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趙顯風格。
當初他在西陲給項雲都寫信,也是寥寥幾行字,氣的那位天元皇帝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不過他寫給姜無忌這封信與當初寫給項雲都的那封不同,這封“借地”的信,是有可操作性的。
現在北齊朝堂上下“厭戰”,雖然姜無忌可以動用武力強行開戰,但是必然離心離德,而且這一戰如果再敗,北齊就會經濟崩潰,落到像西楚這樣的下場,最少要休養生息四五年時間才能恢復元氣。
而趙顯這封信,是姜無忌的一個臺階,一個很難下的臺階。
這臺階儘管難下,但是總比沒有臺階要強的多,現在北齊朝堂這種情況,如果姜無忌想要強行打下去,無論這場仗是什麼結果,他這個新帝都會在燕都與文武百官離心離德,要知道他才登基半年不到,這燕都城裡還有不知道多少姜姓宗室呢!
他姜無忌登基,乃是元慶帝姜堰硬擡上去的,本就根基不穩,如果觸怒了這些燕都權貴,“廢帝”兩個字,說來沉重,可如果上下同心,廢掉一個十六七歲的皇帝,也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燕都禁軍雖然有一半在姜無忌手裡,可還有一半在姜小白手裡,只要那些權貴宗親們說動姜小白,姜無忌一夜之間可能就會從天子成爲庶人!
姜無忌陰沉着臉看完趙顯的這封信之後,並沒有急着發火,他雖然秉性有些暴戾,但是並不是一個蠢人,他閉目沉思了片刻,然後環顧了一眼乾元殿裡的文武百官,最後把目光放在了雍王姜小白身上。
“南人咄咄逼人,我大齊儘管條件艱難,但是總不能坐視這些南人在我大齊江北肆虐,現在諸卿都說不打,那諸卿給朕拿一個辦法出來?”
這句話說出來,已經是帶着商量的語氣了。
這是姜無忌登基以來,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大臣們說話,事實上一個皇帝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要用這種商量的態度跟大臣們說話的,姜無忌之前一心想學他的父皇元慶帝那樣強勢,可是又暫時沒有元慶帝那樣的手腕,所以才導致現在的燕都朝堂,一片沸水之態。
北齊主事兵部的尚書田橫出班道:“陛下,江北的軍報我兵部已經看過了,那些南啓兵馬不足爲懼,但是他們的火器確實莫測難防,我兵部的意思是暫且與南人講和,避免我大齊將士不必要的傷亡,等咱們把這些南人的東西琢磨透了,南啓區區偏安小國,不可能是我泱泱大齊的對手。”
姜無忌憤怒的拍了拍御桌。
“可南啓現在是要整個江北!”
古人最重視“土地”這個概念,古時候家裡有了閒錢,第一要務就是買田置地,因爲在古人心中,土地纔是最踏實的東西,有了土地就有吃食,有了土地就可以生活。
老祖宗置了田產,後世子孫如果出賣田產,那就是不孝子孫,就是敗家子,是要給人戳脊梁骨的。
這種觀念從下到上,從小到大,所以國土更是寸步不能讓,一直到後世,哪怕是小老百姓們都對國土重視萬分。
如果是一城一地,譬如說滁州府這種地方,暫時給南人佔了去或許還不要緊,但是江淮沃土,起碼有十餘個州府,這麼大的地方如果在姜無忌手上丟掉,那麼他這個皇帝,要被北齊所有百姓在背後戳脊梁骨。
甚至那些姜家的宗室,也會蠢蠢欲動。
這聲怒吼,讓整個乾元殿都鴉雀無聲,過了許久之後,站在最前面的雍王姜小白手捧朝笏出班道:“陛下,臣想了想,那些南人的火器守城厲害,但是攻城卻未必厲害,咱們可以暫且派出五萬禁軍,與先前的江北殘軍合在一處,防守江北。”
姜無忌大皺眉頭:“江北少說也有十幾個府城,如果分散兵力防守,必然會給南啓逐個擊破。”
姜小白大有深意的低頭道:“陛下,咱們可以棄守其他城池,主力防守廬州。”
“只要廬州城不失,江北就算沒有丟……”
這是個不得已的折中法子,姜無忌不可能同意趙顯所謂“借”江北五年的說法,又可能直接放棄江北,那麼剩下最好的辦法,就只能如姜小白所說守住江北一地,維護一下最後的臉面。
說到這裡,姜小白爲了勸服姜無忌,又補充了一句:“陛下要仔細思量,如今的局面已經很難破局,再打下去我大齊就會傷筋動骨,咱們先守住廬州,就可以從長計議,想出應付南啓火器的法子。”
姜無忌暗自咬牙。
他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如果再強硬下去,惹惱了這個皇叔,那麼他的皇位了就不穩了。
不得已之下,這位北齊新帝艱難的點了點頭。
“就按皇叔說的辦,禁軍再分出五萬人支援江北,命令田沛固守廬州城,無聖旨不可迎戰。”
說完這句話之後,姜無忌長長的喘了一口氣,澀聲道:“今日朝會就到這裡,散了吧?”
底下的文武百官,紛紛下跪,對着高高在上的龍椅行禮。
“吾皇聖明——”
“吾皇萬壽——”
………………
一場氣氛極爲不好的朝會就這樣散了去,面容滄桑的姜小白嘆了口氣,跟在韓大伴的身後,走到了姜無忌的寢宮。
寢宮裡,姜無忌已經把玄黃兩色的龍袍隨意丟在地上,頭上的帝冠也被他扔在一邊,整個人披頭散髮,坐在地上喝着悶酒,看起來極爲頹廢。
姜小白搖了搖頭,低頭雙手撿起帝冠,捧在手上,交給了一旁的韓釗。
“收起來,這可是我姜家傳家的物件。”
韓大伴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跟着對姜小白彎了彎腰:“陛下心裡有些鬱結,請王爺多開導開導。”
說着,他接過帝冠,轉身朝後殿走去。
姜無忌擡頭看了一眼姜小白,仰頭悶了口酒:“皇叔來了。”
姜小白眯着眼睛說道:“陛下心裡不舒服?”
“皇叔跟那些老臣聯合起來欺朕……”
姜無忌把趙顯的信狠狠丟在地上,怒道:“南邊的那個趙宗顯,還寫信來羞辱朕!”
“朕焉能不氣!”
姜小白把地上趙顯的信撿了起來,攤開看了一遍之後,搖頭道:“不過逞一逞口舌之利而已,陛下被這種東西氣道,還是太年輕了。”
姜無忌冷笑一聲,不再回話。
說到這裡,姜小白輕輕咳嗽了一聲,不輕不重的說道:“陛下,你我之間雖然有些不快,但是那都是家事,無論如何臣也不會在國事上私加報復,今日朝會,陛下以爲是臣聯合那些老臣抗衡陛下,其實不然……”
姜小白低聲道:“臣是在搭救陛下。”
“這大齊不止是我姜家一家的大齊,燕都城裡還有千家萬家權貴跟咱們一個鍋裡盛飯,如果陛下再這樣任性下去……”
“恐怕這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