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雕楞了下,還是隨殃黎去了,欽原獨自一人站在街角,看着那水藍色的身影消失在不遠處,正像那日,她倚在朱漆的柱子後,偷聽到他和薎那齷齪的交易,他匆匆離去的身影一樣。
她不知道他因何要破壞主人和君上的關係,她明明知道君上和那薎什麼也沒發生,卻只能看着古善瑤離去,她想保護主人,可她同時也想保護她心裡的那抹身影。
君上早已對他起了疑心,她若不阻止他,不僅保不了主人,連他,她也保不住,主人若是出事,君上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要了他的命。
“主人!”三人來至城門口的茶棚,槐漓仍舊坐在那四面漏風的地方,手裡捧着一杯不太熱的茶水。
蠱雕見他如此,只得上前喚了聲,將他手中的茶杯拿過來,重新斟一杯。
戌時一過,街道上已無行人,城門已閉,三輛馬車卻橫穿街道而來。
槐漓眸光一緊,渾身緊繃的站起來。
城門前,後面的馬車裡下來幾個身着絳紅披風的男人。
只一瞬,那守護城門的二十幾人全部倒下,槐漓等人隱身暗處,觀察着車上的動靜。三輛馬車安然出城,毫無異樣。
幾人一路追隨馬車而來,隨着馬車進入北冥與人界交界的密林裡。再往前行便無需車馬了。
“夙霆!我們已經到了邊界,此次雖險,好在一路順遂!”那夙月從車上下來,看起來心情不錯。
“不可……!誰?”夙霆話間,忽然感受到生人的氣息,或者,還有熟人。
“是我!”槐漓從荒草叢中起身,不藏不掩,姿態恣意的邁步走出去。
一時之間,四位尊者看着眼前來人,皆訝然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
“說!瑤姑人呢?”蠱雕和欽原也衝出來,站在槐漓身後,氣勢洶洶的問道。
只那水藍色長衫的男人,高貴優雅的邁着方步走來,不急不緩。
“夙霆!我來了,你還不放人嗎?”槐漓直呼其名,不禁令一旁的蠱雕和欽原心生狐疑。
沉沉寂夜下不時裹着泥土氣味的涼風吹來,夜空低沉的壓在衆人頭頂,風聲漸息,殃黎仰頭望望天,過不多時恐怕會有風雪了。
對面幾個身着靛青斗篷的老者忽然跪在地上,連帶那一衆絳紅袍的侍從也紛紛跪地行禮。蠱雕二人面面相覷,卻見槐漓和殃黎面上坦然,心中萬分不解。
“起來吧!”身旁的男人眸中沉寂,眸底卻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緒。
“王!”那爲首的男人起身雙臂交叉,手心貼在肩頭,悠悠開口喚到。
“王可知道,馬車中的女人是魔域幻靈中尋找了萬年的破鏡妖女!”夙霆輕聲慢語的問。
黑暗中,男人隱在寬大的斗篷下,帽檐上水貂毛隱約遮住男人的黑瞳。看不見他的神情。
“知道又如何?”肆意狂狷的語調中透着絲絲陰冷的笑意。
“王既知道,還請王以萬民利益爲重,老臣不能將她交給您!”夙霆蒼老的聲音在黑暗的曠野中格外低沉。
“哦~?呵呵呵……!”男人陰森森的笑聲響徹雲霄,一時間激盪着迴響在蒼茫四野下,令人心底發寒。
“我不管她是什麼破鏡妖女!本王只知道她是我的女人!你們既然敢動她,就別怪本王無情了!”槐漓沉聲身形騰起。
十日之久,他早已沒有任何耐心可言,若非看在他們是北冥老臣的份上,他豈會跟他們廢話連篇。
“槐漓!”殃黎大喝一聲,見男人黑色的身影形如鬼魅一般,在黑暗的夜空下騰然掠起,攻向夙霆幾人。
夙霆來不及反應,便已感覺到迎面鋪天蓋地而來的巨大罡氣。幾位尊者頓時反應過來拉開陣仗,那烈烈黑衣瞬息間落入幾人包圍圈,而身後蠱雕和欽原也被那一衆絳紅衣袍的侍者圍了個水泄不通。兩人背靠着,謹慎的盯着這些看起來有些詭異的侍者。
他們跟隨自家主人多年,卻誰也不曾見過這些人的招數套路,甚至連他們身上的靈力也不知來自哪裡!只知這些人似乎完全來自不同的地域。
而衆人之中,只有一人,身披水藍色披風,安然沉穩的站在那森寒天幕下混戰的包圍圈外,彷彿眼前的一切廝殺都與他毫無干系。
槐漓利落的身形糾纏於幾人中間,迎面避開夙霆猛烈掌風,長腿一個迴旋掠地而起避開身後夙月帶了幾分勁道的鐵拳。男人猛然退出包圍,眸光充斥着血色,黑色斗篷下,雙手兩團墨色的光圈團團轉動手臂猝然向前推去,那光團泛着絲絲煞氣迴盪的推力鼓起槐漓的衣帽,男人順勢後掠墨色的身影猛然轉變方向,朝着中間那遮着嚴嚴實實的帳幔的馬車飛去。
“攔住他!”不知黑暗裡誰的低沉大喝。
沉沉的夜空下,一抹碧色分外醒目落在那飛奔向馬車的幾個靛青斗篷的老者身前,以銳不可當之勢驚然落在半空截在幾人面前。那強大的怨煞之氣撲面而來,捲起地上的砂石草木瘴氣灰濛。
“救她!這裡交給我!”冥曜的聲音響徹半空,籠罩在幾位尊者頭頂上。
槐漓殷紅的瞳孔一沉,嘴角抿起沒再說什麼,凌空瞬息飛向馬車。
車簾驟然掀起,映着車檐一角掛着的微弱燈光,女子安然的躺在馬車上,沒有一絲動靜。
男人緊抿的脣瓣瑟瑟發抖,低聲:“娘子~”聲音細弱蚊蠅不可聞。
他的聲音彷彿卡在了喉嚨裡,顫抖着爬上馬車,猩紅的眸底水汽迷濛,沉重踉蹌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女子身前。
蒼白的手指抖動的厲害,貼在她的臉頰上,面上似欣喜,似痛苦,似仇恨,似憐惜,各種情緒凝成一團覆在面上。
顫抖的睫毛一開一合,沙啞有顫抖的輕喚:“娘子~!娘子!”
