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地方一樣,走廊盡頭的辦公室裡也異常擁擠,辦公桌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小小的辦公室放着一圈沙發,十幾個人圍坐在那裡,所有人都在看着拉佩。
“這糖不錯。”一個褐色頭髮的青年說道,他的個子很高,身材偏於纖瘦,和大多數貴族一樣,他的臉色蒼白,手上的老繭證明他曾經練過劍術,不過他的氣息很微弱,絕對不是劍客。
“你不怕裡面有毒?”拉佩笑道。
“小哈雷都知道這種糖果不是一般人能夠買到,我怎麼可能不清楚?再說,以閣下能夠偷偷溜進來的實力,想殺我們根本就用不着下毒吧?就算下毒,也不可能採用這樣的手法。”青年聳了聳肩膀,他就是那個小孩所說的席爾瓦子爵,也是澤克亞的代理市長。
突然席爾瓦子爵變得嚴肅起來,雙眼盯着拉佩問道:“您應該沒有太多的空閒時間吧?我在半個小時之前發現圍攏在外面的人變少了,想必有什麼東西吸引他們,應該是您的車隊吧?您難道一點都不擔心?難道您早就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事先都準備好了?”
“您猜得實在太準了。”拉佩拍手鼓掌。
“你們車隊有多少人?一千人還是兩千人,那些暴民有好幾萬人,您一點都不擔心?”席爾瓦子爵看着拉佩。
“好幾萬烏合之衆。”拉佩補充道。
“就算烏合之衆也有好幾萬人,還有不少傭兵。”席爾瓦子爵不爲所動。
拉佩並不打算說出自己的安排,他換了個話題,道:“先別管我的車隊,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還有一個小時可以撤離這座城市。”
“撤離?爲什麼?”
席爾瓦子爵滿臉疑惑,旁邊的人也如此,當然也有人認爲拉佩在危言聳聽。
“我的人在城裡到處佈設火種,一個小時後這座城市就會化爲一片火海,到時候想走都走不掉。”拉佩不疾不徐地說道。
聽到這番話,大部分人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不能這樣!”
“趕快停下!”
“這是我們的城市!”
這些人紛紛叫嚷起來。
席爾瓦子爵倒沒有叫嚷,他想了想,問道:“您能下令停下嗎?”
“沒辦法,我們是分頭行動,一部分人負責放置火種,另一部分人負責點燃火種,還有一部分人混進那些暴民中下毒。”
拉佩當然不會說真話,不過這也不算假話,放置火種的是那些小精靈,點燃火種的是他,下毒的則是幾個斥候。
“您倒是一點都不客氣,這是我們的城市。”席爾瓦子爵板起臉。
“這是一座已經被暴民佔領,徹底失去控制的城市,更麻煩的是這座城市堵住我們逃亡的通道。”拉佩很平靜地回答,接着他掏出懷錶看了一下時間,然後笑了笑,說道:“現在又少了三分鐘。”
拉佩根本不擔心這些人不合作,因爲火是不會講理的。
席爾瓦子爵站起身,在狹小的房間裡走了幾個來回,然後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搖頭說道:“外面至少還有四、五千人,我們根本出不去。”
“我說過,那只是一羣烏合之衆。”拉佩仍舊是那副輕描淡寫的樣子。
“裡面至少有二十幾個魔法師,騎士、戰士和劍客加起來有四、五百人,其他的傭兵加起來也有三百多名。我手裡有三十幾個魔法師,比那邊稍微多一些,實力也更強一些,還有六十幾個騎士、三十幾個劍客和十幾位牧師,大部分是光明神殿的,也有幾個是知識和智能之神的。就憑這些人,我們守了一個星期,我也曾經想過突圍,但是做不到。”席爾瓦子爵乾脆坦白,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兜圈子。
