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薰兒這話一出,其他人尚且還好,都是君無雙一下子坐不住了,“你是說陰兵……是人?”
緊接着,他沒給黎薰兒答話的時間,又急急問:“可曾,抓到過?”
這個問題,黎薰兒倒是輝昂地不上來了,她訥訥的將目光看向了蕭九,一時半會不知道該如何應答當時發生的事。
蕭九身上藏有秘密,不想被人知道。
卻在這個時候,剛纔循着動靜出去的那些府兵已經進來了,除了跟隨在中間那個身上帶着四把劍的歌盡,其餘的……
“人呢?”開口的是蕭九。
剛纔他先將黎薰兒給救下來,而後後門的戰場是交給歌盡的。
可是現在黎府府兵到回來的卻只有歌盡一個人,僅此一瞬,蕭九便反應過來了,眉心一下擰了起來,“沒活口?”
歌盡點點頭,不語。
蕭九也沉默了下去,臉色尤其難看。
君無雙似乎也覺察出不對勁的地方,招了招手讓身後司理院的衙役,“去看看情況。”
而黎府的府兵也走近黎子壑的身旁,探身細微的說了外面的情況。
“全數自盡了?”
只聽得大公子呼了一聲出來,但卻不知爲何,目光遊移的看了一眼歌盡,眼中有質疑,有戒備。但想了想,黎子壑最終還是下命,“今夜都尉府不太平,接二連三的發生這諸多事。”
說着,他頓了頓,目光掃視了在場人一眼,最後將目光着重看了一眼蕭九,才徐徐道來:“事關人命,勢必要給出一個交代,否則……今夜有嫌疑之人,無論是什麼樣的身份,我黎子壑都絕不善罷甘休。”
言語錚錚,帶着一股子威脅的意味在裡面。
蕭九不會聽不出來這話是在針對自己,堂堂一個雲城少主,夜半跟着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探都尉府,卻恰好在這個時候黎府的二公子被殺,又恰逢陰兵出道。
偏巧,又在擒這些“陰兵”的時候,全數自盡了。
這麼多事情湊在一起,如若蕭九的無法給出一個交代,他未必會懼怕一個無權無勢的少城主。
“大公子此話,是在說我蕭九嗎?”
蕭九清然開口,他儘量壓制着自己心中的不悅,對他說:“今夜陰兵之事,勢必也會有一個交代,包括二公子之死,我阿九是個慣來瀟灑的,自然也不願意揹負着嫌疑在身。”
“如此甚好。”
黎子壑冷冷的喝了一句,“正好司理院君大人也在此,正可給一個公道。”
君無雙被點名,一臉汗顏,心中餘悸依舊。
本是與蘇青鸞他們約好了拖延住都尉的,誰曾想居然惹出這諸多事,此事就算君無雙先置身事外,只怕最終案子也得落到司理院的手裡頭。
於是君無雙道:“如此,今夜將好將案情梳理清楚,纔好上報城主。”只是,君無雙略顯得爲難,吩咐衙役,“暫回院裡,把仵作傳喚過來。”
“一來一回浪費時間,我來吧!”蘇青鸞打斷君無雙。
她這才一站出來,黎子壑目光便冷峻了下來,似乎並不同意。
然而,比黎子壑更不同意的是黎薰兒,“你身上尚且有殺我弟弟的嫌疑,我權當你作殺人兇手。敢問君大人,你們司理院什麼時候立下的規矩,教一個殺人兇手來幫忙驗屍查案了?”說着,她冷哼了一聲,倒是不介意將髒水一潑,“說不定,到時候一動手腳,反黑爲白了,兇手逍遙法外,我弟弟白白枉死了。”
很明顯,黎薰兒是不想讓蘇青鸞善了。
但在說出這話的時候,卻迎上了蕭九的目光。
這黎薰兒說話帶着刺,也帶着幾分撒潑打滾,換做旁人君無雙就喝了,可這黎薰兒到底是都尉千金,總得給上幾分薄面。
況且,蘇青鸞是不是殺人兇手君無雙怎會不知道,他們是一塊來的。
於是,君無雙裝傻充愣的看向了蕭九,“不是說,周圍蘇姑娘與少城主一起來的嗎?怎麼成了殺人兇手?”
