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少衝吃飯很慢,很認真,很仔細,似乎一口口嚼碎了纔會吞下去,哪像顧小石一般風捲殘雲,幾下就只剩杯盤狼藉。
顧小石吃完,並沒離開,而是坐到梅少衝對面,一直盯着他。梅少衝看都沒看他一眼,慢慢吃着,好一會兒方纔結束,起身將餐盤收拾完畢,便徑直走向餐廳大門,顧小石趕緊追上,一直跟着他,跟出好長一段,梅少衝停步,扭頭看向顧小石,示意他有什麼快說。
顧小石笑嘻嘻地說道:“學長,你吃好了啊?”
這不是廢話嗎?沒吃好爲什麼要離開?可顧小石實在不知道如何與這位學長交流,只能用這種毫無營養的話作爲開頭。
梅少衝知道他後面還有話,也不開口,一直盯着他。
老是纏着梅少衝,顧小石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道:“學長,上次你說的那句話,我想了幾個月,還是沒有明確的答案,我千百次地問自己,爲什麼要拿劍,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原因,說出來怕你笑話。”
“是什麼?”梅少衝語氣冰冷。
“保命!”顧小石坦然道。
梅少衝沒有開口,而是繼續盯着顧小石,目光凜冽,良久,方纔說道:“你倒是坦白。”
拿劍的理由或許很多,諸如行俠仗義,斬妖除魔,維護和平,甚至還有可能是爲了女人……有句話不是說:“仗劍江湖爲紅顏”嗎?
保命當然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如顧小石這般直接說出口的,卻不會有幾人,想做個大俠,怎麼也要有面子不是?保命這理由,誰都清楚,可說出去是會被人看作“膽小鬼”的,顯然膽小鬼和大俠之間,有如天淵之別。
“我也不想啊,可說不準哪天碰上魔族,多半會打打殺殺,都說魔族厲害,沒個保命的手段,到時一不小心掛了怎麼辦?能學多少算多少,不是有句俗話叫做‘技多不壓身’嗎?”顧小石說道,他纔不怕被別人看不起呢,能夠活着,就是最好的事。
梅少衝還是盯着他,似乎想窺探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半響,開口道:“昨天晚上那波動是你弄出來的吧?”
“什麼波動?”顧小石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昨天晚上在二號湖邊亂喊亂叫,沒人看見啊,當時好像是有點狀況發生,可後來自己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全身的零件完好如初,比起剛進學院時,身體素質好上太多。
“沒什麼。”梅少衝平淡說道:“我知你每晚都會去二號訓練管練劍,你很努力。”
“呵呵。”顧小石用手撓了撓頭,傻笑道:“也沒什麼啦,不過學長是怎麼知道的呢?”
梅少衝顯然不想回答他爲什麼,淡淡道:“如果你真想學劍,今天傍晚七點,學院大門。”說完,扭頭離開了。
顧小石歡呼雀躍,今天收穫太大了,冷冰冰的梅學長居然同意教他劍術,而且,似乎對自己的態度還不錯,認識這麼久了,平時都是惜字如金,從沒像今天這般,說出好幾句話,這難道不是一種轉變嗎?
顧小石按耐不住心中喜悅,下午去二號訓練館,拿出了他平時用的那把劍,悄悄放回寢室,好容易等到晚餐時間,三兩下吃完,休息了一陣,便直奔學院大門而去,此時距約定時間還有一刻鐘,既然要向別人請教,來晚了豈不失禮?
