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忙收住腳。
“哎喲！”
來人輕呼一聲，側身與燕喃擦肩而過。
她來的速度很快。
燕喃也不慢，便歉意笑笑，“不好意思。”
那人擡起頭來，是個模樣嬌俏的少女，瓜子臉，眉眼靈動，鼻樑側一顆小痣，不顯突兀，反而更添幾分俏皮。
她看着燕喃也莞爾一笑，“是我走得急。”
燕喃微後退，讓她先行，再往前追金豆去。
嬌俏少女進了大廳，上了三樓最北面的包廂。
包廂北牆的花窗下，正好可以看見通往最裡頭戲臺的花徑小路。
花窗旁一人身着綵衣，長長的小指尾甲挑起紗簾往下看，目光緊隨着燕喃穿行在花林間的身影，直到穿過月洞門進入後園內，她目光仍然落在那處。
少女走到她身旁，“師父……”
那人揚起手，“我知道是她，一看她的臉就知道，跟燕眉長得一模一樣。”
這少女自然就是那連翹，她點點頭，從袖中滑出一條只有手指粗細的小花蛇纏在手腕上：“確實是聖女，這蛇接近她，比接近您更害怕不安。”
“嗯。”綵衣人仍舊靠在窗邊，目光熱切，喃喃道：“都齊了，就差燕子令了。”
“我們要不要把她搶回來？”連翹眨着眼，也順着窗外看去。
“不着急。”綵衣人搖搖頭，“既然殿下想要人，就讓他去忙，我們先盯緊燕子令就好。”
“是。”連翹點點頭，聽到後園裡傳來一陣一陣笑聲，有些羨慕道：“好像很熱鬧。”
玉饌閣的戲臺子挨着頂後頭，已被崔十一給包了下來。
戲臺上正唱着劇，廳內男女賓分席而坐。
燕喃進去的時候，卻見不管男女賓客都擠在一張大圓桌旁看熱鬧。
元崢一眼看見燕喃進來，走過來迎她進了廳，笑着道：“你把金豆給怎麼了？他一路衝進來喊我救命。”
燕喃見人多，瞪了縮在崔十一身後的金豆一眼，那意思就是，回去了讓你師父慢慢收拾你。
她本也不是忸怩性子，只是跟金豆玩笑而已，看見桌旁這麼多人，也轉了注意力，好奇道：“這是在做什麼？”
“你來看看。”
元崢帶着她往裡擠，崔十一自動讓開，另一邊蕭衡看見燕喃過來，下意識想避開，立即跟身旁的文小娘子調了個位置，讓文小娘子挨着燕喃去。
燕喃幾日沒見文小娘子，歡喜地湊過去挽着她胳膊，“看什麼這麼熱鬧？”
文小娘子見了她，罕見地露出一絲笑，“小六在表演刀工。”
桌上有一根鮮羊腿，玉饌閣的老闆娘晚娘子親自在旁押陣，俞六正手持廚刀，專心致志盯着手在羊腿肉上飛舞，刀下羊肉一片片似蝶翅飛起，薄而韌，旋轉成一串，漸漸在羊腿旁的盤中鋪開成各種花樣。
肥甘玉白、瘦肉精紅，或拼成牡丹，或壘成亭臺，紅白相間煞是好看，難怪看的人嘖嘖稱奇！
“生羊膾？”燕喃驚歎，她活在大梁兩世都沒吃過，生吃羊肉……這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困難。
大梁人愛各種生膾，最常見的是魚膾，其次還有貝類、蝦蟹做膾，除此之外，富貴人家還愛食鹿脯、羊生，也都是切片蘸料生食。
“不會腥嗎？”燕喃皺眉。
“當然不會。”一個自帶冷氣的聲音。
燕喃一回頭，回答她的是站在文小娘子身後的文準。
文準顯然對吃食很有研究，平日也是惜字如金的人，這會兒一開口說了一大串：“這生羊膾對羊肉品質要求極高，必須是吃露水青草的百日羔羊，生過病的不行，不活潑的不行，百日早一日晚一日都不行，殺完必須在一個時辰內做成膾，越快越好，一絲腥氣都沒有！”
燕喃想起元崢曾說過今日的食材是文家從西北帶來的羔羊，暗笑，怪不得文準先生如此激動呢。
燕喃轉頭與元崢相視一笑。
元崢知道文準在吃食上極講究，笑着道：“這蘸料也是文三爺親自着人備下的，一會兒你嚐嚐。”
俞六身旁擺滿羊肉薄片的盤子已由晚娘子着人送到衆人面前。
還有一盞盞玻璃淺碧碗盛着料送來。
衆人也不肯回桌，就在這桌旁站着，取了自個兒的蘸料碗就開始嚐鮮。
元崢先給燕喃取了一碟，燕喃小心翼翼伸出筷子夾了一片，蘸蘸料放嘴裡，唔，入口即化，確實沒有腥氣，鮮味十足，那料中物樣極多，只她能吃出來的就有蒜、姜、橘、白梅、蝦醬的香氣。
蕭衡和他身旁的樑宛茹動作出奇統一，都迫不及待各自夾了一筷子羊肉，再整個兒泡在蘸料裡攪拌着裹了一大半料。
“等等！”文準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夾了一筷子示範道：“這蘸料也有蘸法，羊肉打橫，過料即起，名嫩柳拂水。不能裹成一團泡在料裡……”
他話還沒說完，蕭衡已經一筷子把羊肉捅進嘴裡，又殷勤地拖了一盤放到文小娘子面前，“好吃，快嚐嚐！”
樑宛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文準，故意又用力將羊肉在蘸料裡打滾了好幾圈，心裡暗罵，讓你不理我，讓你不理我！
再挑起塞進嘴裡，三兩口吞下，歡喜得眯起眼：“唔！太好吃了！”
文準見這二人簡直是暴殄天物，心疼得恨不能把羊肉都捧走！
文小娘子掃了一眼面色鐵青的文準，淡淡對蕭衡道：“汁水太多會蓋住羊肉的鮮美味兒。”
蕭衡一臉崇拜，“原來是這樣！”
文準一肚子火更旺。
樑宛茹樂呵呵又添了一把柴，“不過我覺得羊肉還是做旋鮓好吃。”
旁邊有人接上，“沒錯沒錯，今日不知有沒有旋鮓。”
“沒有。”文準冷着面，這羔羊是他親自挑來的，萬里挑一！官家怕都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這些人還挑三揀四！
“只有最好的羊肉才能做生膾，這樣的羊肉做其他都是浪費！”
晚娘子看這邊氣氛不對，笑着打圓場：“下次你們再來個鮓宴，我這兒呀，黃雀鮓、銀魚鮓、海腸鮓、鮮鵝鮓、寸金鮓、筍鮓應有盡有！”
樑宛茹就想跟文準唱反調，誰讓這人成天對着她就一副包公臉，一面不停吃羊膾，一面道：“文三爺可能見的不夠多，除了生膾，還有其他做法也好吃！”
文準眼刀飛過去，這人吃那麼歡還嫌棄生膾不夠好？冷冷扔過去一句，“那你做一種我沒見過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