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除夕的更新

“馮兄今日春風滿面,似有所得?”問話的是一個三十餘歲作書生打扮的男子,已經蓄起了細細的須,麪皮白淨,細長眼、八字眉,口角含笑,真心笑起來也像是在不懷好意 。眼下他這笑容又略有些標準——俗稱“假笑”——愈發顯得不像是好人了。

被稱作馮兄的男子與發問的男子年紀相仿,長得卻好看得多,聲音也溫溫潤潤的:“王兄取笑了。”

王姓男子笑得更不懷好意了:“我等一衆人,唯有馮兄得長公主之賞識,令再作一篇文章。難道不值得恭喜?”

馮綸的下巴微微揚了起來,笑容裡略帶一絲傲氣:“男兒在世,當做出一番事業,博個青史留名,方值得恭賀。”

王黎暗罵一聲:裝模作樣的面首!口上不尷不尬地道:“那就先恭喜馮兄啦。”

馮綸微微點頭,揚長而去,氣得王黎當地啐了一口:“生了一副面首樣子,倒顯擺起來了!”一甩袖子,他又鑽回旅舍的房間裡苦思詩作了,他的書法並不拔尖兒,現練是來不及了,不如揚長棄短,改在詩文又或者是政論上寫出一二閃光點來。

王黎與馮綸都是春天入京來謀官職的。

興平五年的春天,京城一派熱鬧祥和,自從今上登基至今已經足有五個年頭了。說來也怪,打從蕭復禮登基開始,天下就結束了爲期十餘年的非災即亂時期,風調雨順政興人和,連罵戰都少了幾分。據後人分析,乃是因爲“蕭復禮的登基是一次不成功的宮廷政 變的結果,統治階級爲緩和國內矛盾採取了一系列休養生息的措施,使得經濟得以快速的恢復。只要統治者不過分壓榨,勞動人民有很強的自愈能力”。

善哉斯言,一個優秀的政治家最優秀的素質就是會因勢利導,把各種人羣的長處充分發揮出來。無論你喜不喜歡鄭靖業,都要承認他是一個有着這種能力的人,雖然他一點也不大公無私,爲國爲民神馬的都是捎帶手做的,但是在他主政的興平初年,政策確實符合當時的實際需求,促進了生產的發展。

眼見國家稅收一年比一年多,但是人民羣羣衆並沒有覺得負擔加重,難得世家也沒有被廣泛觸怒——進過了一次政治大清洗,政府發了一筆不小的財。同時,由於政治清洗,使得郡縣一級地方長官裡土鱉的比例增加,也增加了政府的活力。

國家有足夠的力量支持一場保家衛國的戰爭,並且把對正常國家生活的影響降到最低。政府在緊張地備戰,這事兒不用明說,早就是舉國上下心知肚明瞭的。京城的大街小巷卻沒有什麼驚慌的意思,非但不驚慌,還不少有志之士涌到京城,希圖通過活動,能夠 把握機會。又值每年春季的招考用人與補缺,旅舍酒肆乃至教坊等等熱鬧非凡,權貴人家每天收到的名刺都能拿來當柴禾點。

應天末、興平初那場變亂的空缺不是一般人能夠謀到的,事發突然,各方角逐之下,沒個背景很難出頭。眼下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司州,經過雙鷹王的洗禮之後,缺出來的職 位不是一般二般的多,池修之上任之後,各地的官員至今沒有完全補齊。因是戰時,北部邊境在一定程度上實施了嚴格的軍事管制,要求既高,許多官員被彈劾罷免,又有一些人因爲條件艱苦又或者被上一次官N代們遭遇雙鷹王事件嚇得棄官而逃的,現在空缺 的位置還是很不少。

想去北方建功立業的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多,這是廣大土鱉們近年來最好的一次大規模上進的機會了。富貴險中求,如果你一沒有一個好姓氏二沒一個好爸爸,想做官,路就非常窄,有時候不得不劍走偏鋒去冒一冒險。

王黎與馮綸就是這些冒險中的兩名,兩人都四處投名請見,馮綸長得帥,與安康大長公主打了一個照面,因爲長相被安康大長公主記住了,格外問了兩句。彼時十九娘心情正好,她那個討厭的妹妹二十娘死於幽所,算是結束了這一段姐妹間的孽緣。遇到一個長相不壞的男子殷殷地看着她,十九娘又與對方說了兩句話,聽其口音是標準的京城官,儀態也好,馮綸又自陳是來請見的,於是問了姓名,看了文章,令其再寫一篇來給她看。

