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鴻門宴

人生際遇,果然是最難預料的。雪蘭終究沒料到,會有這樣一個男人,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她一直以爲,自己的命數會照着最初的設定,一路走下去。

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更算不到的,還有王唯庸。

自以爲能爲兒子做盡一切,卻不知這是在自掘墳墓。這穆百里和趙無憂,哪個是簡單的角色,哪個是他能對付得了的?

臨水照花,隔岸看。

如人飲水,冷暖知。

趙無憂坐在馬車裡,第一次大搖大擺的經過長街。這平臨城裡,如今的局面已然混亂到了極點,卻又身處於崩潰的邊緣。這東廠的勢力滲入,和平臨城的衛隊有些摩擦衝突。

兩幫勢力如今在此處對峙,明面上都是爲皇帝效命,可實際上卻各有各的心思。

“公子。”素兮壓低了聲音,“小心。”

趙無憂一擡頭,原是已經到了王家。走出馬車的時候,東廠的馬車也正好趕到,她與穆百里打了個照面。各自佇立的那一瞬,她站在那裡沒有動,一如既往的儒雅溫和。

穆百里望着她,早前那一番問題,他未能回答。他以爲她會生氣,或者再見面的時候,會有些尷尬。又或者是,在尷尬之餘,多幾分重逢時的窘迫。

可現在呢?

坦坦蕩蕩趙無憂,溫和儒雅少年郎。這翩翩公子,禮部尚書,皇上的寵臣,仍舊是初見時的模樣,素白的容顏,淺笑盈盈的模樣,絲毫沒有半點芥蒂與尷尬。

這麼一來,反倒讓穆百里凝了眉頭。她這般坦蕩,不就顯得他小氣嗎?身爲女子尚且如此虛懷若谷,可到了他這大男人身上……

輕嘆一聲,穆百里緩步走向她,頎長的身軀遮去了她視線裡所有的光亮。

逆光裡的他,眉目間帶着一如既往的溫和,這個殺人如麻的魔頭,不管何時不管何地,總要給你虛幻的假象,讓你誤以爲這濃墨重彩之下,真的是一副無害的心腸。

“趙大人,好久不見!”穆百里意味深長的開口。

趙無憂報之一笑,“督主客氣。”

王唯庸朝着二人作揖。“兩位大人,請!”

聞言,趙無憂擡頭看了看這王家的門楣,不免笑道,“知府門第,果然是氣派非常。”

王唯庸俯首,“大人客氣,請!”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擡步走進了門。

穆百里與她並肩,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走進王唯庸的家。她上次來過,左不過上次是頂着陸國安的臉,而這一次是以欽差大人的身份,堂而皇之的進來。

王唯庸也算客氣,大擺筵席,眼見着平臨城瘟疫氾濫,他們還能山珍海味的吃着,好酒好肉的伺候着,真是不容易。

趙無憂與穆百里落座,她的面色有些白,風吹的時候,不免輕咳兩聲。

“趙大人身子不舒服嗎?”王唯庸忙問。

“沒什麼。”趙無憂道,“知府大人放心,我這病是老毛病了,倒不是瘟疫。”

聽得這話,王唯庸面上一緊,當下有些慚愧,“趙大人言重了。”

“重了?”趙無憂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怎麼本官卻覺得輕了呢?這三兩句,知府大人便有些扛不住,那外頭的千萬條性命,豈非要把知府大人活活壓死?”

王唯庸袖中的手抖了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這趙無憂與穆百里不同,穆百里是手段毒辣,殺人的事兒他在行。可這趙無憂乃是文官出身。是故在她跟前,所有的能言善辯都會變得蒼白無力。

“下官……”王唯庸的額頭滲出薄汗。

趙無憂輕笑兩聲,“知府大人何必如此緊張,本官也只是說說罷了!”語罷,若有所思的望着王唯庸額頭上的冷汗,眸色微恙的瞧了穆百里一眼。

“是!”王唯庸嚥了一口口水,便衝着師爺道,“開席吧!”

