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有些猶豫,一邊低聲道:“一起來的,還有金伯夫人,謹伯夫人,和黃伯夫人。”
棋歸傻了眼,這是幹什麼,難道是一羣貴婦人來圍觀她這個醜女了?
她還沒回過神來,門口就走進幾個影影綽綽的婦人來。棋歸連忙站起來,也沒有梳理,出了簾幕,俯身請安:“貴妃娘娘。”
蘇貴妃點點頭,看身邊帶着的四位都擡着頭,一副嬌矜的樣子,便輕咳了一聲。
衆伯夫人才給棋歸見了禮,皆笑道:“給夫人請安。”
棋歸扯出了一個笑容來,道:“貴妃娘娘請上座。”
今日因爲要處理果果的事情,所以她雖然還是穿着家居服,頭髮倒是盤了起來,好好地別了一根玉簪子在腦後。蘇貴妃眼尖地發現那是當年名動一時的蝶戀花,被賜給先王后,後又賜給了武侯爵。
原來武侯爵果真把此物送給了這個醜女。
不過棋歸倒是不知道這物件的來歷,只是看着素雅,又是燕君行所贈,所以分外愛護罷了。
蘇貴妃依言上座了,幾位伯夫人左右看了看,發現竟然沒有自己的位置,不禁傻了眼。
棋歸施施然地去蘇貴妃身邊坐了。她本來倒不是一個喜歡和人爲難的,可是想到自己不久也要走了,也沒必要再討好這幾位比自己品級低的婦人。不過看在是蘇貴妃孃家人的份上,倒也沒有太爲難她們。小坐了一會兒之後,便讓侍女去給她們搬凳子。
這樣一來,三位伯夫人反而拿不準就裡,不敢怎麼造次了。
蘇貴妃看着她的臉,露出了一副憐惜的樣子來,道:“好端端的姑娘家,怎麼就受了這個罪呢?明明是他們無信在先,倒好意思和你一個姑娘家爲難。”
無信在先,說的就是陳國私換公主和親的事情。
棋歸聽得笑了起來,道:“陳國公主與人私奔,也是醜事一樁。陳國人會想着要遮掩,也是人之常情。”
蘇貴妃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怎麼陳國公主,是與人私奔的嗎?”
這件事,她們倒是不曉得的。棋歸一開口,就讓這羣婦人連自己本來的目的也忘了,紛紛問了起來。
棋歸端着茶杯,輕輕抿了一口,道:“說起來,倒也是妾身和將軍的一段緣分。當年妾身暫居陳國搖城,有一日出城閒逛,正好救下了被陳國公主的姘頭下藥的將軍……”
她就把那段往事,添油加醋地說了。從救下燕君行,到陳錦華的姘頭懷恨在心,決定李代桃僵之事。其中穿插的陳國公主的醜聞,說得最是詳細。相信不久以後,這樁醜事就會天下皆知了。
“那,那不守婦道的陳國公主後來呢?”蘇貴妃有一副淡定的外表,可還是免不了一顆八卦的心啊。
棋歸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將軍私下派人去尋過,倒是尋到了她那姘頭的蹤跡,聽說是捉住了又跑了。可是那錦華公主的去向,妾身倒是真的沒有聽說。”
蘇貴妃長嘆道:“怎麼會有人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非要去浪跡江湖的呢?”
棋歸笑道:“或者是情深意重,難以割捨吧。”
黃伯夫人輕咳了一聲,道:“說起來,夫人和武侯爺倒也是有緣分。難怪侯爺裡裡外外,都護夫人護得緊呢。”
謹伯夫人道:“是啊,到底是救命之恩呢。”
金伯夫人道:“現在木已成舟,侯爺也是沒有辦法了。”
棋歸眯起了眼睛。
金伯夫人又笑道:“難怪夫人那麼關心孤兒呢,原來自己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啊。不如夫人再跟我們講講以前流落街頭的事情吧?”
謹伯夫人亦道:“對啊對啊,我們倒是從來沒有見過那些事呢?這一個女孩子家,沒有牀可怎麼睡,是不是常常不沐浴的?倒是難得也沒有病死。”
黃伯夫人掩着嘴,笑道:“也就是夫人有勇有謀,不然一個女孩子家,還不就是一塊肥肉掉在了狼堆裡啊?”