女人細密的睫毛輕微的顫動了下,緩緩張開雙眸,癡望向他,好一會兒,眸光閃了閃,極力的扯開嘴角想給他一個微笑,卻被他猝然抱入懷中。
“娘子!”男人的胸口緊緊貼在她胸前,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口砰砰的緊張心跳,聞到他胸口久違的馥郁槐香。
“娘子~!”男人一聲聲低沉的呼喚,每一聲都砸在她心頭。
許久他才鬆手,冰涼的俊臉貼着她的臉頰,女子氣息微弱眼含秋水的凝望他,張了張蒼白的脣瓣,卻沒有絲毫聲音。昏暗的燈光下,他看得清清楚楚,脣齒開合間,她喚的,是他的名字!
男人眸底水光如星點點悅動。
女子搭在胸前的手指微微顫動的揚起,可又無力觸碰到他。
槐漓冰涼的手掌握住她蒼白的手背緊貼在自己面頰上,脣角深抿,望向她慘白的臉,眼底酸澀脹痛至極,眉頭緊皺成川紋血色的眸子一抹晶瑩驀然掛上捲翹的長睫,女子定然。
纖細的手指輕觸上他如黑蝶翼的眼睫,一顆滾燙灼傷她手心悄然滑落。
“娘子!~我來晚了!”男人寂然劃上眸子,攥着她的指尖含在薄脣,聲聲氳着水汽的懺悔。
女子半眯着眸子,涼涼的淚水寂然滑過眼角。
暗沉的蒼穹下,男人烈烈黑袍站在車轅上,懷中的女人被他用斗篷裹緊,深深抱在懷裡。
女子沒有一絲生氣,甚至連眼睫也不曾動一下。
男人墨色的眸底一片深如滄海的孤寂冷冽,絲絲寒風裹着細小的冰碴打在男人身上,凌亂他宛如濃墨傾瀉的髮絲。
“住手!”一聲低喝,強烈的森森氣場,冰冷的仿若將空氣瞬間凝結。
衆人皆止住動作,默默地看着那立在車轅上冷傲的藐視一切的男人。
“擅動者!死!”
“違令者!死!!”
“阻我者!死!!”驚聲暴喝,低沉的聲音中揉入渾厚的內力,林中樹木亦被震盪皚皚積雪從樹梢掉落。
殃黎只覺耳膜被那聲音的波動震盪的能流出血來,其他人亦紛紛伸手捂住耳朵,這裡面只他一人沒有內力護體,頓覺胸口沉悶如被巨石埋胸一般。
男人躍下馬車,懷中的女子安然的沒有任何動靜,彷彿方纔男人宛如驚雷的一聲聲暴喝也並不能將其震醒。
槐漓周身散發着森森寒氣,虛移幾步周身自帶的凜冽罡氣將腳下的荒草連根拔起撕開一條路來,霍亂分飛的草葉裹着冰冷的雪渣飄散而去,連周遭的樹木也彷彿被驟風席捲,呼嘯的詭異的聲音震人神魂。
立在原地的幾個尊者皆俯身行禮,王下了死命令,他們不敢擅動。
驀地,男人懷中的女子睫毛輕輕顫動了下,微微睜開眸子,黑暗裡,男人的面容落在她眼底卻異常清晰。
他還是來了!
那夙霆微微揚頭,便見那女子本毫無生意的臉上,竟悄然睜開了雙眼。
“妖女~!”幾乎是咬牙切齒,夙霆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眸中殺氣騰騰到了極點。
“夙霆!…”
“夙霆……!”
幾聲低沉的急聲低喚,夙霆的身影快如雷霆勢不可破,掩在靛青斗篷下的一隻手緊握着泛着銀白光暈的絞魂鎖。
倏忽,那冷冷銀光的攪魂鎖如劇毒毒蛇吐出的信子決然纏上古善瑤的腳踝!
“呃呃!啊啊啊!……”懷中的女人死死瞪大雙眼,口中聲聲淒厲嚎叫,額上血脈暴起渙散的眸光從他眼下一猝而逝,整個人從他懷中被拽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