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過沒事不要來見我嗎?”魔界偏僻的客店中,粗噶的聲音隱藏幾分不悅。
珠簾外一白衫女人渾身緊繃着,一邊臉紅腫低垂着頭怔怔聽着這難聽的女聲,心頭髮顫。
“薎,她今日有些懷疑我了,你讓我去挑起她和古善瑤之間的爭鬥,可古善瑤最近一直閉門不出,我本想今日輪值我去請君上,若他不去我便可藉機挑撥,可沒想到君上痛快的跟我去了雙郄門,還替我向薎求了情,引得那女人大怒不僅懷疑我還打了我!”雲兒戰戰兢兢的說着,低着頭時不時瞟上一眼,深怕屋中人怪罪於她,那她真是得不償失腹背受敵了。
半晌,屋中透着詭異的安靜氣息。
“你說……他替你求情了?”珠簾微微響動了聲,屋中悅耳的聲音透過珠簾漫出來。
雲兒早已習慣她這種聲音的對接,只愣了一下,老實答道,“嗯。”
“……他何時變得愛多管閒事了!”屋中的聲音略帶幾分悵然,深沉悠遠。
雲兒若有所思的轉了轉眼珠,癟着嘴輕出一口氣。
“你有話說?”聲音再次透出來,陰森森聽不出喜怒。
“說吧!”
雲兒愣怔了下,她這樣微小的舉動她隔着珠簾都能聽得到,這女人當真是厲害極了。
“我覺得……君上,好像並不像你說的那般冷厲狠辣,他待薎很溫和衣食住行樣樣周全,還是極好的!”雲兒忐忑的措辭,只怕哪句話無意惹惱了她。
“……”
她只隱隱聽見屋中女人深深的嘆息一聲,莫名的悵然情緒流轉開來。
“你去吧!小心行事!還有……收起你對他不該有的情愫,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陰測測的聲音忽然冷了幾分,溢出絲縷殺氣。
雲兒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聲音瑟縮,“是!”
從客店出來天色摸黑,轉出巷子大路上燈火璀璨,一如往常熱鬧非凡,雖說都城被圍可魔族的百姓卻絲毫沒有被打擾,甚至民心十分穩固,根本不見有人慌忙逃跑,足可見槐漓在位的兩千多年深得民心。
雲兒順着街道一直往回走,酒肆喧鬧歌伶低婉的聲音不斷傳來,這歌聲讓她想起那夜她被人從古晏槐海的密牢中救出時,也是從這條路經過,那時歌伶低唱她根本無心傾聽。
那個女人和扮作古一的男人從密牢裡將她帶到方纔的客店,馬車上還有昏迷的姬淰曦和斷臂的櫻瞳,等她再醒來那個男人早已不在,姬淰曦和櫻瞳也被帶走了,只剩方纔見過的那女人,她沒見過她的臉,甚至連她的聲音都是僞裝的。
她只知道,那個女人,她想要古善瑤和薎的命。而她同樣想報仇,她被當做棋子用完便棄,她恨古善瑤,更恨蒼墨。於是她同意跟她合作,趁他們去往冥界,潛回古晏槐海易容成‘雲兒’的模樣伺機而動。
慢慢,她發覺每次見面,她提及到槐漓,那個女人都分外沉默,她幾乎可以確定那個女人和槐漓是舊識,或者該說,那個女人仍然愛着槐漓。
那樣的男人誰能不愛,自他和古善瑤大婚第二日,她第一次見他,她的心便不受控制的沉淪了,可他深邃的攝人心魂的墨眸甚至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半刻便收回了,只語調平平的讓她不要吵醒古善瑤……
即便後來他冤枉她給櫻瞳下毒,可她依然不怨他,要怪只能怪天君給了她這麼一條路,她做了蒼墨對付他的棋子又怎能指望他眼中有她的影子。
“雲兒!”她方纔回到慧桐院,還未進門,便聽宮娥喚她。
“雲兒姐姐,你終於回來了!慧桐殿命人來傳你,說是蠱雕大人不在,君上身邊沒人照應,從咱們院裡抽調人過去伺候呢!已經有人去了,姐姐也快去吧,別等君上怪罪!”小宮娥嘰嘰喳喳的說完轉身便走了。
雲兒輕吐口氣,真是巧了,若叫薎知道她恐怕又難逃責罰了,幸好不是抽調她自己,想來她也不會太過分。
此時慧桐殿內,宮娥們站了兩排,槐漓正倚在那張黃花梨雕花大椅上看着經卷,姿態閒逸舉手投足間高貴優雅盡顯。
雲兒姍姍來遲匆忙卻輕盈的腳步聲停在一排宮娥旁邊,低垂着頭不敢看那雕花大椅上側着身子慵懶肆意的俊美男人。
槐漓聽聞腳步聲,慢悠悠的轉過身子,淡然的對着雲兒擡了擡下巴,“你!去給我烹壺茶來!”