黎薰兒在都尉府向來人人捧着,父親與大哥都把她當成掌上明珠,如何能看得慣自己喜歡的九哥哥居然爲了蘇青鸞拋下自己。
更何況,她就是懷疑蘇青鸞!
黎薰兒喝了一聲君無雙,“此事與九哥哥無關。”
蘇青鸞瞅了她一眼,亦或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亦或是……蘇青鸞本身就不是個善茬。
默了默,蘇青鸞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後目光一斂,聚在黎薰兒身上,“堂堂都尉千金,不帶腦子,信口雌黃也就罷了,怎麼這一雙眼睛衆目睽睽的,也這般不好使,難怪禍端頻出,怕是早不得安擰了吧!”
“你說什麼?”
黎薰兒哪裡受過這樣的辱,一時勃然。
蘇青鸞的臉色也驟然一肅,“我說你都尉府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一石激起千層浪!
黎薰兒卻惱羞了,一怒之下抽出鞭子就要鞭打上去,卻教她兄長黎子壑一攔,他看着蘇青鸞,道:“此話怎講?”
“哥哥,她隨口瞎說的你也……”黎薰兒不忿,向來任性慣了,怎能忍受連自己兄長都來阻止自己呢!
可誰知道向來縱容自己的黎子壑這次也不隨和了,喝了她一句,“事關重大,小弟已經去了,父親鄴已倒下,你若礙事就回房去。”
黎薰兒呆呆的看着兄長,一臉難以置信,但終究也只能忿忿的看着蘇青鸞,一臉不甘。
黎子壑轉向蘇青鸞,“今夜之事,勢必有一個交代。否則,都尉府是什麼地方,你或許可以不知,但少城主,不能不知!”
黎子壑說到最後看向蕭九,目光中毫不掩飾的露出一絲狠意與張狂,絲毫不將這少城主放在眼裡。
蕭九表面不張揚,可心中卻橫亙着一道鴻壑。
都尉黎橦掌握着雲城軍事,就是父親身爲城主,都得給其三分薄面。但就是如此,這黎家越發的張狂了。
先前亂哄哄的一片,蘇青鸞沒有餘量細看這個都尉府的大公子。
此刻細看,此人身量高大,硬派軒昂,一看便是戍邊狂沙下吹拂鍛打出來的硬漢,但因爲先前在軍營中墜馬,所以這派張狂此刻看起來稍遜了些,但抵不住都尉手中握有云城兵權,貨真價實。
蘇青鸞頓了頓,在與黎子壑開口前,對君無雙道:“君大人先不忙驗屍,且先連夜帶人查一查這些假扮成陰兵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君無雙不明白蘇青鸞要做什麼,但被無由的吩咐,君無雙總是有些遲疑不願的,可蕭九也開口,“事關案子,也事關都尉府今夜命案。君大人辛苦了。”
蕭九確實瞭解君無雙,知他看不上蘇青鸞那一套,所以先聲奪人,讓君無雙沒法推拒。
君無雙吃了一癟,只好衝蕭九點點頭,“好,少城主吩咐,哪敢不從。”說罷,忿忿拂袖,卻是經過歌盡的時候,指了指,“此人……”
此人,怎的君無雙覺得好生眼熟呢,特別是背上那四把劍的身影。
歌盡權當做不認識,別開了臉,但是卻將手指向了蘇青鸞,“我和她一夥的。”
“哪有人這麼說話的!”蘇青鸞瞠大了雙眼,這人……倒是不傻,和她一夥,她能脫身自己定然也會無礙。
君無雙冷哼了一聲,“那端是好得很,跟她一夥的,就一同隨本官回去查查。”
於是,歌盡因爲與陰兵交手,也一併被君無雙給帶走。
一時,偌大的東廂房,便是黎府的府兵團團圍住的命案現場。
蘇青鸞看了一眼蕭九,二人眼神交接處,蕭九默默的點了點,讓她放心去吧!
