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善瑤看着他驀然收回眸子,驚濤駭浪般的絕望剎時將她風雨飄搖的身體狠狠席捲。
這一世,她第一次跪地求人,是爲他! 而第二次,卻是她,跪在了他的腳下!
古善瑤絕望的笑着,咬牙站起身來,雙臂虛緩的交疊在胸前,纖長的玉指輕巧的盈動起來,絲絲紅光從指縫間流走,化作異常耀目的紅芒擊向籠罩在她周身幾尺的幽藍色光罩。
槐漓見她紅芒顯現出來,手中緊握的匕首猛然一顫,殷紅的鮮血從他指縫流出來,滴在玄玉褶皺的白衫上。
男人緊皺着眉頭,貝齒緊緊咬着,脣瓣微微張開,粉嫩的薄脣禁不住顫動,他的目光遲疑的落到地上人的臉上。
槐漓緊抿起脣角,極力控制住手中的匕首,下一瞬,尖銳的匕首猛然刺入肉中的聲音傳入耳朵,隨之而來,玄玉一聲慘絕人寰的悽慘嚎叫傳入衆人耳府。
尖銳的聲音突衝着槐漓的耳府,而男人面色緊凝,從侍衛手中接過盛血的琉璃器物,殷紅的鮮血順着插入玄玉胸口的器皿緩緩流出來。
“不!”
“不!……不要!!……”
古善瑤淒厲絕望的哀吼驟然響破暗淡天幕。
槐漓猛然偏頭,便見女子手中的紅光飛泄出去,轟然倒在地上,她滿口鮮血悽迷的像個支離破碎的人偶一般趴在地上,雙目空洞無物,木木的望着自己的方向,眸光渙散的彷彿只剩下一具殘破的驅殼。
“啊!!!”
女子決然的暴喝聲驚破蒼穹,在雷電交織的天幕下,她紅色的身影癱在瘋狂肆虐的風雨中,冷風夾着寒雨激盪着遠處古槐的樹梢,呼嘯的風聲將她的淒厲哀吼瞬間席捲而去。
她沒能保護淰曦,沒能保護古一,也沒能保護玄玉,他們皆是爲她而傷,爲她而痛!
而她,爲了自己可笑的所謂的情愛,將一個個爲她奮不顧身,爲她出生入死,與她患難與共,與她風雨扶持的親人,摯友,一個個,推上了絕路!
“玄……玉……”古善瑤趴在地上眸光渙散的低聲喃喃,“玄……玄玉……”
“主人……”欽原推開衆人撲倒在古善瑤身側,拉着她的胳膊,心疼的低聲喚她。
“……玄…玉……”
女子彷彿失了魂一般,低垂着頭怔怔的,呆楞的重複着口中的名字。
“……主人!……”欽原心疼的眼淚吧嗒吧嗒的砸落到水坑裡,低聲喚着她,手心去接她一口口噴出的鮮血。
在她無數次的低喚中,女子遲緩的偏過頭,渙散的眸光落到了她臉上卻仍沒有神采。
她望着她看了許久許久,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嗚咽着聲音不清,“……玄玉!玄玉呢?……”
“…主人!……”欽原猝然用力將她抱入懷中,低聲哽咽着,卻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玄玉呢?……”古善瑤胡亂的抹了抹脣瓣不斷涌出來的鮮血,怔怔的問着她。
欽原緊咬着脣瓣,淚珠從通紅的眼眶裡滾出來,便被風雨混在一起流落在風中,她的目光遊移的望向倒在大雨中的玄玉。
古善瑤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癡呆的望着躺在冰冷地板上的玄玉,她的眼底,都被那殷紅的一片染成鮮紅色。
“帶他走!……”
古善瑤沉寂的望着那抹被鮮血染上紅色的白衫,顫抖的手指抓緊了欽原的胳膊,顫巍巍的彷彿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拖着一身狼狽站起來。
“……主人!”欽原眉目緊縱紅着眼,還想說些什麼,卻在看到古善瑤亙古無波的眼眸時,將所有話都嚥了下去。
從她身邊抽出,將不省人事的玄玉半背在身上幻影便消失在雨簾中。
女子清冷的望着對面的男人,手腕盈轉,那落在雨中的落鴻劍詭異的嗡鳴着,飛向女子掌心。
古善瑤飛身而起,落鴻劍向後一掠,劃破了她的胳膊,旋即劍鋒前轉帶着一身嗡鳴和暈紅的詭異光芒,剎那間飛向站在傘下,身上一塵不染的黑袍男人。
“瑤姑!!……”
蠱雕的聲音急促又慌亂。
下一瞬,利劍碰撞的脆響聲劃破耳際,那落鴻劍夾着森然的殺氣,驟然穿透槐漓的左肩,男人靜立的身形亦被劍氣撞擊的猛的後退幾步。
“主人!……”蠱雕驚慌的大喊一聲。
若非方纔他的劍毀在落鴻劍下,打偏了落鴻劍的劍鋒,那落鴻劍此時,已插入他的心口。
蠱雕還未到槐漓跟前,便聽見“嗤”的一聲,那落鴻劍猝然從槐漓左肩拔出來,鮮血濺了盡在咫尺的蠱雕滿臉。
“主人!”蠱雕大吼一聲,眼疾手快的撈住倒地的槐漓。
槐漓木然的望着古善瑤狠戾的雙眸,她目光中迸發出的凜凜殺氣,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而他的心,卻被她硬生生的插了一劍,他不怪她,可她清冷到陌然的目光卻狠狠的剜絞着他傷痕累累的心。
她爲了那隻狐狸,果然,是會要他的命的!