蘇貴妃低頭飲茶。
棋歸伸手敲了敲桌子,笑道:“若是各位夫人實在好奇,何不自己試試?”
頓時三位伯夫人都變了臉。
黃伯夫人勉強笑道:“夫人說笑了。我們和您怎麼會一樣呢,這般際遇,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按照她的想法,自己出身高門,從小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又怎麼可能會淪落到那種地步呢?那不是說笑嗎。
棋歸低頭笑了起來,半晌,才道:“黃伯夫人,我可沒有說笑。只是啊,當年我流落街頭時,熬得出頭了,倒是有了今日。若是真換了夫人,哪天天公不作美,也淪落到那個地步,那可……”
只有死路一條了。
黃伯夫人頓時惱了,站起來伸手指着棋歸,道:“你……”
蘭兒和百合見了,立刻衝進來,擋在了棋歸的跟前兒,警惕地看着黃伯夫人。黃伯夫人慣會鬥嘴耍心眼,面對這等殺氣四溢的武婢卻是傻了眼,一時站着,竟是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放肆……放肆!”
蘇貴妃也瞪着棋歸,道:“夫人,您這樣,是不是太過了?”
棋歸放下茶杯,悠悠地道:“黃伯夫人爲何突然發怒?是不是妾身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
她一笑,道:“蘭兒,百合,你們先退下吧。黃伯夫人,您別見怪,我們軍機府的人啊,就是這樣喜歡一驚一乍的。何況,她們都是將軍送給我的侍女,平時我也指使不動的,衝動冒犯您了。”
謹伯夫人連忙拉着黃伯夫人坐下了,道:“誤會,都是一場誤會,姐姐,您快坐下!”
黃伯夫人雖然氣得臉色鐵青,可還是隻能坐下了。畢竟這是在軍機府!她只能在心裡想着,看你得意到幾時!
蘇貴妃面色不善地道:“我們幾個婦道人家說話,難道也到了這樣的地步嗎?還不給本宮退下!”
百合和蘭兒看着棋歸,棋歸點點頭,她們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蘇貴妃給氣樂了,道:“看不出來,夫人倒是馭下有方啊。”
棋歸自嘲道:“許是我出身低賤,本就沒什麼架子的緣故吧。”
她這樣說,幾位伯夫人又更加看不起她了。
棋歸覺得有些倦怠,也沒有心思應付這些一肚子歪歪腸子的婦人了,只道:“貴妃娘娘,今兒怎麼有空過來妾身這裡,是不是王后娘娘有什麼旨意?”
蘇貴妃看她蠻橫,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也不敢再造次了,便放緩了聲音,道:“旨意是沒有,不過是着本宮來看看夫人的傷勢如何。月底,宮中有一場賞菊大會,王后娘娘說了,若是夫人您好得差不多了,可一定要進宮瞧瞧去。”
棋歸道:“多謝王后娘娘的一片心意。妾身一定前往。”
蘇貴妃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覺得她臉上那塊疤,也沒有這麼瘮人了。主要是她自己落落大方,也不躲躲閃閃,所以別人很忽略她臉上的缺陷。
要說這個蘇貴妃,平時是素有才名的,最看不上的就是以色事人的妖妃。她位份很高,雖然一直不大得寵,可是地位卻牢固不可動搖。雖說和個人運氣有很大的關係,可到底還是有她的本事的。
這婦人之間,大起大落的,她也不是沒有見過。可是因爲大多數總空得到了一副好容顏,下去之後就沒有再上來過。和棋歸這樣的,雖然面對衆人的誹謗,而且容貌還毀成了這樣,在丈夫跟前兒還沒有失寵,卻是絕無僅有的。
她隱隱有一種感覺,雖說棋歸現在好像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上,可是卻絕對不會就這樣就一蹶不振。
因此,她思索了一番之後,說了幾句溫婉勸慰的話,道:“夫人您要好好身子,免得辜負了王后娘娘和侯爺的一番心意。”
棋歸點點頭,道:“謝貴妃娘娘。”
蘇貴妃又看了四下一眼,道:“那本宮就先回宮去了。”
棋歸也站了起來,道:“恭送貴妃娘娘。”
不知爲何,棋歸總覺得蘇貴妃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帶着一些不忍。她送走了蘇貴妃和那羣沒有看夠熱鬧的貴婦,心裡暗暗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