“這些傭兵交給我解決,你們的人只要做好準備就行。”拉佩回答得非常乾脆。
“您在開玩笑,就算是一位大師也不可能和那麼多傭兵抗衡,您是大師嗎?”席爾瓦子爵問道,之前他確實有這樣的猜測,不過拉佩看上去太年輕。
席爾瓦子爵當然不知道拉佩用變形戒指把自己僞裝成二十幾歲的模樣,拉佩真實的年齡還要小得多。
拉佩點了點頭,有些事情沒必要解釋。
席爾瓦子爵滿臉狐疑地看着拉佩,現在他反倒不相信——這就是人性。
不過席爾瓦子爵當然不可能直接說出來,而是擺了擺手,說道:“他們單打獨鬥或許都不是您的對手,可一旦配合起來,就是兩碼子事。”
這是常識,如果一、兩個強者就可以橫行無阻,這個世界早就崩潰。但面對一羣有準備,而且配合有默契的傭兵,大師也只能遠遠避開。
“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不過我需要你們做一件事,你們必須發誓絕對不把看到的一切說出去。”拉佩早有準備。
房間裡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席爾瓦子爵笑着舉起手道:“我可以發誓,絕對不會泄漏秘密。”
既然領頭的人已經做出決定,其他人也紛紛照着做。
拉佩看到每一個人都已經發過誓,他站起身走到窗口邊,看了窗外一眼,說道:“讓你的人做好準備,做出試圖突圍的舉動,把對面的魔法師吸引出來。”
“沒用的,那些魔法師全都躲在離這裡三百尺外的地方,他們的魔法恰好能夠覆蓋周圍的那幾條街。”
席爾瓦子爵搖了搖頭,臉上明顯露出失望的表情。
拉佩沒有回答,而是從胸口下取出一隻長盒子,盒子只有半尺長,不過打開後,裡面放着的卻是一把槍,那把專門製造的長槍。
拉佩把槍架在窗口,裝上瞄準鏡,一邊調整,一邊說道:“這把槍最遠可以射到兩公里以外,不過我沒射過那麼遠,我選擇的目標一般都在一公里以內,偶爾會超出一些,不過最遠也就一點二公里左右。”
房間裡的人全都呆住,他們想起一個傳聞。
“哪種情況算是‘偶爾’?海戰的時候?”席爾瓦子爵看着那把槍問道,顯然已經猜到拉佩的來歷。
“沒錯。”拉佩一口承認。
突然拉佩的一隻眼睛眯起來,槍口瞬間指向遠處的一幢房子。
砰的一聲,槍口周圍的空氣劇烈震顫,震得旁邊的窗戶玻璃嗡嗡作響,甚至牆上、天花板上的石灰都有一些掉落下來。
遠處,一個頭戴傳統尖頂高帽的魔法師正站在一幢房子頂樓的窗口伸懶腰,突然他的胸口炸開,鮮血夾雜着火焰從背後狂噴而出,緊接着他整個人爆炸,化作一顆巨大的火球。
從瞄準鏡裡看到這一幕,拉佩大吃一驚,他之前沒用這種變異的火焰殺過魔法師,不知道這種火焰碰到魔力會發生反應,威力會變得如此驚人。
魔法師藏身的房子已經整棟被炸飛,火球翻滾着朝向天空中飛去,並且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亮,顏色也越來越紅。
現在已經過了傍晚,不過天邊仍舊殘留着一絲微紅,在一抹夕陽的映襯下,紅亮的火球顯得格外妖豔。
那些貴族傻愣愣地看着窗外,他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象,不由得呆住。
“果然還是擊殺魔法師的場面最爲壯觀。”拉佩裝模作樣地說道,突然他擠開旁邊的兩個人,槍口傾斜地朝着另外一個方向,那邊有一個魔法師正朝着出事地點飛去。
一切都和剛纔一樣,那個好奇心太強的魔法師也化作翻滾的火球。
看到這一幕,席爾瓦子爵猛然間醒悟過來,大聲叫喊道:“快,所有的人都做好準備!羅登隊長,立刻把你的手下全都召集起來!”
