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宛兒深吸口氣,終於挑明瞭來意:我希望你離開宸。這女人怎能把這種話說得理直氣壯。無憂剛要開口反駁,卻蔡宛兒先堵住了話頭“這麼做,對你、我,還有宸都有好處。無憂冷笑:哦,?我怎麼沒看出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以爲宸走真的喜歡你嗎”他當初會對你施出掇手,只因爲你是皇上的心上人。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就算你被青樓老鴇打死,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蔡宛兒輕蔑地笑,“你不會真的以爲宸是情不自禁被你吸可吧?把你從皇上身邊搶走,只是他報復的其中一步。就算他現在肯留在這陪你,一旦皇上放棄尋找你,他也絕不會再多看你一眼了。無憂的睫毛抖動,低聲笑道:“皇上的心上人不是娘娘您嗎”不過娘娘的這番推論,可真是叫無憂開了眼界。她的神色毫不見假,但心中早有些慌亂。現在回想當初邂逅的情形,只憑她在大衙上問了一句他要天下還是女人就得到了他的信任?如果是普通莽夫刮還有可能,而君寰宸的城府是那樣深,怎會是相信一面之詞的人。可他有什麼理由要報復皇上呢。如果是因爲那捲詔書裡對皇位的安排而暗中生恨,大可通過奪權篡位的方法,沒必要在女人身上花心恩。
只見蔡宛兒盈盈含笑,眸子不停轉動,留着長長指甲的食指,燕子出水般擦過裙裾的繡紋。
你還是不信嗎”那我可以再告訴你一些往事。宸一定沒跟你提過他入獄的事吧。”無憂猛地一怔。耳畔忽然響起君寰宸在看到詔書時說的那句話:他會不念兄弟舊情,毫不猶豫地把我打入天牢。這個中原因,蔡宛兒全都知道?一想到宸寧願把這些苦楚告訴蔡宛兒卻不願跟她分享!心中就一陣陣的酸澀。蔡宛兒笑起來,如花枝在微風裡,笑道皇上登基時恰蓮秦王連同四王、五王作亂宸本是協助皇上叛亂,誰知平亂之後反而涉嫌勾結叛黨而入獄。在那之前我與宸已經是兩情相悅,他還曾親手削一根木釵送給我定惰。他入獄後,我家接到宮裡選妃的通知我不得不入宮侍奉皇上。宸因此才時皇上產生積怨。”她說的宇字請晰,落入無憂耳中,不啻于山崩泄洪。木釵的事她早已親眼所見,縱使斷了,但從蔡宛兒的口中親自說出來,仍讓她心中疼痛。那木釵長久以來都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心結,只是誰都不去輕易碰觸。請勿非法轉載!可是今天呢,當這個女人趾高氣昂地拿出來說事,她卻連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無憂沉默着似乎陷入沉思中。她的手心緊緊貼着後背,穩穩地持靠系鞦韆的樹樁。
娘娘與我夫君的往事,夫君偶有提起,不過他說都是陳年日事了,好此也記不清了。倒是多謝娘娘今日詳細告知呢。蔡宛兒哼了一聲,細細打量無憂,倒要看看她還能撐得了多久。
“秦夫人果然大度,連自己的夫君和別人私定終身都不在乎,那麼,對於強奪了自己清白的人,你一能能接受嗎?
她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無憂愣了一愣,隨即扣緊了掌心,蔡宛兒笑容燦然:“你就從來不好奇,在你入宮當晚,奪了你身子的人是誰嗎?”
無憂死死咬住牙齒,當日之事,並非她承受,但她擁有了駱雲兒的記憶,那夜的痛楚也常常在千夜夢迴時將她籠罩。她有時也會費盡苦心思考,終是毫無頭緒,只當是膽大色心的賊人誤入,正好被駱雲兒撞上了。今日,蔡宛兒重提此事,有什麼意圖。蔡宛兒眼神根毒地盯着無憂微微隆起的腹部:“你陪宸睡了許多晚,難道就一點沒察覺嗎?
他的右肩上有一個月牙型的習印,是當日毀你清白的時候失手被你咬傷的,傷口深入骨肉,還是我親自爲他上的藥。哼,愛上一個強火暴自己的男人,你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賤女人”無憂的腦子裡轟隆隆的,蔡宛兒的話好像一道炸雷,劈開了她所有的理智防線
牙印牙印她是記得那個牙印的。出征前一晚,她在親暱中撫模到了他肩頭上的那塊傷痕,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一定只是巧合,巧合而已!