師爺行了禮,手一招,歌舞皆上,酒席大開。

瞧着那笙歌樂舞,趙無憂揚脣笑得邪冷,“知府大人這兒還真是熱鬧,這些女子,不會也是從花街柳巷請來的吧?你要知道,咱們這位督主,可一點都不喜歡煙花女子。”她望着穆百里。笑得涼薄,“再漂亮的煙花女子,督主這一掌下去,也得變成血淋淋的。”

穆百里揉着眉心,他當時夜闖眠花宿柳,還不是爲了救她嗎?這丫頭倒好,反過來拿捏着他調侃他,果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王唯庸心下一怔,難怪當日穆百里不喜歡柔姬,原來他不喜歡煙花女子。若早知道這樣,就該……頓了頓,王唯庸身子微顫,竟瞧見趙無憂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當下心驚,王唯庸忙道,“趙大人看什麼?”

“看知府大人呢!”趙無憂毫不隱晦。

“看下官?”王唯庸不解,“下官臉上有什麼嗎?”

“知府大人的臉上寫着字兒呢!”趙無憂蹙眉,煞有其事的左看看,右看看,“瞧,這額頭上寫着膽戰心驚,左臉上寫着陽奉陰違,右臉上則是——”她倒吸一口冷氣,“殺人滅口。”

音落,王唯庸撲通就跪在了地上,“趙大人,可不敢開玩笑,下官豈敢——”

趙無憂佯裝慌張,“知府大人這是何必呢,我這是問你開個玩笑呢!知府大人怎麼就當真了呢?”

聽這話,王唯庸的臉上乍青乍白得厲害。

趙無憂親手攙起王唯庸,“知府大人膝蓋軟,這是好事兒。該明兒治理瘟疫有功,到了皇上跟前,知府大人這毛病,可就能佔了妙處。”

穆百里似笑非笑,“趙大人這是深有體會啊!”

遇見拆臺的,趙無憂也不惱,仍是笑吟吟道,“是啊!正因爲深有體會,所以本官對知府大人寄予了厚望。豈料知府大人卻嚇着了,真真是本官的不是!”

“不不不,是下官不知好歹。”王唯庸忙道,擡手拭去額頭的冷汗。

趙無憂道,“吃吧,我也餓了!”

王唯庸慌忙爲穆百里和趙無憂斟酒,豈料趙無憂擡手便摁住了杯盞,“知府大人太客氣。”

素兮上前一步,“公子身體不好,大夫吩咐過,不可飲酒。”

“原是如此。”王唯庸俯首爲穆百里斟酒,而後退到一旁,“下官不知趙大人身子不好,還望大人恕罪。”

“你我乃是同僚,知府大人何必處處低人一等呢?你要是一直如此,我還以爲自己又多了個奴才。”趙無憂回望着素兮,笑得涼薄,“素兮,你可看到了,再這樣下去,知府大人都能將你取而代之了。”

素兮俯首,“知府大人的才能自然是在卑職之上,卑職身爲公子的奴才,未能盡職盡責,乃卑職之罪!請公子責罰!”

“知府大人是不是覺得本官的這位家奴,很臉熟?”趙無憂明知故問,“呵,不好意思,前不久啊這奴才找不到我,便只好頂了我的身份,以安知府之心,以安衆人之心。知府大人不會介意吧?這事兒要是鬧到皇上那兒,本官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敢不敢!”王唯庸忙道,“趙大人當時事出無奈,下官能理解。”

“那我這家奴,一不小心把知府大人的好意都給折騰了,知府大人也不介意嗎?”趙無憂說的是什麼,王唯庸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說的,不就是王唯庸用美人計對付趙無憂的事兒嗎?

看上去,這趙無憂是在細數自己的疏漏,可實際上呢,王唯庸是佔不到一點好處的。趙無憂縱然是讓人冒充自己,可王唯庸敢行賄,敢用美人計對付趙無憂,這要是到了皇帝那兒,照樣是死罪一條。

王唯庸連連點頭。“下官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倒也罷了,可別糊塗一輩子。”趙無憂喝了一口水,“知府大人,你說是嗎?”

