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穆百里只是淺嘗輒止。
低眉間,四目相對,瞳仁裡倒映着各自的顏色,眼裡都只有彼此。是食肉寢皮,還是拆骨入腹呢?趙家和東廠勢均力敵了那麼多年,這條平衡的槓桿突然傾斜,因爲他發現了趙無憂最大的秘密。
“如今本座知道了趙大人的秘密,趙大人還敢放肆嗎?”穆百里笑問,“嗯?”
聽得他拖長的尾音,趙無憂莞爾,“督主是覺得,身爲女子就該保持矜持,就該懂得度婦德婦容,就該相夫教子,就該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穆百里饒有興致的聽着,“不然呢?”
趙無憂冷笑,“這世間男兒皆是濁泥一般,卻怎知你東廠提督,司禮監首座也不過爾爾。”
他眯起眼眸看着她,“身爲女子,口出狂言,不怕被人笑話嗎?”
“你若不是扒了我的衣裳,你如何知道我是女子?敢問督主,你若不知我是女兒身,你還敢輕看我嗎?身處朝堂,我遜色男兒分毫?還是說來日若有戰事,我便上不得戰場?左不過是我這副身子不濟,生與死都不過轉瞬之事。”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既然被發現了,就沒必要遮遮掩掩。
坦坦蕩蕩,何嘗不是女兒本色,非得是男兒的專屬嗎?她偏不信,身爲女子,怎就讓男人瞧輕了?
穆百里沒說話,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趙無憂推開他,將他這件外袍穿在了身上,遮去了露在外頭的瓷肌,“沒錯,我是女子。趙家無子,獨我一女。可那又如何?身爲女子,難道就不該忠君愛國?就不該攪弄朝堂?我是缺胳膊斷腿,還是腹無點墨?敢問督主,我哪裡不如男子?”
聽得這話,穆百里還真的一時間挑不出她的毛病。不如男兒,她可比男兒強多了!九歲便已經名動天下,十三致仕,如今年紀輕輕便當得皇帝的寵臣,做了這高高在上的禮部尚書,升任六部之一。她哪裡遜色?換句話說,她出色得連穆百里都必須刮目相看。
且看此次金陵之行,她把所有人都耍的團團轉,而且還功成身退,連劉弘毅和穆百里都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若不是無極宮橫插一槓子,他絕然抓不住她。
這哪裡還是個女子,分明是狼。
喂不熟的——白眼狼!
長長吐出一口氣,穆百里凝眉看她,“趙無憂,你到底是誰?”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你覺得我是誰,那我就是誰?這世上之人,不都帶着面具嗎?督主不也是如此?你成日的濃墨重彩,爲的不就是遮去你這傾世容顏,免得招致禍端?人活一世,都不過求生存,不擇手並不是目的。”
穆百里靠近她,這一次,他可得好好的看一看這張臉。
這了不得的女子,出入朝堂這麼多年,竟然一直都保守着這個秘密不敢爲外人道也。只是有件事他沒想通,趙無憂是怎麼睡了尚書府的小美人的?