其他人也如夢方醒,全都動起來,有司職的人立刻去找自己的手下,沒司職的人則去找自己的家人和親友,整幢大樓頓時亂成一團。
密集的槍聲響徹澤克亞,此刻這座不算太大的城市成了殘酷的戰場。
憑几百個護衛能夠守住這座大樓,擋住外面幾萬名平民,原因就是裝備。
席爾瓦子爵給每一個成年男子都配備一件鎧甲、一把長槍和兩把短槍,女人和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則跟在後面裝填子彈,而且這些人全都經過訓練,所有人都整齊地站着,井然有序地放着排槍。
子彈一排接着一排射出去,如同雨點般,不過這絕對是致命的雨點,對面的那些人成排地倒下,很多人並沒有死去,他們躺在地上痛苦地哀號。
沒有寬恕,也沒有憐憫,就像不久之前那些平民絞死所有的貴族和一切與貴族有關的人一樣,從大樓裡衝出來的這些貴族也不放過任何一個擋在他們面前的人,哪怕那個人已經受傷倒在地上,哪怕那是一個女人或者孩子。
平民大軍崩潰了,所有人都在逃命,甚至包括那些傭兵也是,天空中徐徐上升的那六顆火球就是他們不得不逃跑的原因。
傭兵的組合全都以魔法師爲核心,現在魔法師被廢掉,其他人也只能跟着逃。突然,澤克亞的外圍騰起一片紅光,那是火,整座西城區全都着火了。
這火是同時點燃的,而且是分成許多着火點,面積非常大,範圍也非常廣。
火勢一開始並不大,如果有人組織一下,很容易就能撲滅,可惜所有人都忙着逃命。
一刻鐘後,大火連成一片。
誰都知道一件事,火災並不可怕,只要壓制在一個區域就行,頂多着火區域的房子全都不要,把周圍一圈的房子全都推倒,製造出一個隔離帶,再大的火也能夠控制,怕只怕火勢連成一片。拉佩選擇的火點是在西面,因爲風是從西往東吹,熊熊的烈火趁着風勢迅速蔓延。
任何一座城市的外圍都是平民區都差不多,爲了節省土地,這裡的房子都緊挨着,互相之間幾乎沒有空隙,而且多以磚、木結構爲主,一旦着火,就很容易蔓延。
沒人救火,那些平民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家園,他們紛紛往城外逃。
從大樓裡衝出來的那些貴族也一樣,他們的情況要好得多,因爲事先知道會起火,衝出來之前已經做好準備。
馬車一輛接着一輛,然後是板車,連成一條長龍,六十四匹最好的馬在前面拖拽,其他的馬則被拴在車隊的兩旁幫着拉。
這個辦法是席爾瓦子爵想出來的,讓拉佩眼睛一亮。
這辦法絕對不錯,車隊變得異乎尋常的緊湊,還可以拉更多的人,此刻女人、孩子和老人們全都已經上車,男人們一部分在前面開道,他們不但要掃清阻擋的敵人,還要搬開路障,推平那些街壘,另外一部分人守衛在車隊兩側,只要有人敢靠近,他們就毫不猶豫地開槍。
槍聲仍舊接連不斷,不過現在兩邊的人都在拼命逃跑,戰鬥已經不再是主旋律,此刻最大的敵人變成身後迅速蔓延的大火。
拉佩並沒有和車隊同行,他飄浮在半空中,雙手託着那把槍,槍口不停閃着火光,只要有人敢跳上屋頂,或者敢飛到半空中,就等着挨子彈。
如果拉佩一開始殺人還有一些目的性,那麼現在純粹就是爲了殺人。
因爲拉佩被比格·威爾點醒,不再有那些糾結,打定主意做一個“自私自利”的凡人,於是他變得愈發現實起來。
拉佩殺人就是爲了提升實力,因爲他每殺一個人,他的寵物就會變得更加強大。
就在剛纔,拉佩突然間想明白一件事,其實他根本用不着限制跳蚤的成長,只要別長大就可以,完全可以讓跳蚤分裂,一隻變兩隻,兩隻變四隻,需要的時候再融合成一個整體。
拉佩不可能把意識切割成那麼多份,現在他就已經感覺到自己有些精神分裂的徵兆,譬如原本制定好的計劃,從來都沒辦法徹底執行,中途總是會出意外,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造成的,因爲他分裂後性格變得善變、多疑,有時候會突然間非常暴躁。
拉佩現在後悔都已經晚了,絕對不敢再進行意識切割,不過“人多力量大”這句話肯定沒錯,所以他打算讓自己的寵物繼續沿着這條路走下去。
就在這時,拉佩突然感覺到有東西朝着他飛來。
拉佩連忙舉起槍,不過隨即又放下來,飛過來的是一個小精靈,它顯然是來送消息的。
拉佩一把抓住那個小精靈,取下它帶來的紙條,只看了一眼,他立刻化作斑點魅影雀,朝着自己車隊所在的方向飛去。
