢。不過是見面之時，說着說着，心中難免生出些不忿罷了。平日裡見不到，也就沒什麼好煩憂的了。橫豎我不住在寧鄉侯府，以後……以後也儘量少見，就好了。”
乾睿帝卻沉默了片刻，道：“他這回又是爲了什麼進宮見你？”
聽見這話，姜皇后面色微微詫異，但很快恢復平靜。
她與乾睿帝夫妻近二十年，兩人之間雖無愛情，卻彼此敬重，相敬如賓。乾睿帝雖愛美色，但該給她的體面和尊重卻一點兒也沒有少，平日裡有什麼煩心事也會與她相商，因此他的心思，她是極爲了解的。
他能說出這話，說明長樂長公主的遺言也已經快要保不住寧鄉侯了。這次的事情，怕是已經觸及了他的耐心底線。
若阿梨坦白將此次寧鄉侯壽宴上的事情告知，乾睿帝怕就要出手收拾寧鄉侯府了。
只要阿梨不準備再忍，他便不會再忍。
阿梨自然也明白乾睿帝的言下之意。她從沒有在乾睿帝面前告過寧鄉侯的狀，但從不認爲他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沒什麼大事，他想讓我爲寧如雪討一張安國公府清平晏的帖子，我沒答應。” 阿梨搖搖頭道，心中滿是暖意。
她故意惹怒寧鄉侯把自己氣昏，一是爲了出宮，二是爲了給寧鄉侯一個小小的教訓，可沒想把事情搞大，也絕對不會讓疼愛她的乾睿帝因此成爲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再說，林氏母女身上還有秘密，她們現在還不能死。
乾睿帝的心思在場幾人都明白，而阿梨的回答，他們也都不意外。
姜皇后笑着摸了摸阿梨的頭，笑容說不出的溫柔：“既如此，小懲大誡便罷了。陛下您說呢？”
乾睿帝皺了皺眉，最終還是無奈又欣慰地點了頭：“……罷了，警告他，再有下次，朕決不輕饒。”
“舅舅最好啦，阿梨最喜歡舅舅！” 阿梨一邊撒嬌，一邊暗中捏了捏自家表姐的手。
氣兒也讓你出啦，現在該辦正事兒啦！
“……”楚清漪眼角一抽，心想等出了宮，定要把這個死丫頭吊起來打，“父皇，阿樞曾說泡溫泉於身體有益，尤其是女子，多泡泡有很多好處。既然阿梨近日需要靜養，不如就讓她隨兒臣去京郊的溫泉莊子上住幾日吧？”
阿梨眼睛猛地一亮，小狗兒似的拽着乾睿帝的袖子直點頭，也不說話，只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幼崽似的眨個不停。
乾睿帝開口就想拒絕，可看着阿梨撒嬌賣乖的模樣，又有些張不開口，剛想硬下心來，自家媳婦就一把將阿梨攬進懷裡，愛憐地捏着她的臉頰直呼道：“你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慣會撒嬌的！做出這樣一副嬌態來，如何讓人拒絕的了？陛下，不如就隨了她高興吧？若是擔心，就多派人跟着，可好？”
阿梨一聽這話，越發賣力地賣起萌來。
“……”乾睿帝便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了。
哼，婦人就是心軟！
***
翌日。
想着阿梨臨走前眉開眼笑的樣子，乾睿帝對姜皇后嘆道：“這丫頭，爲了能出去玩，竟不惜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實在該打！”
連姜皇后都看出了阿梨暈倒之事有貓膩，乾睿帝又如何看不出，此刻便不由笑道：“陛下若真捨得，此刻便不會在這裡與臣妾嘆氣了。”
乾睿帝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朕是拿她沒法子了。”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阿梨可以這般毫無顧忌地和天子耍心機了吧，若是其他人……怕早就被猜忌厭惡了，姜皇后在心中感慨道。
從一開始的不是滋味，到後來的習以爲常，這麼多年了，她早已看開。且阿梨心性赤誠，性格討喜，又養在她膝下多年，早已和她親女無異。如今，她也只盼着她能日日開心，一生圓滿纔好。
於是姜皇后便笑道：“她素來身子不好，雙腿又……自然對外面的世界多有嚮往。況她年紀畢竟還小，愛玩些也沒什麼不好。阿樞也曾說過，開心活潑些，於她身體也是有利的。是以只能勞煩陛下這個做舅舅的，多費些心思啦。”
“朕這個舅舅逃不了，你這個舅母難道就能逃得開不成？”聽完這話，乾睿帝的心更軟了，便衝姜皇后打趣道，“不過，這麼多年……着實辛苦卿卿了，朕代皇姐多謝你。”
姜皇后笑如清風：“陛下與臣妾之間，哪還需要這般多禮。更別說皇姐當年對臣妾也一直多有照拂，臣妾心中時時感激，自然待阿梨親近。阿梨又自小在臣妾膝下長大，貼心可愛，懂事乖巧，這麼多年了，爲她操心，也已成了臣妾的本能。”
乾睿帝心中極爲滿意，也不再多言，只笑着將姜皇后攬進懷裡，說起了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