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偶遇

第十章偶遇

這廂,阿梨主僕幾人已坐着馬車出了宮,朝長寧公主府而去。

三月春光照人暖,百花盛放綠柳揚。作爲大秦的都城,上京自然有着盛世繁華。

阿梨趴在馬車的窗邊,悄悄地掀開窗簾一角,看着街上人來人往,人生百態,眸含嚮往。

馬車中除了青瑛青珞,還有一位約莫五十來歲的婦人。她姓秋,乃姜皇后送給阿梨的掌宮嬤嬤。兩個青負責貼身保護伺候阿梨,她則負責照看阿梨的飲食起居及打理梨落宮的日常事宜。此次阿梨要出宮到莊子上小住半個月,姜皇后怕莊子上的人照顧不周,便要阿梨將她也帶了出來。

看見阿梨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渴望,秋嬤嬤心中發酸,也顧不得矯正阿梨不合身份的動作,忙爲阿梨講解起了沿路的風景、民俗。

她是民女進宮,從小生活在坊間,自然對民間之事瞭解甚多,這一講起來,馬車中的三個姑娘便齊齊瞪大了眼,聽得津津有味。

從鄉間見聞到百姓風俗再到民間美食,秋嬤嬤說着說着便沉浸在了年少的回憶中。

“……那個時候啊,每日做完工回家,父親總會悄悄地給老奴帶回一根糖葫蘆。當時對老奴家來說,那東西貴啊!一根兒,才幾顆,就要一個銅板。可老奴的老父卻總是將自己偷偷攢的錢給老奴買糖葫蘆吃。他總說,雖此生無法讓我像官家小姐一樣吃山珍穿綾羅,可每個小姑娘都愛吃的糖葫蘆,他卻無論如何都要給我買來的。雖然每次父親帶回家的糖葫蘆,外頭的糖都已經化了大半,可……”說起疼愛自己的父親,秋嬤嬤的笑容充滿了想念,“可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卻是我對兒時最清晰的記憶……”

“嬤嬤的父親可真好!”青珞好奇又羨慕道,“可是嬤嬤,那糖葫蘆真的那麼好吃嗎?”

糖葫蘆是民間百姓的吃食,青珞等人自小長在宮中,自然是未曾吃過的。

秋嬤嬤笑得很慈愛:“好吃,那是每個小姑娘都會愛上的味道。”

“那兒有!”阿梨突然指看着馬車外的某處驚喜道,“阿瑛姐姐,我想吃,你讓人去買幾串吧!”

糖葫蘆她當然是知道的,可上輩子不能吃,這輩子還沒吃過,這會兒說着說着竟就遇到了,阿梨自然不肯錯過。

她一臉的饞樣逗笑了三人,青瑛猶豫了下,還是點頭道:“是。不過這東西殿下可不能多吃,畢竟是外頭的吃食,還是要注意些纔好。”

阿梨雙眼閃閃,點頭如搗蒜。

秋嬤嬤回了神,很是懊惱,本欲阻止,但念及青瑛懂醫,阿梨又如此渴望,便也就沒有出聲。

於是青瑛便叫侍衛們靠路邊停下,又派了人去買:“四串便好,不必買多。”不然殿下一定會剋制不住,一口氣吃完的。

可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那侍衛竟推着整個糖葫蘆攤子回來了。

衆人:“……”

那侍衛有點尷尬,又有點委屈:“啓稟殿下,屬下前去買糖葫蘆的時候,遇見了定國將軍與鎮國公世子。定國將軍聽聞殿下想吃糖葫蘆,就、就買下了整個攤子,說要……送與殿下。”

阿梨目瞪口呆。

這種“我要爲你承包整個糖葫蘆帝國”的霸道總裁即視感……

很嚇人呀!

“定、定國將軍?”饒是見過各種大風大浪的秋嬤嬤都呆了呆,隨後有些不悅道,“可是那晏琅晏大人?此舉輕浮,他想幹什麼?”

那侍衛的聲音愈發委屈:“是的。屬下本也想說這樣不合適,他卻……”陰冷冷地盯着我,好像如果我不從就要擰斷我的脖子!

青珞喃喃道:“不是素來拒人千里,孤僻成性麼?怎麼……難道傳言都是騙人的,其實他也對咱們殿下心懷不軌?”

雖糖葫蘆不值錢,可這等逮着機會就行討好之事的行爲,難道不是那些浪蕩紈絝或諂媚小人才會做的嗎?

她覺得好難過……她的偶像可能是個心機賤男,怎麼辦?