趙無憂是生得好,白麪小生一個,跟趙嵩那副模樣顯然是不同的,但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構造是不同的,身爲女子還要……
“你在想什麼?”趙無憂蹙眉望着他,這般沉思的模樣,難不成是想殺了她?或者在想要挾她的事情?趙無憂抿脣,穆百里此人陰險狡詐,不得不防。
“本座只是想不通,趙大人身爲女子,是怎麼生出那玩意,連府中的小美人都不放過呢?難不成是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穆百里饒有興致的問。
趙無憂面上一緊,冷颼颼的白了他一眼,“督主能不能問點別的?這問題就跟督主收乾兒子是一個道理。難不成督主的乾兒子,都是自己幹出來的?”她將那個“幹”字咬得格外重。
穆百里笑了笑,那張極是好看的臉上,越是染盡蠱惑之色,“趙大人想必還沒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她蹙眉。
身上痠疼得厲害,又是忽冷忽熱的,她只能裹緊自身,將這瘦弱的身子悉數埋在他寬敞的大袍子裡,只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頭。乍一看,像極了野地裡的刺蝟。
“有句話好像是這麼說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穆百里意味深長的望着她,突然欺身而上,直接將趙無憂撲倒,摁在身下。
趙無憂的身子抖了抖,心也跟着抖了抖。
這一次可不是以前,以前他不知道自己是女兒身,所以兩個男人之間的龍陽之癖,還是有所收斂的。但是現在他知道了她是女兒,饒是他這個死太監對她做出什麼事兒來,她也是沒有法子的。須知,這是她致命的把柄,不管穆百里想怎樣,她都只能打碎牙齒往肚裡咽。
必須明白一件事,太監在宮裡雖然位份卑賤,可宦官則不同。如今的穆百里已經脫離了太監的卑賤,成就了宦官的專權。
宮裡有些事情是見不得人的,比如說後宮妃嬪,並非人人都能見得皇帝,長年累月的空虛寂寞該如何打發呢?這後宮不但有妃嬪,還有宮女。
宮女與太監,是爲對食;宮女與宮女,是鏡子。
也有些妃嬪,長年累月見不到君王,便與小太監們打發時間。這些太監時日長久,雖然沒有傢伙事,可伺候女人確實不輸給任何男人。就連宮裡那些王孫公子的開葷,尋了那些通房丫頭,得太監親自教授。
所以說,你別以爲他是個太監,就是個不能人道的閹人。
若你這樣想,那你便錯了。
太監也是人,而且還是從男人過來的。深諳男人之法,深知女人的弱點。正是這樣一個不男不女的閹人,卻能準確的把握男人要什麼女人想什麼。
趙無憂定定的望着他,那張近在咫尺的容臉,再好看的東西,近距離觀看,也會扭曲得不成樣子,“穆百里,雖然我是女子,但是——”
“但是什麼?”穆百里俯首吻上她的脖頸。
“但是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她下意識的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我們、我們——”
“趙大人不是一直想給本座找個對食的嗎?還口口聲聲要讓當小,如今本座成全你,讓你有資格爬上本座的牀,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他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撩撥着她的如緞青絲,低頭間嗅到她身上若隱若現的梨花清香。
果然是女子,爲何早前就沒想到過這個問題呢?
區區一女子竟騙了全天下的人,包括他。
趙無憂別過頭去不看他,“那些話不過是戲言,督主何必當真。你到底想怎樣?要殺便殺,何必這般折磨?我趙無憂若是皺一下眉頭,我便不是趙無憂。”
穆百里捏起她的下顎,強行掰過她的容臉,“所以你跟簡衍之間——”
“你別他扯進來,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趙無憂脫口而出。
穆百里冷笑,“看樣子,他是知道實情的。”
趙無憂不知道,穆百里的眼睛裡突然冷光迸射,這可不像是在吃醋。不過穆百里的心思,若是這樣容易就能猜到,那就不是穆百里。
“殺了我吧!”她道。
穆百里盯着她的眼睛,“本座若要你死,就不必等到今日。”
“那你打算如何?利用我,讓我趙家九族皆滅?穆百里,你休想!”趙無憂咬牙切齒。
他甚少看到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可見這一次,他觸到了她的逆鱗。
“你我狼狽爲奸,然後?”穆百里笑着含住她的脣,輾轉淺嘗。男人和女人嚐起來的滋味就是不一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現在的趙無憂,這脣瓣更柔軟,更甜美一些。
便是她急促的喘息聲,都變得格外好聽。
那種撩人心肺,屬於女子的嚶嚀,聲聲悅耳。
他側躺在她身邊,單手撐在她的臉畔,吻過她的脣,吻過她的脖頸。那溫熱的舌尖,舐過她冰冰涼涼的耳垂,帶來身上一陣戰慄,一陣酥麻。
趙無憂的身子縮了縮,這一次她怎麼有種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錯覺?
“穆百里,你若真的想對食,我可以給你找——”
“嗯?”他單手支着頭,饒有興致的凝視着她臉頰緋紅的姿態,“趙
大人的意思是說,你要嫁給本座?做本座的對食?”