“趙大人所言極是!”王唯庸被趙無憂弄得一愣一愣的,這會子一顆心早就亂到了極點,不知該怎麼應付。趙無憂說什麼,他都只能點頭稱是。

素兮在碰冷笑,這王唯庸還敢對自家公子動心思,不把你繞個半死,就不是她家的趙公子。

可不是嘛,趙無憂繞了一圈,既免去了素兮的冒充欽差之罪,又好好的教訓了王唯庸一通,可這細思下來,竟也尋不着一絲過分之處。

一切都是王唯庸自己承認的,跟她可沒什麼關係。

歌舞昇平,絲竹聲聲。好一派祥和之氣,就跟趙無憂上次來的時候一樣。高高在上有高高在上的生存法則,這世上各行其道,是人人生來就註定的不平等。

精緻的菜式一樣接着一樣的呈上,趙無憂涼颼颼的望着穆百里,這鴻門宴倒是更像斷頭飯了。

“兩位大人,下官身爲雲華州知府,卻未能盡職盡責,讓雲華州瘟疫氾濫,以至於到了如今的地步。”王唯庸端起杯盞,“下官自罰一杯,請兩位大人恕罪。”

穆百里端起杯盞,若有所思的瞧着這杯中之酒,“知府大人這是什麼酒?”

“二十年的女兒紅。”王唯庸不知其意。

穆百里放下杯盞,而後長嘆一聲,“喝慣了梨花釀,其他的酒入了喉,便也如同白水。”隨手便將杯中之酒傾倒在地上,“實在無趣。”

“梨花釀?”王唯庸愣了愣,“下官不知有這樣的東西。”

趙無憂不做聲,心頭腹誹:慣得你!還梨花釀!以後酒娘子都沒有!

王唯庸只能尷尬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瞧着這索然無味的歌舞,心裡盤算着,該怎麼辦纔好?微微扭頭看了師爺一眼,師爺微微斂眸。

這是什麼意思,王唯庸自然是清楚的。

可如今趙無憂不吭聲,穆百里也是拒人千里,他想動手也是爲難。

驀地,他看到趙無憂拿起了筷子,心下一抽,身子微微的繃緊。下意識的去拿了酒壺,給自己倒酒喝。他喝得有些着急,面色微微泛白。

這情形,看得素兮也暗自心裡緊張。公子是絕對不能有事的,否則這平臨城怕是都要不安生了。一如當日溫故所言,若是趙無憂有事,整個雲華州都得抖三抖。

望着一桌子的菜,趙無憂想着,這王唯庸也算是費了不少心思,瞧着葷素搭配的。她慣來吃素,所以這素食都擺在她跟前,而穆百里跟前呢?

穆百里身爲太監,自然不能吃太燥熱的東西,雖說是葷素皆有,但這葷也葷得有些水準。

看樣子,這王唯庸還真是一心要讓他們死呢!

有那麼一刻,王唯庸覺得四下陡然安靜下來,他端着杯盞的手,有些難以抑制的輕微顫抖。他看着趙無憂夾起來菜,放在了自己的碗裡,那神情彷彿沒有半點懷疑。

腦子裡。響起了那人的聲音:這毒無色無味,絕不會讓人瞧出半點端倪。

所以,只要趙無憂和穆百里死了,自己的兒子就是安全的。

可菜到了趙無憂的嘴邊,趙無憂又開始輕咳。

穆百里道,“趙大人這副身子骨,看樣子得好好的養一養才行,否則還真讓人擔心。你這有來無回的,到時候相爺回來,一旦怪罪下來,不知該是怎樣的驚天動地。”

趙無憂涼颼颼的望着他,“我這有來無回倒也罷了,怕就怕你東廠提督,若是一不小心死在這兒,到時候東廠羣起而攻之,只怕整個平臨城都會被夷爲平地。”她呵笑一聲瞧着王唯庸煞白的臉,“到時候。可就要連累知府大人了。”

他們說着笑,王唯庸聽着心顫。這個時候,他哪裡還有心思說笑。他們的玩笑話,聽在王唯庸的耳朵裡,那可是字字珠心,讓他如坐鍼氈。

趙無憂覺得有些頭疼,真是一點挑戰性都沒有。乾脆放下了筷子,趙無憂揉着眉心,面色蒼白得厲害。

“趙大人不舒服?”王唯庸低低的問。

“世上之事總是生生相剋。”趙無憂別有深意的說着,“約莫是本官與知府大人無緣,自打進了這府內,便總覺得身上不痛快。知府大人可知道爲何?”