十幾公里的路程對於斑點魅影雀來說,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那邊已經打起來,兩邊的魔法師互相對攻。因爲費德里克早有準備,又是防守的一方,所以佔不少便宜,不過最猛的還是鐵甲傀儡,鐵甲傀儡手裡綁着兩面特大號的加厚盾牌,上面還刻印着荊棘法陣,手裡還拎着兩把銀劍。
這兩把銀劍是拉佩暫時借出去的,它們還沒辦法和傑克的飛刀、安德雷的法杖相比,但畢竟是血煉武器,已經帶有一絲法則的力量,只不過這種力量無法持續太久,每隔一段時間必須洗煉一遍,不過這並不影響它們的使用。
此刻,鐵甲傀儡手持着兩把長劍橫衝直撞,如同一股龍捲風似的,所到之處橫掃一片。
如果對面的那些魔法師能夠形成合力,或許還能遏制住鐵甲傀儡的攻勢,可惜他們做不到,因爲根本就忙不過來,不但要應付同行的攻擊,還得當心來自暗處的偷襲,已經有好幾個魔法師化作狂噴的火焰,被燒得乾乾淨淨,還有幾個魔法師被突然間出現的暗器幹掉,這些暗器異常詭異,明明已經擋住,卻被它莫名其妙地滑過去。
“不行,對面至少有三個大師,我們人再多也沒用!”一個魔法師大聲喊道,一邊說着,一邊雙手繞過頭頂劃了一道圈。
那道圈瞬間變得銀光閃亮,表面則如同水波盪漾。
這是一扇翻轉門,這個魔法師顯然打算撤退,其他魔法師看到後也往這邊跑,他們全都打算搭吊車。
突然這個法師渾身一震,緊接着朝着某個方向看去,身上同時展開五顏六色的光罩,他感覺到警兆。
不個過魔法師畢竟是魔法師,反應的速度比不上武者,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慢了半拍,雖然身上的防護魔法隨着念頭一轉就立刻發動,但是仍舊晚了。
所有的光罩都來不及完全展開,就爆發出一連串火花,緊接着這個魔法師的額頭多了一個窟窿,下一瞬間他整個人轟然炸開,化作翻滾的火球。
這個魔法師死了不要緊,旁邊跑過來的那些魔法師也全都倒了楣。
高階強者對危險都會有反應,心中會升起警兆,有一種情況是不會產生警兆的,那就是“意外波及”。
拉佩根本沒有針對其他魔法師的意思,也沒有殺意,那些魔法師什麼都沒有感覺到,等他們看到同伴炸開,一切都已經晚了。
離得最近的三個魔法師當場被炸成重傷,其他人也都各個帶傷,只是輕重不等。沒有被波及的幾個魔法師還來不及慶幸,其中一人也化作狂噴的烈焰。此刻大局已定,和城裡的戰鬥一樣,當魔法師倒下後,其他傭兵全都失去戰鬥的慾望,有人轉身就逃。
就在這時,那些普通平民一人接着一人倒在地上,他們渾身抽搐,看上去非常痛苦,之前散播的那些毒藥終於發生效果。
倒下的人越來越多,沒有倒下的人開始慌亂起來,特別是那些拿着草叉、釘耙的人,他們連一把槍都沒有,顯然是收穫最少的一羣人,正因爲如此,當風向不對的時候,他們首先就動搖,更有一些人還生出別的心思,與其拼死拼活去搶那羣貴族的東西,還不如回去搶戰死同伴的東西,反正他們的東西也是搶來的。
“不能退,現在不能退!”一個騎兵大聲喊道。
下一秒鐘,騎兵的腦袋被爆開,緊接着整個人化作一團火焰,轉瞬間燒得連殘渣都沒剩下。
這一幕讓所有人感到震驚,那些逃跑的人跑得更快,原本沒打算逃跑的人現在也加入逃跑的行列,想要勸阻別人不要逃跑的人全都不敢說話,然後他們也開始逃。
這些拼命逃跑的人並不知道澤克亞已經化爲一片火海,更不知道被他們圍困一個星期的那些貴族已經突圍出來,此刻正往這邊趕。
不過想要逃跑也不是那麼容易,停在後面的那些大車成了障礙物,更是死亡陷阱,那些毒藥囊大多掛在車旁不起眼的地方,此刻毒氣已經瀰漫那片區域。
那些逃跑的人大口喘息着,身上的血液快速流淌,毒素隨着血液流轉,進入心臟和大腦,所以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一個人突然倒下。
倒下的人絕對不可能再站起來,因爲後面的人會直接從他們的身上踩踏而過,這無疑也掩蓋了他們倒下的原因。
突然,尖叫聲響成一片,只見一點異常黯淡的紅光在人羣中閃來閃去,所到之處立刻化爲一片狂噴的火海,轉瞬間屍體連同身上的東西全都被燒得一點不剩。
看到這一幕,所有的人都明白,對方的大師開始反擊了。
大師一般不會對普通人下手,可一旦有某個大師不顧臉面這樣做,那絕對是一場災難。
事實上根本不需要大師的實力,高階就已經很恐怖,特別是高階魔法師,十幾道大範圍的魔法一放,殺人簡直就像收割莊稼。
紅光越閃越快,而且數量好像也越來越多,到了最後地面上就如同星辰閃爍般,暴射的火光此起彼伏。
“好了,別再殺了!”拉佩大聲喝道,他的聲音用魔法放大,如同雷霆般響徹雲霄,緊接着又喝道:“想活命的人全都跪地投降!”