趙無憂蹙眉,“督主若不想殺了我,也不想戳穿我的身份,爲何還要說這樣的話?別說我是女子,饒是男兒,趙家與東廠都是勢不兩立的。你我,是宿命註定的敵人。你如今不殺我,只不過是因爲捏着我的把柄,你想把趙家連根拔起?”
穆百里斂眸,“然後呢?”
“然後我身上還有你想要的東西,比如無極宮想要的。”趙無憂眸色陡沉,“我想過,如果我死了,你想要的東西很可能會隨之消失。那東西比我的命比你自己的命都來得更重要,否則你不會不顧性命,也要跳下來救我。”
這女人果然是厲害,穆百里吻上她的眉心,而後將脣貼在她冰冰涼涼的眼皮上,“趙無憂,本座最恨你這雙眼睛。”
“因爲我說的話,句句都戳中了督主的心思。督主也別怪我這雙眼睛太毒,與督主這樣的毒蛇猛獸糾纏在一起,我若不毒,你豈能容我?”趙無憂想着,自己也算是拿捏住了他的把柄。大家相互牽制,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聰明人的對決,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的確,如果趙無憂是那種蠢笨之人,如何能引起穆百里的興趣?對於無用之人,穆百里從不手軟。唯獨趙無憂此人,看似病怏怏,實則比毒蛇猛獸更加危險。
也是因爲這樣,穆百里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就是想看看,這樣一個黃毛小子,還能攪動怎樣的朝廷風雲?
現實沒有讓他失望,趙無憂不但在處理朝政上,在面對君王之上,遊刃有餘,還把東廠耍得團團轉,若不是他自己有幾分定力,只怕他根本抓不住她。
看似儒雅翩翩,實際上心狠手辣,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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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腹沿着她的脖頸一路向下,落在她的心坎上,溫熱的掌心就這麼輕輕柔柔的覆在她的胸口,“趙大人就不怕把它勒壞了?”
趙無憂面上窘迫,“穆百里,你摸你自己的不也跟我一樣嗎?”
這話一處,穆百里瞬時笑出聲來,“趙無憂,你何時變得這般逗趣?自己的有什麼可摸的,不如趙大人的,雖然——”他還是忍不住想笑,只能極力憋着,“但好歹也是肉。”
趙無憂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摸夠沒有?”
“趙大人生氣了?”他問。
“你躺着我摸個遍,看你會不會生氣?”趙無憂黑着臉,翻身背對着他。
他將掌心搭在她纖細的腰肢上,“趙大人的就是胸小了點,表情嚴肅了點,爲人奸邪狡詐了點,其餘的倒也還好。”
“除去這些,我還有什麼好的?”趙無憂冷哼。
穆百里笑道,“命好。”
那倒是。
她生來便是相府的掌中寶,是唯一的丞相公子,而後平步青雲,位極人臣。不像穆百里,從最初的苟延殘喘,到如今的生殺在握,付出的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殘缺,還有宮裡的爾虞我詐,與那些刻薄欺凌。
所以他們的起步點就已經不同,生來就是兩種人。
他從身後抱緊她,眸色幽暗無溫。
趙無憂背對着他,自然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麼神色,她淡淡的問,“穆百里,你知道身爲女子,被太監抱着是什麼感覺嗎?”
穆百里道,“你能不說太監嗎?”
她笑,“那麼,你想當什麼?當男人嗎?你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當然,你可以在某個時空某個地點遇見你一見傾心之人,你可以發揮你的男兒氣概。其實若不是你身殘志堅,你該是世上最令女子傾慕的男子。可是現在,你滿手鮮血,誰見了你都得肝膽劇顫,誰還敢愛上你。”
“所以,註定你與我一樣,都是不被愛的一類人。不被愛,不敢愛,也不能愛。你有你的心狠手辣,我也有我的不擇手段,你是爲了活着,可你活着卻不知爲誰而活。我也是爲了活着,但我知道我爲什麼要活下去。穆百里,你永遠都不會明白,時時刻刻處於死亡邊緣,是什麼滋味。”
“你不懂,可我懂。從我懂事開始,我就一直提醒自己,我要活下去。你說我命好,可有誰知道丞相家的小公子,每日都有吃不完的藥,看不完的病。時時刻刻都得注意,稍有不慎便是高熱不退。我娘抱着我,整日整夜的不敢閤眼,生怕我就這樣死了。”
“我內疚,我愧對他們,可我沒辦法。天生不足之症,便是宮內的御醫也都束手無策,我能有什麼法子?術士說,我活不過二十五,於是我數着自己所剩無多的日子,儘量讓自己過得舒坦。穆百里,你昔年困苦,如今都好過了,而我呢?”