王唯庸愣了愣,“下官委實不知其中緣故。”

趙無憂輕嘆,“這府邸,陰氣太重。”

“什、什麼?”王唯庸愕然。

“有陰氣自地府而來,幽冥之氣不散,本官這心裡。總覺得膈應得慌。”趙無憂笑得涼薄,“知府大人家中,是否有人引了這地府陰氣,以至於連累了整個雲華州?”

“趙大人此言差矣,這地府陰氣嘛實屬無稽之談。這雲華州瘟疫,實乃下官管轄不利所致,下官甘願受罪,還望趙大人莫要牽連他人。”王唯庸這此地無銀三百兩,迫不及待的攬了罪責,還真是讓人感動。

趙無憂瞧了穆百里一眼,“督主以爲呢?”

“趙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穆百里溫和淺笑。

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將跟前的菜,小心翼翼的夾到了王唯庸的碗裡,“知府大人辛苦,賞個臉吧!”

音落,王唯庸面色煞白。低眉望着碗中的菜餚,旋即愣在當場。

“吃吧!”趙無憂勾脣笑得邪肆,“知府大人自己置辦的山珍海味,想來最和你自己的口味。”

師爺愣了,目不轉睛的盯着王唯庸碗裡的菜,身子繃緊。

王唯庸不敢置信的擡頭看着趙無憂,卻聽得趙無憂道,“知府夫人的墓地,有大批的逆黨聚集,欽差衛隊已經奉命包圍。知府大人忠君愛國,想來也不會介意,自己夫人的墓地被就此搗毀吧?”

“搗毀?”王唯庸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來日皇上恩賜,必定會許知府夫人,金頂玉葬。”趙無憂輕咳兩聲,素白的臉色沒有半點血色。

王唯庸眸色遲滯的盯着眼前的趙無憂,都是官場的人,各自圓滑。各自心知肚明。

“平臨城內,有不少知府大人的舊部吧!”趙無憂笑了笑,“知府大人在雲華州也當了十數年的官,沒有人比你更瞭解,如今的雲華州需要的是什麼。”

是平靜與安穩,而不是動搖軍心。

王唯庸盯着碗裡的菜,??的拿起了筷子,“趙大人果然是朝廷棟樑之才。”

“父母之愛子,爲之計深遠。”趙無憂道,“有些東西,一旦錯了是回不了頭的。”語罷,她幽幽然起身,“你瞧瞧這歌舞昇平,再看看外頭的生離死別,知府大人難道一點感觸都沒有嗎?”

不緊不慢的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上頭寫着“皇上親啓”,可見是趙無憂要呈遞京城的密信。

王唯庸瞬時面如死灰,他不是不知道,趙無憂掌握了多少證據,卓雷和後山之事,王唯庸都心知肚明。如今,他已是窮途末路。

一時間,王唯庸手抖得厲害。

趙無憂輕嘆一聲,“素兮,馬上八百里快馬,把密信送入京城,親呈皇上手中!”

素兮上前,畢恭畢敬的接過,“卑職馬上去辦!”

音落,趙無憂含笑望着王唯庸。

王唯庸面如死灰,不聲不響的將碗中的菜,慢慢的塞進了嘴裡。師爺瞪大了眼眸,張了張嘴似是想說點什麼,可最終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穆百里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他便靜靜的坐在那裡,精緻的繡帕不緊不慢的擦拭着他手中的骨笛。如玉晶瑩,泛着陰寒之氣,看的人心裡瘮的慌。

這骨笛中,血絲寥寥,讓人只覺得膽戰心驚。

見此,王唯庸便知曉,自己死期將至。

他想殺了他們,可最後呢?一個是東廠提督,眼線遍佈;一個是禮部尚書,聰慧絕頂。他們早就看透了他的把戲,可是礙於平臨城是他的平臨城,所以他們暫時不能拿他怎樣,便選擇了讓他自食其果。

然則把刀子架在了知府夫人的目的,就等於是給他下了最後的通牒。

王唯庸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更心狠手辣,他已經是末路。

腑臟翻滾疼痛。那是毒發的跡象。

王唯庸面白如紙的望着眼前兩人,他們逼着他去死,爲的是平臨城內的安寧,避免他的舊部與欽差衛隊發生衝突,最大程度的保存實力。

鮮血,沿着脣角不斷滾落。

素兮心頭一怔,這是……下毒了?