聽到這聲呼喊,正在奔跑的人一個個停下腳步。
“不要聽他的,傭兵不能隨便殺戮普通人!”
人羣中傳來一陣大喊,喊話的人倒也機靈,話音落下立刻躲入人羣中。
不過喊話的人想錯了,下一瞬間一道紅光閃過,將他藏身的那片區域籠罩起來,緊接着呼的一聲,十幾個人全都化爲火焰。
這很殘忍,但是沒辦法,如果不殘忍,會死更多人,就算不管這些人,他門體內的毒藥也會要了其性命。
“誰如果想死,我絕對不會反對,反正這只是舉手之勞。”拉佩冷冷地說道,他並不是在恫嚇。
喊話的人說得沒錯,傭兵確實不能隨便殺戮普通人,除非在受到攻擊的情況下,這是一條禁令。
不過,拉佩不打算遵守這條禁令。
當戰鬥開始,當這些人瘋狂地進攻逃亡的隊伍,當他們對女人、孩子、老人和一切無辜者舉起屠刀,禁令就已經失效。
事實上,當馬內的街頭上到處都是火把,憤怒的人羣圍攏郊外的行宮,已經無所謂禁令,因爲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一個負責仲裁的機構,政府垮臺了,新的內閣剛剛組建,影響力甚至無法覆蓋整個馬內,各座神殿都靠邊站,神權跌落谷底。
這是一個紛亂的時代,一切都是以拳頭說話。
那些拼命逃跑的人裡,此時有人跪下來,並且扔掉武器。頓時一道金光落下來,把他籠罩住。
“投降的人將得到我的庇護,逃跑的人將得到我的詛咒,就算逃出去也必死無疑。”
拉佩裝得很像是一個神棍,不過此時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神棍。
又有人跪下來,然後跪下的人越來越多。
突然一片火光瞬間閃亮,一羣仍舊在奔跑的人同時化作火焰,他們甚至來不及在地上打滾,就已經被燒成一堆飛灰。
看到這一幕,那些平民全都害怕了,他們紛紛扔掉手中的武器,然後慢慢地跪下來,他們很害怕,渾身顫抖,因爲擔心遭到懲罰,但是他們更害怕死亡。
“這位是貝內爾子爵,我的副手。這位是席爾瓦子爵,澤克亞的代理市長。你們兩位都能力過人,我就不多廢話,時間緊迫,我們必須馬上出發,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席爾瓦子爵,請您幫一下忙,車隊需要重新編組。貝內爾子爵,您告訴席爾瓦子爵需要注意的事項,說到長途旅行的經驗,還是您更豐富一些。”拉佩快速地分配一下任務。
“您做什麼?”席爾瓦子爵問道,他不像貝內爾子爵,對拉佩還沒有到那種畢恭畢敬的程度。
“我得去處理那些俘虜,加上昨天抓的人,我的手上已經有七千多名俘虜,人數差不多是我們的兩倍,又不能把他們全都殺掉,也不能任由他們留在這裡。”拉佩輕輕按壓着太陽穴。
席爾瓦子爵不說話了,這件事確實很棘手,他什麼忙都幫不上。
說實話,席爾瓦子爵也不想惹上這個麻煩,在他看來,把這些俘虜扔在這裡是最好的選擇,讓他們自生自滅,不過這樣一來,後面的逃亡隊伍就倒黴了。如果把這些俘虜帶着一起上路,安全上倒是沒問題,但是要養活這麼多人可不容易,更何況怎麼帶他們離開?讓他們步行?他們的體力行嗎?用大車拉?就算一輛車塞二十個人,也要一千輛大車,到哪裡弄這麼多大車?