蘇青鸞走到黎子壑跟前,“大公子腳受傷了?”
黎子壑等着蘇青鸞開口,卻沒想到她這一開口就是問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當即有些不悅,但出於身份還是冷冷的“嗯”了一聲。
蘇青鸞不在意,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
而後又道:“我與蕭九踩你們家屋頂的時候,二小姐在後面追着我,一前一後……”說着,蘇青鸞抿脣一笑,言語卻犀利,“我當時距離你們東廂房甚遠,在與黎薰兒追逐時,恰巧碰見了從東廂房逃來的兇手。當時滿府的護院看見了,蕭九見着了,唯獨你家黎薰兒沒見着,都尉府嫁禍的本事,真乃一絕!”
夾槍帶棒,蘇青鸞也不差,趁機反擊了黎薰兒剛纔的傢伙,一舉兩得。
黎薰兒臉色難看得緊,可是卻迎上兄長的目光,她只好暫時壓了下來。
黎子壑僵硬的擡手,道:“我黎子壑不會錯怪任何一個無辜之人。”
蘇青鸞皺了皺鼻,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她負手走進廂房內,“我適才在廊下聽到路過的侍女言,小公子是被一刀刺中心脈而亡,可見兇手早是躲在房中,蓄謀已久。”
廂房內,因有命案燭火通明,亮如白晝。
蘇青鸞跨進房門時燈影搖曳,踩着身影朝內室走去,其餘人等也一併跟了進來。
這裡司理院來封存過,一切都還是案發時候的模樣。
房中繡金屏風,燈盞琉璃,盡顯柔和;但另一邊又陳列着兵書與刀架,剛柔並濟,可見這房間的主人文武兼濟,猛虎亦能嗅薔薇。
再看一眼這牀榻上,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面容緊閉,蓋着的輩子上,一把短刀正正好的從被子上刺入,正好在少年心脈處。
又看這少年面容慘白,可難掩秀氣雋逸。鵝蛋似的臉兒宛如潤玉,額頭髮根處鮮有的美人尖……真是個頂俊頂俊的好公子呢!
又聽說這二公子多病,都尉老來得子,此子又如此俊美柔弱,難怪都尉愛如掌上明珠。
蘇青鸞想上前去驗屍,黎薰兒開口喝令了她,可蘇青鸞根本沒有將她的話放在眼裡,橫豎黎子壑沒有開口阻止,屋子裡其他人也不敢妄動。
她用帕將短刀包起,拔出。
此刻身上沒有帶其他的驗屍工具,只好用這白帕襯手,怕素手抹了屍體上殘留的線索與證物。
血已冷卻,在被子被掀開的那一瞬,死去的少年原本一身白衣,此刻已然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此時,即便再看不慣蘇青鸞的黎薰兒,亦是忍不住“二弟……”一聲,哭喊了出來,最後趴在黎子壑的手臂上哭了起來。
骨肉相連,黎子壑看到弟弟如此死狀,也是不好受。只是他乃是堂堂男兒,比黎薰兒能忍得淚,唯有眼眶微微泛着紅暈,不讓落淚。
蘇青鸞將少年衣衫解開,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死者男,十五歲左右,身長約五尺三四,屍體上並沒有其他傷痕,無掙扎痕跡,也無中毒跡象,約莫半個時辰前遇害,死因爲短匕刺穿心臟……”蘇青鸞一邊查驗一邊報着結果,專心致志,旁人也聽得認真。
蘇青鸞徹徹底底驗完之後,纔將手中的白帕放下,道:“的確是一刀斃命,兇手隔着被子下手依舊如此精準,此人是個好手呢!”
蘇青鸞看了看這房間周圍的擺設,又看了看這少年,如此風格,着實與這少年的模樣不符。
她忽然問:“公子葳蕤,不似軍中人物,看這房間……應當不是他的臥房纔是。”
說着,她目光轉向了黎子壑。
其實,蘇青鸞的心中已然有了瞭然的答案,但是還必須親口問一遍,“敢問,這原本是誰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