“你試過數着自己的日子,等死的滋味嗎?”
穆百里凝眉,“你怎知,本座沒有試過?”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過來!”
她溫順的翻過身,第一次展示出屬於女子的溫柔與順從。窩在他懷裡,聽着他胸腔裡強有力的心跳聲。溫熱的感覺滲透肌膚,讓人只覺面紅耳赤。
他抱着她,面上沒有半點溫度,“趙無憂,你想讓本座饒了你?”
“我說了那麼多,你都不感動嗎?”她問。
“本座縱然感動,那又如何?你掏心掏肺,也不過是手段罷了!”穆百里低眉望着懷裡的女子,這狐狸一般的狡黠,實在不敢讓人輕信。你若信了她,只要她有機會出去,必定會翻身變成喂不熟的白眼狼,必定會咬死你。
趙無憂出手,必定斬盡殺絕。
溫柔的撫上她的面頰,指腹上的力道微重,趙無憂吃痛的蹙眉。
“你說過,你與本座是天生的宿敵,既然如此你就別枉費心機了。”穆百里笑得涼薄,“你要知道,本座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稍有不慎,你們整個趙家都會被東廠連根拔起。何況你還有個夏東樓作對手,你可知道在你離開京城這段時間,他的女兒侍奉君前,快要讓國公府捲土重來了。”
“你爲何告訴我這些?”趙無憂冷了眉目。
“你說呢?”還能爲什麼?你們鷸蚌相爭,他才能漁翁得利,這不是明擺着的嗎?借刀殺人這活,時不時得拿出來顯擺顯擺。明知道趙無憂太聰明,很快就能想通的問題,他也毫不遮掩。
畢竟,她如今的把柄是很危險的存在。
畢竟,她拿他沒轍,只能予宇欲求。
趙無憂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口,“穆百里,我頭疼。”
他挑眉,“趙大人似乎一點都不在乎男女之防,你這般如此,教本座如何拒絕?”
趙無憂望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看個無賴一般,“饒是我有心男女防備,可督主願意嗎?你若是願意,就把你放在我腰上的手挪開,而後拒我千里之外,若是如此我必千恩萬謝。”
見穆百里面色微沉,趙無憂又道,“何況我知道督主是不可能放開我的,這深山寂寞,總歸需要有人來聊搜才能打發這無聊的時光。男女之防,不當吃不當穿的,能有什麼用?難道我防了你,我就能肋生雙翅飛上天去?既然不行,那我冷,總該找個暖身的纔是。”
趙無憂攫起她的下顎,“趙大人見風使舵的本事,還真是不容小覷,連本座都快要被感動了。”
“哪日督主真的被感動,約莫就是愛上我了。”趙無憂握住他攫住自己下顎的手,素白如玉的手,輕輕在他手背上摩挲着。
修長如玉的纖纖十指,指腹間的冰涼,在他溫熱的手背上,彷彿留下了一道道餘溫。病體孱弱的女子,卻是心如毒蠍的狠辣女子。
你若信了,便是死期將至。
“宦臣和姦臣之間,是永遠都不會有愛情的。”穆百里笑得無溫,“不過,卻可以合作,因利而交,因利而散。”
“所以,督主不會出賣我,是這個意思嗎?”她知道,穆百里的承諾其實一文不值。因爲他們這種人,壓根沒有誠信可言。所謂的承諾,也只是暫時的安撫,僅此而已。
所以她也沒指望他能保守秘密,只希望在他得到自己身上的某樣東西之前,能手下留情,讓她有時間能緩一緩,好好去想到底該如何能永絕後
患。
穆百里起身,“還是先找找,該如何才能出去吧!”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難道還真的要讓一介宦官與這小丞相一道在這山谷裡,共度白首嗎?她甘心?他甘心?