馮綸也理所當然地被王黎嫉妒了。王黎有對馮紹是各種羨慕嫉妒恨,非止是因爲馮綸先於他入了貴人的眼,更因馮綸生得也好看,字也寫得好,談吐舉止也宜人。作爲一個男人,一個生在顏控時代的男人,嫉妒是非常有必要的。長相是硬件問題,目前還沒有開 發出整容項目,王黎也就只能口上酸酸了。

被看中的馮綸也沒什麼屈辱感,倒是很樂意回去再準備一篇文章。

安康大長公主與丈夫的生活還算正常,男的固然不敢納妾蓄婢養外室,女的也沒有蓄面首有私情。然而作爲一個公主、一個女性,對於英俊男性的好感是不可避免的,安康大長公主也顏控。沒遇上就罷了,遇上一個有求於她,又風姿出衆的成熟男士,幫一下就 幫一下唄,聽着馮綸那磁性的嗓音,被他有禮溫柔的對待,也是一種享受。

至於馮綸之所圖,安康大長公主也明白,這倒是不太難,甚至不需要與朝中什麼人打招呼,直接跟她的好朋友韓國夫人說一聲,只要不是太過份,韓國夫人就能夠把馮綸打包給池修之。有什麼比司州刺史舉薦更方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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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好朋友惦記了的鄭琰正在聽阿肖彙報:“娘子的幾處房舍都已經賃出去了,都是租的短期,至多三個月,錢倒是都給足了。”

“今年來的人多,爲的就是求官做,要打仗了,看形勢還好,不趁這個時候擠進去撈一把,要趁什麼時候?看這些日子收的名帖,我竟沒能一一看過。”鄭琰頭疼地道。難得有背景的人被上次的傷亡嚇到了,不那麼積極地謀職位,沒背景的就蜂涌而上了。

阿肖愁道:“又要打仗?郎君正在司州,這可如何是好?”

“什麼如何是好?”鄭琰笑了,“司州刺史又不要親守關隘。”司州北界就是邊境不假,池修之的治所卻是靠南不靠北的,且城固池寬,哪怕是上一回雙鷹王橫掃了司州,司州刺史也沒被砍了,倒是被問罪奪職流放三千里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阿肖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又問,“那娘子這些天愁眉不展的,難道只是擔心沒把名刺看完?”

“也不算是……”鄭琰吞吞吐吐地,“我只怕世事要有變動……”

阿肖聽她這麼說,就識趣地不多話了——十有八、九是與朝政有關,那實在不是她能夠參與的了。

鄭琰犯愁的正是朝堂的格局,鄭靖業的退休是板上釘釘的了:調長子回京,把次子和女婿留在京外,又以本黨核心骨幹之一兼自家親家的李幼嘉爲相,同時與世家保持一個雖不親密卻不敵對的關係。原本這一切已經做和很好了,卻因這一場戰爭而產生了不小的變數。

往北方前線去的道路上,不少“有志之士”又或者是亡命之徒都在盡力去投軍,以圖個封妻廕子。

事實上,無論在那一個時期,世家也不可能把持着所有的官職,一些“粗野”、“不夠清貴”的官位從來都是會被放棄的。這些官位裡就包括了廣大的軍職,俗話說得好“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低級軍官他們都不樂意去,除非是在御林這樣特殊的地方。

這也成了土鱉發家的一個渠道——從低級軍官裡一級一級地艱難往上爬,這也是一個機會。偉大領袖□曾經說過“槍桿子裡出政權,每一次大規模的戰爭結束之後都有一個或大或小的集團興起與壯大。眼下,就是又一次這樣的時機。

無論是鄭靖業的分析,還是鄭琰上輩子的歷史,又或者是顧益純所講之本時空的史書裡 ,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戰爭都不是那麼輕易能夠結束的,這一場戰爭還要持續至少十年,甚至更久。由此養成的新興軍功集團,會是將來朝堂格局的一大變數。

策略要調整呢!除了派本集團內部的人去前線參與分蛋糕之外,如何與新興的集團相處 ,也是一個大學問。相爭是不明智的,示好也是有學問的。

“備車,去相府。”鄭琰分析完了形勢,決定早早下手,朝廷動手的時間蕭正乾已經定了下來——在春耕之後不久——留給她應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阿肖奇道:“娘子難道忘了,今天是齊國公夫人的生日,大家都要去齊國公府上吃酒的 ,先前與夫人說好了的,分頭去的,相府人口多,這會兒怕不已經動身了。您也該動身了啊。”

鄭琰揉揉額角:“居然忘了這個!”她又想起來了,她爹白天還上班兒呢!

