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宛心閣,發現薛不屈還沒走。於是問:“你不是從昨晚就一直吵着要回家嗎?”?
薛不屈低着頭,小手來回搓着衣角,羞澀不安地問:“姐姐……你剛纔說要收我做乾弟弟,是真的嗎?”?
“啊……”無憂凝眉一想,剛纔爲了敷衍管家,好像是說過這話。?
“其實我家裡就我一個人了,我也想有個姐姐……”少年的話說到一半漸漸沒了聲音,忽然擡起頭,似乎掙扎了許久,堅定地睜着一雙大眼睛,“我什麼都能做,還可以保護姐姐,姐姐,你願意收留我嗎?”?
無憂愣了愣,沒想到這孩子當真了。其實他的資質很好,是個可造之才,而且生性善良敦厚,於是撫摸着他頭頂的束髮笑道:“當然好。以後我就是你親姐姐,王府裡的師傅可以教你讀書認字,還能教你習武。”?
“真的嗎?”少年黑亮亮的眸子裡浮起了水霧。?
“當然是真的,一會我就帶你去拜見師傅。”?
於是,薛不屈就這麼在王府住下了。無憂本想找間獨門小院給他住,但管家的臉色難看,而薛不屈也不習慣一下子轉換那麼好的環境,於是在下人們住的院子裡收拾了一間乾淨房子讓他住下。?
薛不屈肯吃苦,府裡的姬妾們把他當下人使喚,他也不在意。同一個院子住的大人們有時欺負他小孩子,剋扣食物銀錢,他不僅不生怨,反而笑臉相迎,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喜歡上這個孩子,也沒人再反對他住下了。?
無憂又專門替他找了老師。起初師傅們嫌棄他出身低賤,沒有資質,不肯用心地教。但薛不屈勤奮踏實,但凡師傅交待的,全都認真去做。雖然在讀書寫字上進展不大,但他對武學十分感興趣,加上天資聰穎,進步神速,沒幾天,連師傅都刮目相看,於是也動力十足地教了起來。?
無憂看在眼裡,喜在心裡。這可是她親手打造的小正太。?
日頭正好,見薛不屈在院子練武練得滿頭大汗,於是提了壺涼茶過去。?
“歇歇吧,這天氣熱的。”?
“姐姐?”薛不屈明亮的大眼睛裡閃着水光,跟花港裡的錦鯉一樣。他接過涼茶,狼飲而盡,不停拿袖子抹汗。?
“瞧你出了這麼多汗。今天夠辛苦了,別練了,陪我去鋪子走走。”?
“噢。”?
無憂掏出絲絹替他擦汗,少年老實地背起手臂,一動不動任她擺弄。?
換了套乾爽衣服,兩人一起出府。?
街上人頭熙攘,薛不屈始終半側着身替無憂擋住可能撞上來的路人。?
倒是個細心的孩子。無憂抿脣輕笑。當初只是一句戲言,就收了這孩子做乾弟弟,現在他能文能武,做事又爽利,想來自己還是賺了。?
經過鬧市的公告榜,見那裡圍了好些人,於是好奇地問:“朝廷又貼了什麼榜文,你去看看。”?
薛不屈點頭,身手靈敏,三兩下就擠到最前頭。?
過了一會,他擠出來對無憂道:“沒什麼,就是一個貪污官銀的貪官被抓了。”?
官銀?無憂本能地一怔,眼皮毫無徵兆地狂跳起來。?
“哪裡的官?看清楚是什麼人了嗎?”?
“畫上挺年輕的,聽說是貪污了黃河賑災的銀子。現在這些貪官心可夠黑的,連災民的錢也拿。”?
薛不屈兀自搖頭嘆息,無憂的臉卻在一瞬間慘如白紙。?
她忽然衝到人羣裡,拼命向前擠,手腳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全身都在拼命的顫抖。?
“讓開!讓開!”人羣紛紛側目,看向這個不顧形象的瘋女人。?
薛不屈趕緊上前幫忙開路,無憂順利地擠到了皇榜前。?
紙上寥寥數筆,畫得雖然不清晰,可那溫順的眉眼,柔和的微笑,無憂一眼就認出,那是她的大哥駱言麟啊!?
怎麼會這樣?她死也不相信大哥會貪污官銀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皇榜上所說,駱言麟押送官銀至壺口後,不肯用於救災,妄圖私吞,現已收押在河南府。?
不可能,這不可能!?
無憂脣齒哆嗦,手指按在皇榜上,頭腦裡一片空白。?
薛不屈擔憂地問:“姐姐,你怎麼了?”?
無憂一把抓住他:“走,進宮。我要找皇上問清楚!”?
薛不屈一怔。進宮……皇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進的。圍觀衆人皆以爲此女精神有問題,在這裡風言風語,鬨笑一陣便散了。?
無憂卻真的牽着薛不屈一路疾走,往皇宮正門的方向而去。?
下午的陽光斜射在肅靜的廣場,宮門外,楊柳依依。?
兩人剛接近宮門,就被侍衛擋下來盤問。?
無憂心急如焚:“侍衛大哥,我是鑾王府的人,有要事求見皇上,求您行個方便,讓我進去。”?
“有王府的令牌嗎?”?
無憂傻了眼。她上次來是跟着君寰宸的馬車進來的,哪裡注意什麼令牌。?