蔡宛兒咬住嘴脣,嘴裡更加根辣從頭到尾宸只是在利用你。他與我大哥早有盟約在你入宮之夜所行之事也是我和他事先密謀的。洞房花燭夜,皇上爲什麼會遲遲不到?宸又怎麼輕易潛入居雲宮”你是聰明人,仔細想想,自然該明白。八年前,皇上把我和宸拆散,八年後,同樣的報應還到你身上,而你比我更爲可憐的是,還得到了一個永久的紀念。“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非法轉載她諷刺地盯着無憂臉上的刺字我知道皇上對你情深意重,即使當場抓姦,也未必下得了狠心所以我在酒里加了點幻革素。這種深宮禁藥,一點點就會讓人心浮氣躁,狂暴易怒。但我沒想到你運氣這麼好,只是淪落刺配,甚至遭遇馬賊都能撿回條命。”心眼裡那道瀑布,終於飛流直下。無憂搖晃了一下,身影如同紙人兒薄透,彷彿被被風一吹,就要散了。蔡宛兒的話裡,找不到一絲縫隙,每一句都直擊她脆弱的心房,在向她訴說着鐵一般的事實。一切就像是事先寫好的劇本,所有人都是臺下的看客,只有她在鏡頭前傻傻的發泄自己的愛與恨,全然不知一切只是場戲!一張精心佈局的網向她張開,等着她毫不猶豫地跳下去她自詡聰明理智,到頭來,不過是癡人傻人一個。
她忽然有點同情起君昊天。那個心高氣傲的男人,如果他知道自己被至親至近的兩個人聯合起來設計、背叛,又會作何想?一個是妻子,一個是親弟弟,呵呵,原來到了這種時候,自己還會爲他人着想。無憂退後了一步,過了計久,才揚起頭,居然露出了笑容。她眼裡的霧氣還沒有消散,一滴晶瑩的淚在眼角滾動:多謝娘娘的坦白,至於事實與否,無憂定會親自查證。娘娘您‘賜,給我的這些,日後我定會加倍奉還!還望娘娘好好保重鳳休,一定要活着等到那一天。說到最後,無憂幾乎是咬牙切齒。齒齦裡滲出了血,北北血腥味道在。裡蔓延。蔡宛兒愣了愣。她說出這些本是要無憂知難而退,離開君寰宸。誰知最後變成了她的復仇曹誓。蔡宛兒不肯死心,咄咄逼人道那你究竟走還是不走?宸根本就不愛你,你還想纏着他多久?你以爲有了他的骨肉就能改變達此事實嗎?他跟你,不過是逢場作戲,一旦目的達到,他就會回到我身邊,而你,將一無所有無憂已無力反駁,只是蒼白的笑就算那樣,也是我們夫婦之間的事,不勞娘娘您操心口我身體不適,恕不遠送了。說完,徑自按了擺手,進屋裡去了。晾下蔡宛兒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院子裡。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非法轉載!蔡宛兒嫵媚的面乳,在極度的憤怒下扭曲,就像牆上刮落的美人畫兒,不再成型。她以爲說出這件事來無憂就定會哭着鼻手跑掉。誰知這女人已經煉成了精,竟然不哭不鬧,還能笑得出來。好,好。你就笑吧,看看到最後,你還能否笑得出刺蔡宛兒狠狠握拳,再鬆開,忿忿地衝出了院子。無憂一回到屋裡,整個人就像散了架癱軟地伏在了榻上。臉頰貼著昨夜纏綿時裹身的被褥,心裡一片冰涼。她可以做出一百種假設,爲君寰宸開脫。每一種卻連自己這關都過不了。因爲愛,就更加恨。那種把心掏出來凌遲的感覺,只有自己能休會。情話尚在耳畔縈繞,斯人親暱的笑語如此明晰但真相,卻能讓人痛不欲生。若沒有那噩夢般的一夜,駱雲兒就會是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若沒有那一夜,駱家不會倒,駱言麟也不會枉死。那一夜,可是毀了她的一生啊!若說有情,這個男人怎能親眼看着她從激流裡重生,又帶着刺字在夾縫裡求生,卻還能裝做若無其事地收留她,夜夜與她共枕同眠?