六點五十九分,梅少衝出現在顧小石的視線中,待走近後,只得三個字:“跟我來。”
顧小石跟着他出了校門,沿着那條坡道走出百米左右,只見梅少衝突然向一側跳了下去,原來坡道一側有條小路,或許算不上是路,一個緩坡,向下延伸而去,直至湖畔。
二人來到湖畔,一邊是冰冷的湖水,一邊是幾米高的岩石,學院的圍牆便修建在那些岩石之上,湖水和岩石之間,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碎石塊,零零散散分佈在岸邊。只見梅少衝輕巧地跳上一塊碎石,繼續向前走去,顧小石一路跟着,那些碎石星羅棋佈,不過還算好走,只需要注意溼滑,別一不小心踩進湖水裡。
緊靠着學院的圍牆,沿着湖邊一直向前,約莫走了二十分鐘,面前出現一片小樹林,不知名的樹木,稀稀拉拉長在山腳,林中空地不少,到處都是積雪,上面散佈着枯枝爛葉。
顧小石回頭向學院望去,發現這裡好像是個死角,背靠大山,面朝湖水,呈三角形,依稀能看到宿舍大樓一角,不過從大樓那頭望過來卻不太容易,再加上樹木的遮擋,實難被人發現。
梅少衝在林中站定,頭也不回地對顧小石說道:“劍道一途,在乎領悟,今夜,你先看。”
顧小石“哦”了一聲,站到一旁。
“再遠些。”
又退了好幾大步,只見場中的梅少衝,緩緩從背後抽出長劍,執於右手,那劍從頭到尾,約莫一米出頭,渾身散發着烏光,不知用什麼打造而成。
頓時,梅少衝的氣勢發生了劇變,他隨手挽了個劍花,做了個起手式,那長劍便舞動起來。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羣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是詩聖杜甫形容公孫大娘舞劍時的情景,顧小石不知公孫大娘的劍術高明到何等地步,但覺眼前的梅少衝將一柄劍舞得極快,整個人已沒入團團光華之中,長劍帶起的風聲“唰唰”直響。他的一招一式,粗看上去平淡無奇,但細看之下,似乎連綿不絕,頗有深意,只見他時而大開大合,端莊勢整;時而流暢無滯,揮攉瀟灑;時而柔和蘊藉,緩緩不斷;時而恣意揮舞,乍徐還疾,整個人似蛟龍穿空,又如驚鴻閃電,逐漸的,顧小石再也看不清楚了。
不知過了多久,梅少衝氣勢消散,一柄長劍已經插回鞘中,不遠處的顧小石目瞪口呆,似乎仍沉浸在剛纔那驚人的一幕之中。
“你看到了什麼?”梅少衝問道。
“我……”顧小石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之所見,就是一個“快”字,要說什麼更深刻的東西,那便完全沒看明白。
梅少衝似乎並不奇怪,如果只看一遍就能體會出什麼,那顧小石簡直就是絕世天才了,自己從五歲開始練劍,至今也有十五年了,方纔到這般境界,人說:“十年磨一劍”,劍術這玩意兒,非一朝一夕之功,勤學苦練,再加上天賦,纔是可取之道。
“不必自責,沒看明白是正常的,我三歲練功,五歲跟師父學劍,練劍十五載,纔到今天這地步,你初學乍練,還需從頭做起,有了穩固的根基,將來纔會有所成。”
顧小石有點小感動,這是第一次,梅少衝說出這麼長一句話,而且表達出來的意思,竟是在關心自己,於是猛點着頭,說道:“我明白了,謝謝學長!”
梅少衝點點頭,繼續說道:“學院教的訓練方法,對身體素質非常有幫助,你每天必須堅持,至於那劍術課程,你也可以繼續練習,畢竟基礎的東西相差不大,今天我再教你一套入門劍術,你就先從這些練起。”
梅少衝的動作很慢,一招一式非常清楚,顧小石在一旁邊看邊學,他的記性本就不錯,不知道爲什麼,昨夜那一陣亂叫之後,頭腦似乎清晰了不少,大概過了一個小時,這套入門劍術,終於學了個七七八八。
梅少衝讓顧小石演練了一遍,指正了其中些許不足之處,便叫他在一旁練習,自己又開始揮舞起手中的長劍。
二人各練各的,一直到明月當空,天空又飄起片片雪花,顧小石練完三遍,頗有點心得,向梅少衝看去,只見他也正好收劍,走到近處,突然發現梅少衝舞劍之處,光禿禿的泥土上,竟然沒有一片雪花,不覺大感佩服,這就叫潑水不漏、密不透風吧?看來傳言並非虛假,這位梅學長的劍術,造詣之高,當真神乎其技。
顧小石笑着對梅少衝說道:“學長真厲害,不知你練的這套劍術,又是些什麼東東?”
“你真想知道?”梅少衝問道。
顧小石使勁點頭,如此精妙的劍術,大大地吸引了他,這些玩意兒,普通人哪裡能夠見到,恐怕聽都沒聽過。
“你鬚髮誓,未經我的允許,不得透露半點,如若不然,我定當親自來找你討個說法!”梅少衝神情莊重,不像是在說笑,再說了,誰見過他開玩笑?
顧小石見他說得嚴肅,當下收斂笑容,發誓道:“今天梅學長說的一切,如果我未經他允許,泄露半點,便叫我被魔族幹掉。”
梅少衝點點頭,二人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只聽梅少衝緩緩說道:“我這一脈,傳自數千年前的戰國時期,名爲鬼谷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