“您確實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很大的難題,不過這也讓我愈發欽佩您,如果換成我,絕對不會這麼做。”席爾瓦子爵實話實說。
“我倒是對此挺感興趣。”
一箇中年人走過來,他正是那個聰明小孩的父親,拉佩能夠見到席爾瓦子爵,也是靠他引薦。
中年人叫海恩斯,也是一位子爵,他並不是一個人過來,旁邊還跟着他的兒子。“我也是,你打算怎麼處置那些俘虜?我能看看嗎?”那個小孩問道。
“沒問題。”
拉佩笑了笑,同樣是小孩,這小孩比娜達利雅的那個惹禍精弟弟可愛多了。那些俘虜全都關押在一片空地上,他們被雙手反剪着用一條繩索串在一起,負責看守他們的是一羣魔法師,看到拉佩過來,這些魔法師全都非常恭敬地鞠躬行禮。
“給他們注射過那種藥了嗎?”拉佩直接問道,他並不忌諱旁邊有個小孩,因爲他覺得這個小孩肯定可以理解。
囚犯沒有權力,或者說,囚犯唯一的權力就是服從。
“全都注射了,一人不漏。”爲首的魔法師連忙說道。
注射的藥劑名義上是解毒藥,實際上還有一些別的成分。
“還需要多少時間可以開始集體催眠?”拉佩問道。
“大概還要半個小時。”爲首的魔法師說道。
“催眠,這就是您的辦法?”小孩問道。
“這只是讓他們聽話的辦法,至於讓他們能夠跟得上我們,還需要藉助另外一件東西。”說着,拉佩帶着小孩走到旁邊的山坡上。
山坡上有一羣人正在忙碌着,他們忙着把一堆木棍綁紮在一起,綁紮的方式就是最簡單的橫豎交錯,橫着六排,豎着十二排。
“這是什麼?”小孩很好奇。
“這東西叫囚籠架,囚犯就站在每個格子裡,他們的手會被綁在木架上,一羣人一起走,想掉隊都做不到,支架兩邊有輪子,所以走的時候,他們可以把一部分體重轉移到支架上,不會太累。”拉佩耐心地解釋道。
小孩想了想,立刻說道:“如果我是囚犯,我肯定會弔在上面,讓旁邊的人擡着我走。”
“這可不是好主意,旁邊的人就受累了,一旦被旁邊的人發現,你會被狠狠地揍一頓,不過我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所以我會先催眠他們。”拉佩反過來解釋催眠的必要性。
“這辦法是你想出來的?”小孩又問道,他的問題很多。
“不是,幾千年前就有人想到這麼簡單的方法。”拉佩當然不會居功,不過這也不是幸運金幣裡的記憶,而是來自蛇鐲。
在太陽帝國時代,經常有滅族戰爭發生,失敗的一方,整個族羣都會變成奴隸,他們就是被綁在這樣的木架上走過沙漠和草地,那時候的征服者可不會好心替木架裝上輪子。
“原來是這樣。”
小孩恍然大悟,然後兩眼放光地看着拉佩道:“怪不得爸爸說你是一個很博學、很有智慧的人,和席爾瓦子爵一樣。”
“他讓你暗中考覈我?”拉佩早就感覺到小孩有古怪。
“有那麼點意思,您的目的地是塔倫,而席爾瓦子爵打算前往密斯露,爸爸他有些猶豫。”小孩沒有隱瞞。
“可以理解。”拉佩笑了笑,當初他也曾經把父母送往密斯露。
密斯露是個小地方,比加姆沙爾還小,那裡的人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環境相對封閉,加姆沙爾有黨派,而且黨派的勢力不小,密斯露卻沒有。不過作爲靠海的地方,密斯露出海卻不方便,因爲那裡的水太淺,稍微大一些的船沒有辦法靠岸,必須用舢板擺渡,這就意味着逃起來不太方便。
“爸爸讓我跟着您。”小孩說出自己跟過來的目的。
“很有意思,他爲什麼要這樣做?他能放心嗎?”拉佩問道。
“他認爲您是一個能夠信賴的人,再說我可以照顧自己。”小孩挺起胸膛,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模樣。
拉佩摸了摸小孩的頭,他完全可以猜到,這恐怕不只是小孩父親的想法,十之八九也是席爾瓦子爵的意思。
讓這孩子跟着拉佩是爲了搶先佔位置,如果局勢惡化,他們至少還有一條退路。如果局勢漸漸好轉,那麼他們就進一步觀望。
車隊繼續上路,路過澤克亞的時候,就看到整座城市在熊熊燃燒。
不管是俘虜還是貴族,看到這一幕都感到異常揪心,他們絕對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前者想後悔都晚了,後者除了惋惜,就是無奈,不過也有些人暗自慶幸,這樣也好,至少不會便宜其他人。
帶着這種複雜的心情,車隊闖過澤克亞,朝着南方而去。
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點,整個晚上車隊都在前進,一路上居然沒有看到其他車隊,顯然澤克亞這個強盜窩發揮很大的作用,南下的車隊恐怕全都被這裡的人洗劫。
想明白這一點,拉佩異常鬱悶,他這一把火燒掉的不是一座偏僻的小城市,而是許多家族聚斂幾個世紀的財富。
