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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將軍帶他探過花奶奶與庶三爺的底, 知道他們並不想傷害自己,可是他自覺也不是什麼鹹魚,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他爲了套出更多消息, 快速進入在長樂侯府求存的戲精模式, 瑟瑟發着抖, 表情從驚詫到驚恐銜接的天衣無縫。“我知道什麼?花, 花奶奶, 您到底在說什麼?還有爲什麼要綁架我?”

“呵呵,別裝了,老身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什麼樣的人, 當初還是老身派趙守禮告訴你,想要在長樂侯府生存下去, 就要懂得藏拙呢。”

趙元嵩眨了下眼睛, 收起驚恐, 暗歎:薑還是老的辣喲!平靜問道:“您到底想幹嗎?”

花奶奶坐到榻邊,伸出佈滿皺紋的手, 拍了拍趙元嵩的肩,“你已知道你阿孃的身份,也知她的死因,就不想爲她報仇麼?”

趙元嵩最忌諱有人拿他阿孃做文章,當下冷了臉:“我阿孃是病逝的, 報什麼仇?”

“你阿孃纔不是病逝, 你阿孃是被逼迫的, 如同老身一樣, 我們都是被逼迫的!”花奶奶渾濁的眼眸中捲起風暴, “都是他們姓趙的,在得知我們的身份後, 想利用我們獲得更高的地位財富。當年趙守義爲了奪得侯府世子之位,陷害趙守仁與你阿孃私通、私奔,讓你阿孃尊貴的公主之軀,身陷在涼山那小山坳裡,冬雪漫天時生下你而落下病根。後來趙守義一直派人在涼山搜索,終於找到你阿孃,又非逼她記起從前的事,害她一病不起,直至到病逝。難道這不是仇麼?這是間接的殺母之仇啊!”

趙元嵩咬了咬牙,壓下憤怒,道:“好吧,可以算仇怨,但長樂侯也養了我這麼多年,生恩養恩相抵,我不再認長樂侯爲父就好。”

“他本來就不是你父親!”花奶奶騰地站起來,滿是皺紋的手彎曲,尖尖的指甲猶如鷹爪,全是對趙元嵩冥頑不靈的憤慨,“養恩?呵呵呵呵,如果你知道他當年養你,不過是想讓你替他兒子頂罪,你還會說他對你有養育之恩麼?”

“頂什麼罪?”庶三爺從前也有透露過,他與趙元淞的名字同音。

“當年長樂侯府出了小神童,才高八斗,舉世無雙。他作了一首詩,‘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注1)’這是他在街上看到一批戰俘小女奴被賣入玲瓏閣,回來後有感而作。故國,故國啊!哈哈哈,說起來,他們武陽趙氏百年世家,也算是前朝舊臣哪,長樂侯怕他這無心一句招來禍事,便將他送走了。而你不過是他留下,以免皇上探聽到什麼治下罪來,到時好用你頂上去啊。”

趙元嵩越聽心裡越寒,趙二小姐往日對自己的嘴臉,侯爺夫婦對他的冷漠,現在全都得到了解釋。“可是,長樂侯府丟了嫡子的事,大家都知道,就算用我去頂罪,又並不是本人,這罪怎麼頂。”

“呵呵,這又有何難,你聽沒聽過一初戲,名爲《狸貓換太子》?皇上真要治罪,到時,你是他來他是你,趙守義有的是辦法,將你們對換啊。”

憤怒與不公,在趙元嵩心頭頂撞一個來回,然後又平靜下來了。經歷過戰場,跨越過生死,這種打擊對他來說竟不算什麼了,更何況他還有將軍,還有定國公府那羣更好的家人。

花奶奶見他臉上風雲變幻,吃吃笑着誘惑道:“趙家人急功近利,不拿人命當回事,他們害死你阿孃,還要利用你,這仇得報啊。”然後,她指了指立於一旁沒再出聲的白大夫,“要不要報仇,只要你一句話,他們就會幫你辦,根本不用你親自動手。而且,現在的長樂侯府,已經出了很多事,正是最好時機。”

趙元嵩抿了一下嘴,冷聲詰問:“花奶奶你到是什麼身份,又與我阿孃什麼關係?三叔說侯府害了三嬸與嫣兒妹妹,那花奶奶你呢?他們對你又做了什麼?想拿我當槍使,就把話說明白。”

“嗯我?呵呵,對啊,我又是誰呢?哈哈哈。”她雖在笑,卻是滿眼淚水,“我父姓軒轅,母姓花,我小時候被人稱爲小郡主、小主子。哈,我與你阿孃關係?你想不到吧,按輩分我算是你阿孃三堂曾曾曾叔公家的姑姐。”她瘋癲湊到趙元嵩臉前,詭異笑道:“細算下來,其實我還是當今皇上的大堂姐,那你說我的身份又是什麼呢?”