倒是青瑛比較冷靜:“我猜……晏將軍可能是想表達謝意?雖然這法子……”

大秦國重禮儀,不管是道歉、道謝還是請客,都應派人先遞上帖子,徵得主人同意之後再帶禮物上門。而這所帶之禮,也絕對不可草率,一般都是金銀玉器、藥材特產等能體現誠意的東西。

如晏琅這般當街送阿梨禮物,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都是比較失禮的做法。除非兩人關係好,是親人或者友人,彼此也都不在意這些虛禮,那自然無妨。

阿梨又好氣又好笑。

以她對他的瞭解看來,在人情往來,禮儀禮數方面,他估計根本沒花什麼心思研究過。

無父無母無親人,性格孤僻又凍人,平日裡又天天忙着練兵打戰,他就算想了解怕也沒有多少機會,更別說他又是那種任他山崩地裂,我自安靜入眠的半自閉性子。

今日會突然來這麼一出,想必定是被秦嘯羽那個滿肚子壞水的傢伙給忽悠了。

正這麼想着,外頭便傳來一個笑吟吟的聲音:“拜見長安公主,殿下萬安。”

阿梨想了想,還是伸手稍稍撩開了馬車窗簾,露出半張明豔的臉蛋,衝着二人微微一笑:“秦大哥不必多禮,許久未見,君坑人之本事,又見長了。”

原本癱着臉的晏琅聞言,猛地皺眉,看向阿梨。

阿梨心中直樂,但面上的笑容卻淡了幾分:“這些糖葫蘆……將軍何意?”

晏琅微微眯眼,轉頭看向身旁的鎮國公世子秦嘯羽,雙眸瞬間染上森冷殺氣。

秦嘯羽麪皮一抖,險些頂不住,只好苦笑着朝阿梨拱手道:“殿下卻還是這般聰穎,總是一眼就能看透我的把戲。”

阿梨幸災樂禍道:“秦大哥這愛捉弄人的性子,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改不了?就不怕哪日踢到鐵板,坑了自個兒?”

說罷,若有所指地看了看已經發覺自己被坑的晏琅,壞壞一笑。

秦嘯羽曾是太子伴讀,與她們這羣皇子公主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與阿梨也算是好友。他這人雖愛玩鬧,但性子與其父鎮國公相似,耿直忠厚,爽朗仗義,也知道分寸。因此阿梨還是很喜歡和他往來的。

見晏琅臉色越來越沉,秦嘯羽摸了摸鼻子,忙賠笑道:“其實這糖葫蘆是我要買的,我隨父征戰,已許久未見殿下。今日有緣偶遇,便想着給殿下一個驚喜。先前沒有說清楚,也只是想逗逗我這兄弟,還望殿下勿怪。”

秋嬤嬤和兩個青的臉色這才緩了下去。秦嘯羽和阿梨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友人,此舉雖稍顯親近,但也無甚大礙。

阿梨眼珠子轉了轉,伸出手指着晏琅道:“若我就是要怪他呢?”

秦嘯羽頓時垮了笑臉:“那我不止要被他揍,回家還得多被我爹揍一頓!看在往日情分上,殿下便饒了我吧!”

晏琅是鎮國公的救命恩人,鎮國公則將之培養成才,兩人不是父子勝是父子,衆人皆知。

衆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阿梨更是笑眼彎彎,眼底說不出的疏闊開朗。

只有晏琅沒有笑。

他看着眼前這笑容肆意,美麗張揚的姑娘,心頭竟不知爲何微微顫動。

這張臉白嫩嬌美,笑靨如花,不似長安清瘦平凡,笑容恬淡。

可就是這張明明絕對不可能是長安的臉,卻突然以不可抵擋的姿態,闖入了他和長安的回憶,與那裡的長安隱隱約約重疊在了一起。

如此莫名其妙,卻又根本無從抵抗。

……爲什麼?

正當晏琅心中驚疑不定的時候,笑夠了的阿梨又說話了:“罷啦,秦大哥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只是晏將軍,本宮前些天可是救了你的性命,你就真的不說點什麼嗎?”

晏琅驀地回神,靜默片刻,終是上前一步行禮道:“多謝殿下救命之恩。那時……神志不清傷了殿下,望恕罪。”

他艱澀的嗓音,生硬的語調,總會讓聽不習慣的人覺得有些刺耳,但阿梨卻爲此心情大好。

這樣熟悉又陌生的他,讓她覺得懷念又新鮮。

曾經的他在她面前,鮮活而生動。雖也寡言,可表情卻是豐富的。她教他笑,他便笑;她教他哭,他便哭。

單純得緊。

不像現在這樣,整個人都如一柄寒冰鑄成的利刃,沉默,冷銳,肅殺,沉寂,叫人看一眼都覺得心驚。

可阿梨是不怕他的。

他對外人有多冷,對親近之人就有多好。

想到那個人曾說過,若是再相遇,晏琅是有可能在她的引導之下想起往事的,阿梨就有些迫不及待。

嗯……她應該怎麼做呢?

有了!

“道歉就不必了,我不愛聽人說這些沒用的。將軍若真的心懷感激及歉意,不如做些實際的事兒吧。這樣,我恰好要出城半月,不如將軍以身相報……給我做半個月的侍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