都是腹有野心之人,這種安逸的生活,不適合他們。
衣服已經烤乾,各自穿戴。穆百里特意回頭瞧了一眼趙無憂,視線從上到下,在她身上游歷個遍。最後不鹹不淡的落在她的胸前,“趙大人也不容易啊!”
“總不能跟督主一樣,閹了作罷!若是可以,我還真的願意拿這兩個累贅,去換男人該有的東西,讓自己當個真正的男兒。如此一來,督主下半生就有福了。”趙無憂冷颼颼的說着。
這話聽着真刺耳,奈何又沒有半句錯漏之處,你愣是挑不出她的毛病。
“饒是嘴犟,奈何咱是一道的身殘志堅,趙大人也不必得意,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的。”穆百里一襲玄袍,抖落袖口的灰塵。火光裡,頎長的身軀仍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若非他缺了一點,這樣的容色,這樣的男兒,實實堪當人中龍鳳。
他長腿一邁,已經出了山洞。
趙無憂深吸一口氣,緊隨其後。有時候趙無憂覺得,這女人罵人的本事是天生的,尤其是對着穆百里這樣動手動腳的男人。
這山谷不是很大,可四面環壁,要想走出去似乎不太可能。但是要往上爬似乎也有些困難,畢竟這北疆的石壁有些沙質。稍有不慎從上頭摔下來,會再死一次。
穆百里自身倒還能一試,然則帶上趙無憂,則全無把握。
回到他們掉下來的那個寒潭,趙無憂輕咳兩聲,擡頭望着高聳入雲的崖壁,這懸崖到底有多高?換句話說,這寒潭要有多深才能抵消他們摔落下來的衝力。
她不由的扭頭望着穆百里,不可否認,這其中也有穆百里的功勞。他的武功,自然不容小覷,只不過如今看來,從下往上似乎有些力有不逮。
“你有把握嗎?”她問。
穆百里凝眸望着她,“就不怕本座丟下你不管,獨自離開?”
“你不會,所以我纔會問。”她倒是胸有成竹。
穆百里嗤笑一聲,“若說這世上還有誰最是瞭解本座,估計就是趙大人了。”
“幸會。”趙無憂揚脣一笑,俯身蹲下寒潭邊上,拿起一旁的石頭丟進寒潭之中。漣漪盪漾,水聲沉悶,趙無憂眯起了危險的眸子。
“你在幹什麼?”穆百里問。
“督主上來的時候,可探過這寒潭有多深?”趙無憂凝眉盯着寒潭水面上的漣漪。
穆百里瞧一眼懸崖,而後斂眸盯着寒潭,“這倒沒有。”
“我們從上往下的衝力,除卻督主的輕功阻力,剩下的全賴這寒潭之水的浮力,才讓我與督主保全了性命。”趙無憂擡頭,微光中她只能眯起眸子,免去陽光直射美眸的刺眼,“所以我在想,若是到處都尋不到出去的痕跡,那麼這寒潭底下有沒有出口呢?”
“這兒是沙質的土壤,有這樣深的寒潭,這水是從何而來。環顧四下,並無泉眼。而我方纔丟了石頭,水聲沉悶,可見這寒潭很深。這麼多的水,應該有個來源吧?”
若說是下雨形成的堰塞,也不該如此啊!
穆百里聽着倒是有些道理,東廠番子遍佈天下,但他身處宮闈,很少聽見這樣的言論。別看趙無憂病怏怏的,可做起事來,這腦子還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趙無憂起身,“我們四處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痕跡。”
這山谷不大,但雜草叢生,也不知這亂草叢中會有什麼。穆百里望着她,“你確定要分頭找?”