侍衛看她發呆的樣子,就知她沒有,冷冷道:“沒有就快走開。要是隨便什麼人說說就能進宮,這皇宮還像個樣了嗎?”?
“大哥,求求你。我跟皇上認識的,你只要報我的名字,他一定會見我的。”無憂繼續懇求。?
“笑話,我在這守了十幾年門了,還沒見過一次皇上的真容。你一個瘋婦怎麼可能認識皇上。再說了,你看我這官職能直接跟皇上通報嗎?”侍衛哈哈大笑,一把推開了無憂。?
無憂踉蹌幾步,退到薛不屈懷裡。她一時糊塗,竟然也犯了這樣的錯。?
薛不屈見她差點摔倒,頓時火起,扶住無憂就揮拳朝那侍衛打去。?
無憂來不及喝止,只聽那侍衛“哎呦”一聲,右眼成了熊貓眼。其他侍衛見狀,齊刷刷拔出大刀,一齊朝着薛不屈砍過來。?
“啊--不要--”無憂驚慌大呼。?
薛不屈小小身體,在刀光劍影中橫穿斜織,這麼多魁梧的男人圍攻他一個,竟然一時還拿不下。沒想到這個孩子短短几天,武藝已經進步這麼快了?
就在這時,薛不屈一個不慎,被偷襲的拳腳絆住了腿,仰面摔在地上,瞬時間,唰唰唰數把大刀一起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們別傷害他。”無憂趕緊出聲阻止。?
那被打傷眼睛的侍衛咬牙切齒道:“你小子活膩了?連官爺也敢打?”?
薛不屈毫不畏懼他的恐嚇,反而轉過來看着無憂,緊張地喚了聲:“姐姐。”?
無憂衝他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就在這時,廣場上又駛來一輛馬車。那馬車富貴華麗,車簾外均是用金絲線攢成的蘇穗,無憂一眼便認出,只有那驕傲自戀之人才會乘這樣的馬車!?
馬車停在宮門前,侍衛們全都放下刀,恭敬地行禮。小童掀開金黃蘇繡的車簾子,車伕立刻屈膝跪在地上,男人踩着車伕的背,優雅緩慢地走下車來,一身明豔的紫色長袍,上面用金絲線繡着大朵的牡丹吐芳,貴氣十足。?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眼光亂飄,自然而然地停在無憂身上,微微訝異,隨即掠過一絲瞭然。只見他勾起緋豔的嘴脣,笑得春花燦爛,狡黠的眸子裡好像寫明瞭:還不快求我幫你。?
無憂無奈地低頭,走到他面前:“炎世子,我有要事面聖。請你向他們證明我是王府的人。”?
炎之陌輕笑,佯裝思考了半晌,貼着她耳根低語:“我幫你,有什麼好處?”?
無憂吸了口氣,這個趁火打劫的小賊!?
沉着氣反問:“你想要什麼好處?”?
若是君寰宸那樣有野心的男人,不外乎圍繞權力,若是風流浪子,自然要女人,可眼前這個富貴有餘,遊手好閒的貴公子,她還真看不出他要什麼!?
果然,炎之陌支着腦袋想了半天,爲難地皺起眉:“我一時想不到哎。”?
那些侍衛都睜大眼睛看着自己,無憂不能在這裡拖延太久,於是果斷道:“今日你肯幫我,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他日你有什麼需要,只管向我提。”?
炎之陌兩手一拍,桃花眼裡明光閃耀:“好,這個主意不錯。”?
說完,輕咳兩聲,一本正經地走到衆侍衛面前,裝模作樣地數落起來:“你們幾個啊,平常飯都白吃了。這個可是鑾王爺的愛妾,你們也敢開罪。等明兒個王爺從壺口回來了,小心你們各自的腦袋。”?
世子開口,侍衛們哪敢不信,各個綠了臉,滿頭冷汗地摸着腦袋:“屬下們實在不知啊。這下可怎麼辦?”?
炎之陌一臉大度:“算了,不知者無罪。等王爺回來了,我幫你們在他面前美言幾句,王爺寬宏大量,想必也不會爲難你們幾個當差的。”?
侍衛們這才釋懷,趕緊點頭哈腰地把無憂迎進宮門。當無憂去扶薛不屈的時候,侍衛們卻爲難了。?
“夫人您自然可以進去,可是他……”?
“嗯?”炎之陌眸子一凜,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質疑。?
侍衛們嚇得直抹汗,說話也不利索了:“這……這小子剛纔打傷了咱們的弟兄……”?
“哦?傷到哪了,我看看。”炎之陌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呦,眼睛傷得不輕嘛,可得找大夫好好瞧瞧。這裡有點醫藥費,等會交了差自己去看看。”?
邊說邊從袖子裡摸出一塊光澤柔和的銀錠子。侍衛看了眉開眼笑,眼睛上的瘀青也不遮了,雙手捧過頭頂接住銀子,忙不迭地稱謝。?
這些守衛們日曬雨淋地站一個月,月錢也就那麼幾粒碎銀子。炎之陌這一出手就是一整錠元寶,別說是一個薛不屈,就是十頭牛也得放進去。?
侍衛收下銀子,也不阻攔了,還頻頻向擦傷的薛不屈道歉,點頭哈腰地恭送他們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