當她一心一意地爲他斂財謀劃時,他會不會正在暗地裡偷笑,笑她的愚蠢和癡傻”
當她在後宮如履薄冰掙扎求生時,他會不會正在冷眼旁觀,靜待這場好戲的發展”若是無情,那夜夜的溫存,滴水般的關懷,又怎是虛恃假意可以捏造的
糾結,痛楚像要把她撕成了兩半。自己一心託付的人,竟是毀她終生幸福之人。愛上這個男人,究竟是緣,還是孽。心思百轉,沉默良久無憂終於起身,開始默默地收拾行裝。
她從軍營糾肅本就沒帶什麼東西,收拾到最後,也就那一隻裝詔書的檀木盒子。
拈在手中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用布包起盒了,塞到了牀下。
日暮西山,君寰宸終於歸來。漫天紅霞映着他精緻的眉眼,美得不似幾人。但無憂再也不會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了。她從沒忘記,這個男人最檀演戲,他的城府從來就沒人能猜透,連她,也是。君寰宸脣角高揚,似乎心情很好,他在院子裡不見無憂身影,便往茅屋走來。一進門,便獻寶似的從背後揪出一隻毛色雪白的小兔子,遞到頭顱低垂的無憂面前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無憂微微擡頭,正對上小兔子那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想必現在的自己,也和它一樣,哭紅了雙眼吧。無憂沒有說話,君寰宸這才察覺屋裡黑暗,於是問:怎麼不點燈呢”天都這麼黑了。“說着,便要起身去打火。無憂拽住了他衣襬:“別黑一點好。有些東西,不想看到。”君寰宸怔了怔,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把無憂納入懷中,輕撫着她腦後的發緣,問怎麼了,不高興嗎?”他的手心,帶着熟悉的溫暖,撫平了無憂內心的一道道波斕。無憂貼着他堅實的胸膛,微微搖頭沒什麼,就是想這樣靠着你。先別做晚飯了,陪我一會吧。君寰宸眸子轉動了下什麼也沒說,便一動不動地擁着無憂。
半晌!無憂用手指點着他心口,問:“宸,你這輩子最後悔的是什麼”
嗯”他挑起來眉,拖着無憂的下巴稍微調整了下姿勢,讓他在黑暗裡也能看到無憂的眼晴,怎麼忽然這樣問””
就是忽然想到的。這樣的事,每個人都有吧。”君寰宸寵溺地捏着她柔嫩的臉頰:那你有這樣的事嗎?”無憂在他手掌的撫模下點頭。她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不該在那天去和喪心病狂的歹徒談判,不然也不會穿到這個殘酷無情的年代。她執拗地仰頭同君寰宸走我先同你的呢,你還沒回答我。頭頂,浮起一絲輕笑。額頭上驀然落下一吻,君寰宸溫柔繾綣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點遇上你,不然的話,我們身邊現在該有一堆奶娃子了!”他半認真半戲謔的話,讓無憂沒來由的失望。她本以爲會觸動君寰宸的心事,讓他想起自己所犯的罪行。可他的回答毫不沾邊,好像那樣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只要一想起那晚蒙面男人一聲不吭,粗魯地奪去了她的貞操,再回到眼前君寰宸情深款款的溫柔,兩個人影好像在她面前重疊,合成那似正似邪,不濃不淡的笑容禁不住一陣反胃。她掙開了君寰宸,衝到院子裡難受地乾嘔。身後,他跟了上來,關切地撫着她後背。待無憂停止了孕吐,他才一臉歉意地道憂兒,你爲了我,受了許多罪。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來補償你的苦。”無憂揚起一抹冰冷的笑,心裡漫過苦澀。皮肉之苦又怎及她心中之苦的萬分之一”
夜裡,無憂又頻頻孕吐,爬起牀出去了好幾次。起初君寰宸每次都陪着她,後來無憂堅持不讓他再下牀,君寰宸只能在榻上擔心地看着她起牀披衣無憂只隨意裹了件襖子,彎腰穿鞋的時候,順勢撈出寨在牀下的包袱。她出了房間,院子裡便傳來千嘔的聲音。君寰宸隨時躺在榻上仍覺擔心不已。原來孕婦竟是這麼辛苦。這次無憂好像吐了很久她出去時穿這麼少,會着涼的吧。想着,還是放心不下,披衣起身去看。星月披靡,黑潦溥的院子裡靜謐無聲,哪有一個人影”
心裡驀然震顫了一下,他疑惑地出聲喚道:“憂兒……憂兒……”
院子裡只回蕩他一人的聲音。眉心倏然皺起,他大步邁了出去,籬笆外的小徑上,偶爾冬蟲低鳴難辨人跡。
他好像忽然想起什麼,疾步返回屋裡背上的披衣滑落也未察覺。
點上燈,昏黃的光線一下子將屋內照亮。君寰宸倏地掛開衣櫃發現裡面所有無憂的衣服都不見了,還少了一套自己的男裝。大手顫抖着他又俯身去放檀木盒的抽屜裡看,果然也空了!他臉上的表情驀然僵硬,彷彿石化一般一動不動。冬夜寒涼,他只着一件單衣,在如豆的燈火下站了良久。
砰“一聲掌心擊在木桌上,將整張桌子劈成了兩半油燈滾落地上,很快與茅草燒成了一團。君寰宸幽黑的瞳子裡映着熊熊火焰,水光被火烤乾,蒸成了霧氣。他攥緊了發白的拳,在那一幕火光中仰天長嘯爲什麼一一?”
無憂懷裡抱着包袱,身上只披一件襖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但她一劉不敢停留,裹着襖子在山間小徑上拼命地飽。行至半山,她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們居住的茅屋方向,燃起了沖天火光
怎麼回事”她確定自己離開時屋裡根本沒有電燈,更沒有任何火星存在,怎麼會忽然着火了呢?
宸呢。應該順利逃出火場了吧?她暗惱自己的多慮,一場小火,怎麼可能困的住那個男人。於是更加快腳步,往山下未知的路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