趙無憂和穆百里的臉色,沒有絲毫的詫異之色,這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雙手,早就染滿了鮮血,也不在乎多他這一條。

師爺疾呼,“大人?”

王唯庸眼翻白,一頭栽倒在地。?血不斷的從口中溢出,他睜着一雙眼,死死盯着趙無憂。

“大人!”師爺顫抖得厲害。

王唯庸嚥了氣,到死一句話都沒有。他還能說什麼?還有什麼可說的?放下的放不下的,他都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局勢已經很明顯,趙無憂和穆百里掌握了主動權,那封信只要送上京城,他王家九族必死無疑。

與其如此,還不如現在就死了,也算是給兒子一個警醒。到時候王少鈞逃過一劫,這場瘟疫便算是死無對證。饒是有罪證,他們已死,還能怎樣呢?這九族不九族的,他是看不到了。

“督主,死了。”陸國安探了王唯庸的頸動脈。

穆百里輕嘆一聲,俄而瞧了師爺一眼,“來人,無極宮行刺本座與趙大人,不想竟然毒死雲華州知府王唯庸。傳本座命令,凡遇無極宮門徒,殺無赦。”

“是!”陸國安頷首。

師爺的身子顫了顫,快速退到一旁。

素兮捧着那封信,“公子,那這封信呢?”

“信裡一個字都沒有,送到皇上那兒,是想欺君嗎?”趙無憂拂袖而去。

素兮一愣,便是不遠處的師爺,也跟着僵在當場。

一封沒有字的書信,便逼死了雲華州的知府王唯庸。

穆百里倒是一點都不意外,瞧着跪在前頭,一個個戰戰兢兢的奴才們,別有深意的瞧了陸國安一眼,而後揚長而去。

陸國安當然知道穆百里的意思,有些東西是不能往外傳的,否則來日出了事,那便是大事。穆百里做事,慣來不留任何把柄。

就好比這剛回到房間,準備出逃的師爺。突如其來的一根腰帶。便成了典型的護主不利,而懸樑自盡。

走出大門的時候,趙無憂回頭瞧了一眼這朱漆大門,從今以後,這兒就該換人了。不過這跟她沒關係,王唯庸是自盡,對外是遭了無極宮的行刺。所以說,不管怎麼算,這筆賬都落不到她的頭上。

“趙大人好生厲害!”穆百里執起她的手,徑直將她帶到自己的馬車跟前。

趙無憂輕嘆一聲,只得隨他一道上車。這般掙扎,教人看見了難免要說閒話,這可不是京城,所以嘛她也不想在大街上與他爭辯什麼。

上了車,他溫暖的掌心依舊裹着她柔若無骨的手,冰冰涼涼的觸感,纔是他最好的回報。

“明知道飯菜有毒,你爲何要讓我一人唱獨角戲?”她有些不忿。

“明知道趙大人能一人獨挑大樑,本座又何必多費脣舌?這場好戲,果然沒讓本座失望。趙大人三言兩語,便讓王唯庸這知府大人,也只能無奈的自食其果,實在是了不得。”穆百里固然是最清醒的,旁觀者之人看一切都如此透徹。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她想收回手,奈何他緊握不放。

無奈之下,趙無憂道,“穆百里,我頭疼。”

他微微一愣,她已顧自靠過來,乾脆靠在他身上,閉上眼眸等着他伺候。反正他要佔便宜,那她也不能太吃虧。

穆百里眉心微蹙,“趙大人還真是一點都不肯吃虧。”

“彼此彼此!”趙無憂淡然迴應。

溫熱的指腹。力道適中的揉着她的太陽穴,她仰躺在他的膝上,雙眸緊閉。他能近距離的看見她垂下的眉睫,被他的呼吸撩動,暈開極是好看的光影。

相安靜好,果然是最好的相處模式。

“王唯庸不是我逼死的,是他自己把自己逼進了死衚衕。若他沒有下毒,就不必心虛,不會覺得自己必死無疑。若不是如此,我那些恫嚇根本起不到作用。”她揚眸看他,“穆百里,你說呢?”