到了齊國公府裡,鄭琰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安康大長公主親自來迎,與鄭琰攜手入府,她的一個兒子正在崇道堂讀書,今日因是祖母生日,請假回家拜壽。安康大長公主又讓兒子過來拜見老師。鄭琰笑撫齊軒的腦袋:“今天穿這一身可真精神。”

十九娘神色間很是得意地道:“也是在學堂裡學了道理懂事了。”

家長和老師互相吹捧了一回,十九娘就讓齊軒:“去隨你阿爹招呼賓客。”鄭琰看得暗 暗點頭,不錯不錯,已經讀書了的男孩子還是該多與成年男性接觸接觸。齊軒一揖:“母親、先生,我去了。”

兩人含笑點頭,十九娘一面把鄭琰往杜氏那裡送,一面道:“邢國夫人已經到了,”又說,“長生和春華你也沒帶來。”

鄭琰悄聲道:“你做生日,我準給你帶來。”說得十九娘一笑,路上遇到一個青年婦人來打招呼,鄭琰一看,這也是熟人,當年慶林大長公主的茶會上常見的齊國公的外甥女尚氏,如今嫁到高唐侯家做媳婦,又站住了說話。

尚氏見鄭琰頭上的鳳釵好看,便問:“這個樣子好看,阿鄭是哪裡得的?”

鄭琰道:“東市的闞家鋪子。”

十九娘道:“他們家投到你門下算是長了後眼了。”

尚氏道:“生意人麼——近來有什麼好玩的?”說到好玩的,她的眉眼都活了,眉梢一顆小痣也跟着揚了起來。

十九娘輕推尚氏肩膀:“今天這樣熱鬧,你還想怎麼好玩?”

尚氏扮了個鬼臉:“這就不知道了吧?鬥鴨子可好看了。”

鄭琰道:“這該是南邊傳過來的罷?”腦補了一下,“鴨子得是羽毛豔麗的纔好,別跟 鬥雞似的,毛一炸,難看死了。”

“還有就愛看炸毛雞的呢。”尚氏很開心地八卦。

齊國公府地盤原就不小,土豪嘛,入京搶宅子毫無壓力,三人八卦了好幾句纔到了杜氏等人所在之地。滿目都是貴婦,不齊國公府近年來日子過得不錯,齊國公之子齊驤娶了個難得不那麼囂張又私生活混亂的公主老婆,還生了三兒一女,女兒嫁與首相家作長孫媳婦,生活也比較美滿。政變也沒牽連到他們家,小日子過得也是有滋有味的。來賀壽的人也多。

鄭琰在席上也只與衆人說些趣事,倒是問了杜氏,鄭靖業今天也來,但是大家會在宵禁前回家。鄭琰盤算一下,她還得回家看家,抽空招招手,讓十九孃的侍婢把阿崔領去找鄭靖業,約了一齊回去,回家的路上與鄭靖業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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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上了年歲,鄭靖業酒後已經不騎馬了,他今天坐車,鄭琰正好往他的車裡一坐。藉着燭光看鄭靖業的臉色不像是酒多了的樣子,又擰了一把溼帕子,自給鄭靖業擦臉。鄭靖業道:“不忙,我酒不多——什麼事這樣急?”靠着車壁歇息。

“北邊的戰事,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結不了的,哪怕今年這一回蕭正乾大勝,狄人也不可能一夕潰散。”

“唔。”鄭靖業知道這不是重點。

“咱們估摸着,總有二十年的仗要打,從來軍功最重。說不得有什麼樣的人,又有多少人從這裡面起家,出在現有的人家也就罷了。從來英雄不問出處,丈夫起自微末,二十年,不出幾個公侯,也要出幾個將軍——阿爹,做事須趁早。”

鄭靖業張開眼睛:“你怎麼想?”

“阿爹如今還是首相呢!首倡之功,是誰都忘不了的。至於我,跟着敲敲邊鼓,有什麼要照顧的,再搭一把手——我也就還有兩個錢了。若有投軍的人,多半要路過司州,他是知道怎麼辦的。”

鄭靖業嘲笑道:“你那是兩個錢嗎?”一拍大腿,“就這麼辦。武既如此,也不要厚此薄彼,有到京中謀職的書生,凡想往北去的,定下來了,你也給兩貫盤纏。”

鄭琰笑道:“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新的一年就要開始了,祝大家新春愉快,蛇年大吉~

感謝大家在過去一年裡的支持~

再感謝胖胖同學不遠千里把本本揹回來給姐姐用,偶正在用胖胖的本本碼字更新^0^

OK,更新完畢,不用擔心一排小紅花中間缺了顆門牙了~希望接下來能夠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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