他不怪她,可他心口傳來的疼痛卻疼的讓他生不如死。
她恨他,恨不得殺了他!
她恨他,恨不得從未認識過他!
從今以後,那雙狹長的溢滿濃情的眸子,再也不會有了,他再也看不到了。
那雙攝人心魂的嫵媚美眸,再也不會深情款款的與他對望,再也不會爲他流光溢彩。
“……疼…好疼……”男人躺在蠱雕懷中,血肉模糊的掌心遲緩的舉起來。
“主人,我馬上叫殃黎大人!”蠱雕說着便要起身。
卻見男人將沾滿鮮血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拳眼,滴嗒的流出來,可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一般,一拳比一拳重,狠狠砸在左胸口。
蠱雕按着因爲他敲打着胸口洶涌流出的血,眼底不禁劃過一抹酸澀。
他揹着瑤姑做了這麼多,又是爲了什麼?
不求她懂,不求她理解,不求她原諒,甚至連她的愛也不再求,主人是愛慘了瑤姑吧。
蠱雕心酸的將槐漓扶起來,男人目光一直停留在古善瑤方纔踉蹌着腳步離開的地方。
“主人……我……”蠱雕還想開口,卻被男人擡了擡手臂制止了。
“都…下去……”槐漓沉聲,聲音中透着一絲水汽。
蠱雕皺着眉頭,望着他不知所措,他前日才被劃傷,如今又受了傷,他的傷口還有鮮血不斷留出來,可他卻不管不顧,也不叫殃黎治傷。
“主……”蠱雕還想開口勸兩句,卻被他猩紅的眸子瞪的渾身一寒,利落的擡起腳,將衆人一併清出慧桐院。
偌大的院子裡,只留下地面上一灘灘的血跡,混着雨水流的滿院都是,冷風攜着淡淡血腥氣撲鼻而來,大戰過的院落顯得異常寥落,又安靜的詭異。
槐漓獨自站在院中,一步步邁到她方纔最後站立的地方,那裡,鋪滿了她的血跡,雖已被雨水沖刷,可他腦海中卻一遍遍的重複着她吐血的畫面。
他明明最愛她啊!他明明不想傷她的!
可到最後,她所有的傷痛,所有的危險,所有的威脅,都是他給的,可他卻連陪在她身邊爲她解決麻煩的理由和機會都沒有。
他只能默默的爲她保護一切她想保護的,用盡他的所有,只願護她安好!
她是真的想他死吧,那一劍,她是要他的命!可他還不能死,因爲,他是這世間唯一能救她的人。
“娘子……”
槐漓坐在地板上,看着她的鮮血被雨水一點點沖刷,怔怔的低喚她,一遍又一遍,成百上千遍的喚着她。
迴廊底,一抹白色的身影隱在朱漆的紅柱後,望着他寂寥的壓抑着濃濃哀慟的身影,心中沉痛。
古善瑤用盡力氣撐到雙郄門,她把欽原趕了出去,便將自己和重傷的玄玉關在屋中。
欽原半步不敢離開,挺着傷整整在門外守了半日,卻還不見古善瑤出來。
而她終究沒能等到古善瑤開門,卻等來了重兵重重把守雙郄門。
槐漓從那日被古善瑤刺傷,昏迷了兩日才醒來。而古善瑤卻一直沉睡,一連幾日也不見清醒。
欽原更是急得焦頭爛額,那日古善瑤昏死在玄玉房中,她不知她是用何方法救了玄玉,可便是她救了也無用,君上醒來便派人將還在昏迷中的玄玉帶走了。
古善瑤睡得很沉,她又身處那片冰冷的深海,迷濛中,她聽到軟軟糯糯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喚她。
模糊的睜開眼,便見她身處一葉扁舟上,正如每次夢境中她無法醒來的感知相同,幽藍色無邊無際的海上,只她一葉孤舟飄蕩。
“孃親!孃親?……”軟糯香甜的聲音突兀的撞擊着古善瑤的耳府。
“你……”她很想開口問問這是誰家的孩子,卻嘶啞的發不出聲音。
“孃親,你終於醒啦!孃親醒啦!太好嘍!!呵,呵呵呵!……”那軟軟的聲音一聲聲的孃親,彷彿激盪着她心底最深處,她冰冷堅硬的心瞬間變得柔軟的宛如一汪秋水。
古善瑤細細的打量起這個與自己同乘扁舟的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