“兩個人行事快一些。”趙無憂抿脣,“我可不想永遠留在這裡。”語罷,她疾步離開,誰知身後傳來一聲悶響。
只見穆百里以手圻斷了一棵兩指粗的小樹,“拿着這個,防身。”
趙無憂一愣,他已經將削好的尖頭小棍塞進了她的手裡,而後朝着反方向走去。
既然趙無憂堅持,爲了能儘快出去,穆百里自然也得盡力。他還有那麼多事沒做,豈能在這裡虛度光陰。出去,勢在必行。
趙無憂低眉望着手中的棍子,面色微恙。深吸一口氣,她擡步往前走。一路上她不斷的咳嗽着,摔下來的時候,她把藥弄丟了。如今又剛退了燒,腳下有些虛浮。好在她並不是矯情的病人,她是意志堅強之人。
因爲山谷裡常年保持溼潤,溫度較之山谷外頭要溫暖很多,所以這裡的雜草便肆意的生長。
趙無憂慶幸穆百里的思慮周到,一邊走一邊用棍子掃開荒草,免得自己被這些鋒利的葉子割傷。饒是如此,身上也不免被刮到,有些纖細的血痕。
沿着石壁往前走,趙無憂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當下頓住腳步,扭頭環顧四周。心中詫異,這是什麼味道?嗅着有些腥,有些酸臭。
驀地,她的視線陡然落在崖壁一角。
屏住呼吸,緩步上前,趙無憂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棍子。她終於知道這氣味是從哪兒傳來的,竟然是動物的糞便。
依據糞便的堆數來判斷,這應該是某些動物的領地。她知道有些動物是靠着糞便或者是尿液來透露領地佔據的信息,也就是說,哪怕是同類,你闖入了它的領地就會成爲獵物。
趙無憂倒吸一口冷氣,看這分辨的大小,這動物可不是什麼可愛迷人的小動物。這應該是中大型的獸類,因爲在崖壁上,還殘留着動物的爪痕。
穆百里?
趙無憂快速退後,撒腿就跑。她必須去找穆百里,告訴他這裡有危險,而且她也不知道這危險如今蟄伏在何處。
草叢裡突然傳出清晰的“沙沙”聲,趙無憂駭然頓住腳步,快速捏緊手中的棍子。呼吸急促,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有異樣!
是什麼?
什麼聲音?
這草叢裡有東西!
隱隱的,趙無憂覺得,草叢裡的東西在緩緩的向自己移動。彷彿有一雙嗜血的眸,就這麼狠狠的盯上了她。
心,咯噔一聲,面色煞白。
趙無憂步步後退,心生退意。別說她是個女子,縱然是個男子,又不會武功,身處這樣的荒郊野地,若是撲出猛獸來,她又怎能抵擋得住呢?
就憑手中的一根棍子,就想打到毒蛇猛獸?開什麼玩笑。
如今也不必去管那是什麼東西,趙無憂的第一反應就是跑。去找穆百里!只有找到穆百里,她才能活下去。有那麼一瞬,她覺得穆百里就是自己的救世主,至少在此時此刻,他代表着她命中的一根稻草。
她拼命的咳嗽着,拼命的奔跑。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就在回眸的那一瞬,她看見那黑色的影子飛撲而起。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個棍子便甩了過去,那東西沒能防備,當下被打撲在地。也是因爲轉身的甩棍子動作,讓她的身子失去了平衡,當下摔倒在地。
胸腔裡像堵着一塊石頭,一段小跑,便讓她呼吸困難。她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奈何腳踝上疼痛難忍。早前摔下馬的時候,腳上就受了傷。她原就好強,所以一直忍着沒說,也不敢喊疼。
如今,她便知道自己再也跑不了。
屬於的動物的吭哧聲,那是猛獸發怒的聲音。趙無憂快速擡頭,駭然盯着眼前步步逼近的東西。這東西看上去像狗,可又不是狗。一雙幽幽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趙無憂,涎沫不斷的往下淌。
它已經把趙無憂,當成了闖入領地的獵物。
獵物?
趙無憂可以想象,自己被撕碎的痛楚和慘狀。
然則下一刻,她不由的繃緊了身子,勉力退到石壁處,握着棍子的手微微顫抖。
不是一隻,而是兩隻、三隻、四隻、五隻——最後靠攏過來將趙無憂團團圍住的,竟然足足有五隻這樣的東西。
這東西仰天長嚎時,讓趙無憂的腦子裡猛地蹦出一個字: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