“就算他不自盡,也會死。”這是他的答案。

敢下毒殺東廠提督,殺禮部尚書,殺皇帝的欽差大臣。王唯庸縱然不自盡,穆百里手裡的御賜金牌也饒不了他。

趙無憂合上眉睫,“最煩的便是你這樣的螳螂捕蟬,?雀在後。總是把別人當刀子使,最後這刀子生了鏽,便就沒什麼用處了。”

他不說話,實際上他一直在等,等她重新開口問他那件事,可她始終隻字不提。

穆百里想着,這丫頭果然是耐得住性子的,倒有幾分獵人的耐心。這般心思城府,哪裡像個姑娘家,倒像個天生的謀士。似乎,她生來就該與尋常女子不同。

不一樣的出身,不一樣的宿命。

見穆百里沒有說話,趙無憂輕笑,“怎麼,還擔心我問你蠱毒的問題?”

他目不轉睛的凝着她,脣角溢開少許笑靨。

“你當我是傻子嗎?明知道你不會告訴我,我還非得揪着不放。最後你我誰都佔不了好處,一個個臉上都不好看。死皮臉皮的事兒,可不是我的專長。”她帶着幾分潮冷,口吻卻是極爲平靜的,“凡是讓我不痛快的,我都會給他個痛快!”

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掌心撫過她冰冰涼涼的面頰,“那本座,讓你不痛快了嗎?”

“所以,你害怕嗎?”她溫柔笑問。

他輕嘆一聲,“本座若是怕了,趙大人會放過本座嗎?”

“不會!”她回答得跟乾脆。

聞言,他俯首,似好久不曾嘗過她的滋味。攝住她微涼的脣瓣,這糯軟的美好,實在讓人眷戀不捨。這樣的人,這樣的性子。偏生得像謎一般的令人着魔。

脣齒相濡,熟悉的氣息,在脣齒間流轉。

清醒與理智在兩人之間,形成了最堅固的屏障,他們癡纏,卻又站在朝局的對立面,彼此爲敵,彼此依賴着存活。是紅顏一生誤,還是俊彥已成魔,誰也說不清楚。

或者只有在某天,他們都放下了各自的清醒與理智,突然腦熱,那麼局面也許會變成另一般模樣。

否則,他們是永遠的敵人。

“穆百里。”她含糊不清的喊着他的名字。

“嗯?”他低低的應了她一句,卻是貪婪的眷戀着,她身上的淡雅梨花香。這脣齒間的美好,果然是最勾魂攝魄的。難怪古人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朵白梨花,綻放在大鄴最高的枝頭,絢爛而迷人。

如今就在他懷裡,呼吸微促,柔若無骨。

腰間的手,加重了力道,她有些吃痛凝眉,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穆百里。”

穆百里終於鬆開她,旋即笑得意味深長,“趙大人受不住了?身子繃得這樣緊,看樣子是春心動。”

趙無憂柔柔軟軟的靠在他懷裡,亦笑得意味深長,“穆百里,你只顧着說我,怎麼不說你自己也身子繃緊了呢?那你豈非也是春心動?”她吻上他的脖頸,“到時候,你別告訴我,你愛上我了。”

他輕笑,“這話,該本座警告趙大人才是。”

“殊途同歸這種事,只是傳說罷了!”她笑得微涼,“在你我之間,永遠都做不到殊途同歸。”

“道相同,卻不相爲謀。”他抱緊了懷裡的她。

趙無憂覺得有些累,“穆百里,你我之間,你猜誰會贏?”

“難道要本座承認,會輸給你嗎?”他嗤笑。

趙無憂笑而不語。

有些東西,悄悄進了心,悄悄上了心,只是她不想承認罷了!不想承認,也不敢承認,畢竟她是禮部尚書,丞相府唯一的公子。

趙家跟東廠,永遠都處於勢不兩立的局面。

兩虎相爭必有一死!

閉上眼睛的時候,她低低的問了一句,“穆百里,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了你,你說該怎麼辦纔好?”

他身子微怔,隨即笑了,散了滿室的溫柔。

怎麼辦?