雲兒擡頭便見男人深沉的墨眸盯着她,左顧右盼了一刻,也未動。
“沒聽懂?還是不會?”男人低魅的聲音透着一絲漫不經心,疑惑的蹙了蹙眉。
雲兒怔了片刻,確認他是在跟自己說話,才欠了欠身,答應了聲是,便出去了。
再回來時屋裡的宮娥已不見了蹤影,只他一人依然閒散的側倚在椅子上,瑩白的玉手拖着經卷隨意的翻着。
“君上請用!”雲兒將茶盞輕放到桌案上,低聲細語。
“你很怕我?”男人的目光依然盯着經卷,並未動手,而是悠悠然的開口問道。
雲兒一怔,心跳的好像要從口中蹦出來一般,手指揪着袖口‘噗通’跪在地上,驚慌道,“雲兒不敢!雲兒只是……被君上的氣場折服,君上乃我魔界之主,雲兒臣服!”
槐漓瞟了眼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的女子,她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是在哪裡聞過,他下了密令讓守門的侍衛注意這個雲兒,沒想到他從雙郄門剛回來便聽侍衛稟報她獨自一人出了古晏槐海。
男人眸光驚掠一抹狡詐,繼而隨手放下經卷,打量了她一眼,淡然開口,“起來吧!”
一手執起茶盞輕抿一口,劍眉輕蹙了下,男人不着痕跡的啜飲,脣角微勾一瞬而逝。
“茶煮的不錯!只是……我總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槐漓話未盡,餘光瞟到地上的女子輕顫了下,邪魅的笑容浸染眼角。
“我讓你起來,你怎麼還跪在這兒?”
雲兒聞言,趕忙起身。
“蠱雕這幾日不在,雙郄門離這裡又遠幾步,從今日起,你便兩邊照顧一下,我今夜要通宵處理政事,你就在這伺候筆墨茶水!”槐漓淡漠的說着,面上波瀾不驚。
“君上,薎姑娘那邊……”雲兒爲難的半垂着頭,吞吞吐吐。
槐漓偏頭看向她,低沉道,“你不想伺候我?”
“罷了,那你走吧!我槐漓從不愛勉強……”
“君上!能伺候君上是雲兒的福分!”槐漓話沒說完,便被雲兒紅着臉焦急打斷。
她不止薎一個麻煩,還有那個不明身份的女人。可任誰也阻止不了眼前這個男人對她致命的吸引力。
古善瑤一早醒來便聽見玄玉嘰嘰喳喳的在門外,不知在說些什麼。
不一會兒,玄玉推門進來妖嬈的小臉像掛着水一般低沉。
“怎麼了?”古善瑤穿好衣衫從裡面出來,拉着他坐下,順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添了杯水。
“姐姐!……我聽說……聽說昨夜他召了個宮娥進慧桐殿,一夜未出來。我去問問!”玄玉扁着嘴,騰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古善瑤趕忙拉住他,按在圓凳上,看着他憤憤的臉,不覺笑出聲來,“玄玉,那是他的事,與我們何干?你不用替我覺得委屈憤懣,你還小還不懂感情,感情的事……不能強求!”
古善瑤嘆了口氣,將托盤中的食物拿出來,盛了白米粥放在他面前,玄玉忽然出聲,“姐姐,你爲何每日要吃三五次飯?從前在無啓國,也沒見你吃過人間的吃食!”
“咳!咳咳!……”她剛喝進嘴裡的粥險些噴出來,這小狐狸話茬轉的太快,她都反應不過來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玄玉狐疑的望着她,他隨口問了一句就引來她這麼大反應,玄玉媚眼中充滿了慧黠的光芒,盯的她心中發虛。
“呃……呵呵,玄玉幾日後便是魔界祭春大典了,等過了那日,姐姐再跟你細說!”古善瑤嬉笑着遮掩過去。
春日一過衣衫單薄恐怕想瞞下去也難了,況且她腹中的孩子最近胎動的比前些日子頻繁了,按時間推算孩子已經有五個月,她怕束腹會對他不好,也到了該與他攤牌的時候了。
如今她根本不關心他又與誰親暱,又留誰在寢殿了,或者該說她關心和在意都無用,索性她也不去想太多,只想腹中的孩子安穩生下來。
雲兒一早從慧桐殿出來,宮娥侍衛們都比以往恭敬幾分,再見她換了新的衣衫,一個個目光中投來的羨慕嫉妒不言而喻。
可她與槐漓根本什麼也未發生,身上華麗的衣衫也不過因爲槐漓失手打翻了熱茶將茶水灑了她一身,不得已才命人隨意找了身乾淨的衣衫給她。
“回來了?”扁扁的聲音彷彿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薎正坐在慧桐院寢室門口的石階上,不知哪裡搬來的圓桌上擺着各樣水果。
雲兒沉了沉氣息,疾步走過去跪下,“姑娘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