拉佩恨不得立刻潛回澤克亞,在火堆裡尋找一番,雖然珠寶、現金、匯票、債券之類的東西肯定已經被火燒燬,但黃金、白銀是不會被燒壞,就算丟進熔化爐裡也仍舊能用,還有那些魔法裝備,這類東西更不容易被損毀。
想是這樣想,不過拉佩明白自己絕對不能這麼做,他需要一個完美的形象。
天亮了,拉佩仍舊沒讓車隊停下來,現在是夏天,清晨是最適合趕路的時候,再說中部實在太混亂,越快離開這裡越好。
一直到中午,車隊才停下來,經過半個夜晚加半個白天,拉佩等人差不多走了兩百公里,這樣的速度不算慢。
另一個讓拉佩停下的原因是前面有一座城市——安圖雷特。
安圖雷特可不是像澤克亞那樣的小城,而是中部和南部的交界處,是一座近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和賴恩、德文尼屬於同一等級。
“馬內爾子爵,您帶人進城一趟,買十幾頭豬和幾車麪粉回來,接下來還有一天的路程,但是我們的食物已經不夠。”拉佩說道,然後從錢袋裡抽出幾張匯票。
這些食物當然是爲那些俘虜準備的,帶上那些俘虜是拉佩的決定,所以別指望其他人肯掏腰包。
拉佩也知道,如果強行攤牌,那些貴族暫時需要他保護,肯定會答應出錢,但是這樣做的話,結果會讓那些人懷恨在心。
如果此刻是在島上,那些貴族別無選擇,拉佩倒不介意這樣做,但是現在選擇還有很多,他不能做得太過分,反正十幾頭豬、幾車麪粉花不了多少錢,他乾脆就自己掏錢。
馬內爾子爵帶着人走了,因爲有澤克亞這個前車之鑑,他不但帶了二十幾個保鏢,還帶上暗器大師。
此刻,女人和孩子全都從馬車上下來,男人們仍舊全副武裝,時刻警戒着,和昨天一樣,拉佩把斥候們遠遠地散佈出去。
讓拉佩意想不到的是,剛剛派出去的斥候們,立刻就有人跑回來報告,情況有些不對。
“前面有一支大軍?”拉佩皺起眉頭。
“我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馬,所有路全都被封死,也沒辦法繞過去,樹林裡全都有人,不知道底細,我們不敢亂闖。”斥候報告道。
拉佩心裡頓時一沉,這一次恐怕不是平民暴動,絕對是正式的軍隊,至少也是護衛隊的等級。
不知道又出什麼事?拉佩的心又開始煩躁起來,這一次總是意外不斷,而且隨着隊伍變得越來越龐大,他的麻煩也越來越大。
這讓拉佩有些警醒,這一切恐怕都和幸運金幣有關,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辦法走回頭路,目前他的實力、勢力、名望都在迅速提升,單單靠大筆舉債好像已經有點壓制不住。
拉佩正爲此煩惱時,馬內爾子爵匆匆忙忙地回來,他滿臉慌張,一回來就喊:“有麻煩了,我們有麻煩了!”
馬內爾子爵驚慌失措的模樣驚動所有人,那些貴族全都圍攏過來,都想聽一聽發生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拉佩問道。
“馬內以屠殺平民、燒燬澤克亞等罪名,宣佈我們是暴亂分子,要求沿路各座城市派兵堵截,務必要把我們徹底消滅。”馬內爾子爵喘着粗氣說道。“怎麼會這樣?”
“你沒有對他們解釋嗎?”
“我們明明是受害者,怎麼反倒成暴徒?”
周圍頓時一片喧譁,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震驚,同時也變得惶恐不安。
“澤克亞被燒燬到現在連二十四個小時都沒到,大部分還都是夜晚,馬內是什麼時候得到消息?又是什麼時候召開會議做出這個決定?”拉佩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答不上來,之前他們確實沒有注意到這些事。
仔細一想,衆人也感覺到情況不對,沒有哪個政府部門的效率會這麼高,以前不可能,現在馬內亂成一團,就更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搞鬼?”席爾瓦子爵第一個反應過來。
拉佩有一種預感,玩這一手的就是那個曾派兩個大師去加姆沙爾的人,與此同時,他懷疑馬克西米恐怕也插一手,看來曾經的同事註定要成爲仇敵。
“馬內爾子爵,你再幫我做一件事,你帶着這些俘虜過去,告訴他們,這些都是澤克亞的居民,想要知道真相就問他們,然後你把這些俘虜放走,給他們自由。”拉佩說道。
“沒用的,把這些俘虜放了,反倒會給他們顛倒黑白的機會。”馬內爾子爵連連搖頭。
其他人的反應也差不多,都覺得拉佩的腦子壞了,只有席爾瓦子爵和少數幾個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放了他們,難道把他們全都殺掉?”拉佩看着馬內爾子爵道:“這不坐實屠殺平民的罪名嗎?”