你趙無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哪裡知道會怎麼辦?橫豎兩個人清醒的人,相互取暖,在刀鋒劍影之中,相互利用。最後的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知道,世上最大的懲罰是什麼嗎?”她問。

他愣了一下,還真的沒答上來。對他而言,所有的懲罰都不是懲罰,因爲人的最後走向。都不過一個死。不知爲何,心裡突然緊了緊,有些莫名的不安。

馬車外不遠處,有一抹倩影,悄悄佇立。

明日預告:愛的墳墓

第7章 人骨笛第13章 趙無憂的心思,你別猜第351章 一去江湖遠第126章 回京,最熟悉的陌生人2第345章 最後的命局4第82章 半畝閒田,一蓑煙雨,三兩好友,閒敲棋子落燈花第130章 她叫慕容,傾慕之容爲鑽石過3200加更第85章 督主撞邪了?第208章 我最恨別人騙我爲鑽石過7400加更第10章 督主是想留我嗎?第297章 重傷第133章 看誰先淹死在醋缸裡1第295章 冰塊融化第105章 怕死的趙無憂第336章 逐出京城第227章 再進金陵城第67章 我想給她一個名分第274章 不安於室的女人爲鑽石過10000加更第282章 陰魂不散第112章 距離目標又近了一步第200章 消失的村莊第353章 我想娘第48章 趙無憂,危險!第151章 恭喜千歲爺第265章 她的利用價值爲鑽石過9400加更第31章 那個死太監第220章 六親不認的趙大人第284章 貪睡的趙大人第199章 事關蝴蝶蠱爲^彎彎小貂^的南瓜馬車加更第92章 誰是趙無憂第11章 詭異的玉牌第158章 寂靜歡喜第262章 她被襲擊爲鑽石過9200加更第324章 讓遺憾少一點第230章 試探第73章 讓我來告訴你,我是什麼東西第253章 皇帝的心思爲鑽石過8600加更第214章 罰跪第266章 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跟着我第266章 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跟着我第300章 是男是女?第231章 王后娘娘請您過去第231章 王后娘娘請您過去第167章 暗算趙無憂第339章 準備第4章 借了穆百里的手第213章 教坊司出事!爲鑽石過7600加更第164章 我趙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蠢笨之人?第232章 夫人所言極是第105章 怕死的趙無憂第82章 半畝閒田,一蓑煙雨,三兩好友,閒敲棋子落燈花第245章 他沒有回來第139章 毒發第328章 連環殺1第158章 寂靜歡喜第193章 暈死,丞相來了!第178章 鳳陽郡主爲鑽石過5800加更第228章 家和萬事興第118章 蠱魄第54章 趙無憂的哥哥第162章 趙嵩的試探第44章 第一次氣急敗壞的趙無憂第291章 上樑不正下樑歪第322章 男人的情義第59章 趙無憂的耳光爲舊文鑽石過11200加更第94章 又被死太監坑了一把第314章 蝶園的秘密不保第118章 蠱魄第21章 漂亮的女人有毒第266章 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跟着我第337章 孩子的下落爲鑽石過13600加更第234章 趙大人重傷第21章 漂亮的女人有毒第177章 原來你就是趙無憂第156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爲鑽石過4800加更第348章 偷天換日,提蘭國滅第158章 寂靜歡喜第297章 重傷第268章 皇帝的心病爲鑽石過9600加更第43章 他從光芒萬丈中走向她第171章 誰是奸細?第39章 咬耳朵的穆百里第343章 最後的命局2第277章 出事了爲鑽石過10200加更第108章 疑點重重的王唯庸爲鑽石過2200加更第267章 得錦盒者,得天下第351章 一去江湖遠第149章 含音的價值3第327章 巴里之死第219章 趙無憂的栽贓嫁禍第69章 喜怒無常的趙大人第327章 巴里之死第93章 古宅裡的秘密爲鑽石過1400加更第13章 趙無憂的心思,你別猜第338章 明年的梨花,我陪你共賞可好?第294章 你敢拿上面壓我?第223章 千里追夫第81章 把黑的變成白的第46章 東廠有一種刑罰,叫剔骨第76章 蹲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