這裡面信息量很大,趙元嵩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三堂曾曾曾叔公家的姑姐是什麼個輩分。

“呵呵呵呵,都姓軒轅,他軒轅澈奪了永安都自立爲皇,卻將我們趕的趕殺的殺!我個不知事的小姑娘礙到他哪了?他這麼狠,貶我去教坊,後又被趙宗申那老東西買入長樂侯府,我沒被沙氏那惡婆娘害死,保下了兒子,卻在這府裡一困就是五十多年,你說他們又對我做過什麼呢?”花奶奶笑得癲狂,卻透着悲涼之感。

“報仇吧,他們對不起我,也對不起你阿孃,只要你一聲令下,他們會爲你赴湯蹈火的!”花奶奶撲抓住趙元嵩肩,哭喊道:“快點下令,讓他們去殺了姓趙的一家,殺了軒轅澈的子孫們。快點下令啊,你……”

趙元嵩身上有針,被她一搖晃,疼得他一額頭冷汗。白大夫看着着急,想給瘋狂的花奶奶一針,發狂的人力量大,她竟回手一爪子,撓花了白大夫老臉,擋下他手中針。

“啊~啊~,報仇,我要報仇,快點報仇!”赤紅眼睛的花奶奶也不知還能不能辨認他人,她抓撓完白大夫,轉頭雙雙瞪上趙元嵩。

趙元嵩一個激靈,費力在榻上移動,他要是被個瘋子殺了,都沒處說理去。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闖入,那人一身降紫色官袍,外披銀鼠大氅,手拿拂塵,向花奶奶後頸一掃,就將她給弄暈了過去了,白大夫馬上上前將她扶開。

趙元嵩緩了口氣,目光冷冷看向來人。

“老奴見過小主子,恕老奴救主來遲。”來者面上無須,聲音並不尖細,不細聽與普通男人差不多。

“李公公!”來者趙元嵩認識,並讓他大感意外。

“阿孃!”庶三爺趙守禮也跟着李公公奔了進來,他跑到白大夫身邊去看花奶奶,急問道:“我阿孃沒事吧?”

“沒事,趙十三你放心。”白大夫將人放在中廳椅子上,掏出銀針給花奶奶施展鍼灸。

這邊,李公公出聲回答趙元嵩問題,“是,老奴李一,全名李榮錦。”他上前兩步,臉上恭敬並不作假,“自從雙菱公主從皇宮中逃走後,老奴一直跟在北軒帝軒轅龍基身邊。老奴動用所有力量,在尋找主子的下落,直到長樂侯帶小主子回到長樂侯府,老奴才從花三處得知主子已過世的事。”

通過他們的交談,趙元嵩很快明白過來花三指的是花奶奶。李公公爲趙元嵩倒了杯茶,慢慢與他解釋自己及他一班人馬的由來。

五十多年前被太-祖趕到泠江南岸的軒轅皇朝逐漸衰落,皇族人口稀少,到了趙元嵩阿孃這一輩,只出了軒轅雙菱與軒轅雙笙一對姐弟。南轅常年遭受海寇侵擾,荒年時山賊水匪不斷,國力越來越不及北軒,爲了避免南北之戰,軒轅雙菱自願來到北軒做質子。

李公公一行十人是南轅帝派到趙元嵩阿孃身邊保護的暗衛,十七年過去了,死了幾個,又新收了幾人,現在共有十五人。得知主子過世,沒第一時間找回小主子,是因爲小主子需要一個身份,而在長樂侯府裡,有他們暗中看護,也是比較安全的。

“這裡面是暗衛名單以及二十萬兩銀票,算是主子生前留下來的一部分遺產。霽藍翡翠是信物,這裡還有軒轅皇朝印信,除了可用書信聯絡各處暗衛外,還可以聯繫上如今的南轅帝。”李公公跪在地上,將手中之物承於趙元嵩面前,“請小主子收好。”

趙元嵩心情頗覆雜,要說一下子就信了他的話,那是不可能的。但看李公公恭敬不似作僞,想到這羣暗衛在異國一待待了十七年,主子死了,隱身於各行各業之中靜靜蟄伏,明明不用表明身份,過他們自己的生活,他們卻突然現身,亮出身份供他驅使。

爲什麼呢?

西夷奴用自身來詮釋了以忠心爲信仰的生活方式,他也不好妄自揣度李公公這羣暗衛的精神信念,當下他開誠佈公問道:“你們認我爲主,是爲了盡忠於我阿孃,完成你們最後的主僕之情麼?”

李公公定定望着他,回答道:“是,也不是,小主子與主子一樣,都有一顆爲國爲民的大義之心。吾等願意追隨之。”

“呃嗯?”他有那麼高尚麼?

“主子爲了百姓不受戰火摧殘,主動來北軒做質子,小主子也爲了百姓,義無反顧的留在長陽駐守邊關。”

趙元嵩實話實說:“當時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是爲了等將軍回來。”

李公公:“……好吧,不管怎麼樣,風家人是真正的民族英雄,我們敬重一心爲了百姓的人。人生在世,有所爲有所不爲,主死僕亡,以前便是我們的歸宿,如今小主子還在,並用一雙手在改變着軒轅皇朝,故而,屬下們願意追隨。”

“啊!”花奶奶忽然大叫,嚇了趙元嵩一跳。“報仇,我要報仇。”她醒來開口又是這句話,她推開庶三爺,又要往趙元嵩身上撲,被李公公一拂塵擋開了。

“夠了,花氏,想報仇你自己去報。”李公公呵斥,無奈搖頭,花三執念太深,已不可再用。

花奶奶一愣,隨後又不甘的吼叫起來:“我自己要怎麼報?我怎麼能闖進宮殺了軒轅龍基,李一,你一直在他身邊,你幫我吧,你一定能幫我殺了他!”

“阿孃,你冷靜些,軒轅澈已經死了,人死仇消。阿孃你放過他們,也放過自己吧。”庶三爺撲抱住她,卻被花奶奶一爪子在臉上抓出三條血痕。

“趙守禮,你這骯髒的東西給我滾,你幫不了我,就不配做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