這下子沒人說話,不放人,就只能殺掉,反正不可能繼續帶着俘虜們前進,雖然很多人更願意選擇殺掉,但是沒人肯說這句話。
如果在以前,背上一個屠夫的稱號算不了什麼,現在可不行。
見沒人開口,拉佩繼續說道:“這些俘虜加起來有七千多人,他們要吃東西吧?要替他們找地方住吧?這絕對是一大筆開銷,誰會願意接手?把他們扔在一旁不管,他們會答應嗎?別忘了,這些人全都是沾過血腥的暴徒,他們會安分嗎?”
“可以分發武器給他們,讓他們充當炮灰啊。”立刻有人說道。
拉佩正打算開口,卻沒想到席爾瓦子爵搶先回答:“那些俘虜很清楚我們的實力,他們絕對不敢動手,相反的,誰如果敢這樣逼他們,他們說不定會再一次暴動,就像他們在澤克亞做過的那樣。”
席爾瓦子爵已經明白拉佩的意思,那羣俘虜都不是溫順善良的平民,他們是暴徒,而且現在他們一無所有,除了一條命,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因此這種人最危險,誰接手,誰就等於抱着一隻火藥桶。
看到席爾瓦子爵也贊成拉佩的做法,從澤克亞逃出來的那些貴族全都不說話了,一個星期的堅守幫席爾瓦子爵樹立起威信。
“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有人問道。
所有人都看着拉佩,其中也包括席爾瓦子爵。
拉佩在思索,對策有很多,只是看哪種對他更有利。
就在這時,拉佩的耳邊響起比格·威爾的聲音:“你不是要把這些人弄到島上嗎?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聽到這番話,拉佩心頭一動:是啊!最有價值的就是這羣貴族。
想明白這一點,拉佩頓時有了主意。
“誰知道安圖雷特有幾位大師?”拉佩問道,在做出決定之前,他必須先了解一下情況。
安圖雷特和德文尼、賴恩是同一等級的城市,卻不意味着重要性也一樣,更不意味着擁有同樣數量的大師。
如果是在賴恩,拉佩絕對不敢放肆,那是第二大城市,僅次於馬內,城裡少說有二十位大師。而德文尼就差得遠了,他知道那裡只有三位大師。
“好像有兩人,一人聽命於市政廳,另外一人聽命於議會。”立刻有人說道。
“既然上面下令各座城市派兵堵截,肯定會派人過來,可能現在安圖雷特已經不只兩位大師。”席爾瓦子爵提醒道。
對於席爾瓦子爵的提議,拉佩聽進去,不過這並不能讓他改變主意。
“我打算進攻安圖雷特,讓那裡的人嚐點苦頭,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順便也震懾一下沿路的各座城市。”拉佩道。
這樣做有三個好處,除了拉佩說的這兩個好處,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讓那些貴族和沿路各座城市結仇。
事實上,拉佩還打算暗中散佈消息,說他們在澤克亞還得到一大批財寶,反正就算他不這麼說,那個幕後黑手也會這麼做——利用人性的貪婪借刀殺人,這是屢試不爽的一招。
沒人能想到拉佩會往自己的頭上栽贓,當謠言散佈後,他身邊的這些貴族肯定會感到恐慌,他們雖然是配角,但是也肯定會受到猜疑,帶着大量錢財的這些貴族原本就是別人覬覦的目標,現在盯着他們的人會更多。
此刻別的地方都會變得不安全,唯一的選擇就只有塔倫。
第十九集
內容簡介:
拉佩帶領車隊逃往塔倫,但在安圖雷特城外,卻驚訝地發現伏兵的領隊所使用的武器,上面刻的十字造型竟和他的十字劍完全相同,難道這是巧合?
逃難的經歷並非讓拉佩一無所獲,除了實力又再次提升,還替天堂島帶回大量資源,並冷眼旁觀着動盪的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