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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騙局是什麼?

騙局就是我精心編制了一張網,想要捉住最美的蝴蝶,但卻在不停的捕風捉影中,將那隻蝴蝶和我自己死死地用我的網糾纏在了一起。那樣一張連自己都會深陷其中的網,纔是最精美的騙局。

李蘇禾聽着葉千千的話,走着神,心裡暗自苦笑自嘲着。她這算是自作孽麼?從起初的算計葉千千,一直走到今天的除了自己以外無人深陷的局面,這纔是個成功的騙局吧……呵呵……可就算事到如今,她也絲毫不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有時候看起來像是命運選擇了我們,其實我們也在選擇命運。因爲她是李蘇禾,所以她的命運纔會按照這樣的勢態行走下去。這和他人毫無瓜葛。

葉千千在說什麼,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那些話已經和她沒有絲毫關係了。在走回來的路上,沉默不語的她便已經暗自打定了一個主意。

“今天很晚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葉才遠對大家說道。

這時候,李蘇禾把自己從冥想中拔脫出來,正色道:“對不起,葉先生,你們去繼續找面具的事情吧。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回中國。”

這句話說出來,聽見的人均是一愣。葉千千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在李蘇禾的這一句話的作用下,眉頭皺得有多深。

是因爲……是因爲我麼?是因爲我不是那個傻子了?她在心裡暗自揣測着,雖然覺得李蘇禾對自己曾經有過很深的利用,自己也因此不想對她好顏相待,可是如今聽她說馬上就要離開,心中卻孳生了一絲絲的不舒服。

畢竟多活了二十幾年,蘭映一看這兩個人的模樣,再加上之前看到的和想到的情節,就把事情的原委猜了個大概。對於李蘇禾要離開葉千千,她不能不承認,自己的心裡是有一絲僥倖和放鬆的感覺。兩個女孩子在一起本來就不對,根本就是有違世俗綱常的,就算他們能接受,可是別人怎麼接受?以後其他人會怎麼看待葉千千?作爲一個母親,她打心眼兒裡不希望葉千千和李蘇禾走到一起,但是之前礙於葉千千不肯認她,李蘇禾有屢次說要帶葉千千走,她也沒敢有個隻言片語說到這個事情,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看到這兩個女子親密相處之時憂心忡忡地站在一旁。

可現在不一樣了,葉千千雖然還不肯認她,但是看樣子顯然知道她不能和李蘇禾在一起了,否則李蘇禾怎麼會提出要自己一個人回中國?

不過有一點蘭映她猜錯了,葉千千不是知道自己不能和李蘇禾在一起,而是因爲記憶裡的李蘇禾對她的利用而自主地排斥了李蘇禾。她可不知道兩個女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她記憶裡壓根兒就沒有這一條守則。

“李小姐,你自己回去麼?”雖然看樣子是這樣,葉千千顯然是有自己的主見,不會再像個沒心智的小孩一樣到處跟着李蘇禾了,蘭映還是覺得問個清楚比較保險一些。

“嗯……”李蘇禾點點頭,敏銳地感覺到葉千千正在注視着她,可是她不想看她,於是稍稍別開臉,將那人的目光丟在自己的視線之外。

葉千千盯着李蘇禾看……她向來整潔的頭髮因爲方纔的打鬥變得有些凌亂,紮起的頭髮有一部分不聽話地跑到了額前,臉頰上還帶着幾道細細的血痕,身上也有幾處被那條巨蛇的銳鱗給割傷了,殷紅色滲出來,在白色衣服的切口上染出幾道線。她環抱着手臂站在幾個人的對面,撇開臉不知道看着哪裡。可就算這樣狼狽,她還是倔強地抿着嘴脣,挺直着身體筆挺地立在哪裡,在暗黑色的夜色背景下,就像是一個落魄的女神。

她不想讓李蘇禾走。葉千千在心裡暗自罵了自己一句,不曉得自己怎麼這麼在乎這個心機頗重的女人。她想,大概是那個傻子留給她的記憶裡記載了太多那個人的好,讓她這個腦袋清醒的人也變得有些被麻痹了。

顧新奇先瞅瞅李蘇禾,又瞅瞅葉千千,來回瞅了好幾遍,確認不管自己再怎麼暗示葉千千也不會像從前一樣跑過去拉着李蘇禾的衣袖不撒手了,他又沒什麼立場去留下李蘇禾,想到自己一直希望李蘇禾可以加入自己的探險隊,於是跑過去,對李蘇禾表示了自己的意思,奈何李蘇禾只是淡淡地搖頭不語,無論自己怎麼說也不管用,只得悻悻地說了句“多多保重”。

李蘇禾遠遠地深深望了葉千千一眼,良久,轉身離去。

葉千千就這麼愣愣地看着李蘇禾慢慢走出了自己的視線,消失在夜色裡威尼斯的街角。

“你們先去找旅館吧,找到了給我……給我電話。”葉千千轉頭,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叫剩下的四個人都怔了一下。

“千千,你幹什麼去?”葉才遠雖然對李蘇禾的離開有點嘆惋,因爲畢竟李蘇禾是個腦子非常靈活的人,有她幫助,找到面具地圖應該會快一些,但是現在葉千千恢復了神智,所以李蘇禾走了他也並沒有太多的在意。何況他和蘭映一樣,也是葉千千的父母,李蘇禾能主動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現在葉千千突然說要他們先走,他卻不由得會疑心什麼。

雖然她打定主意不要認葉才遠這個父親,但是若是針鋒相向,葉千千也做不出來,於是面對葉才遠略帶質問的語氣,她想想,什麼也沒說,只是看了看顧新奇。顧新奇眨眨眼,會意地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葉千千,便看着她跑遠了。

葉才遠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大家先去找旅館。孩子已經很大了,不是他這個曾經拋棄她的父親可以干涉得了的了。

可這一瞬間的變故,卻又叫蘭映一顆剛剛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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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蘇禾一個人走在威尼斯的小巷裡。小巷盡頭就是一個碼頭,那裡停靠着幾艘待客的船,她慢慢前行着,打算先去機場附近找個旅店住下來,然後打電話去訂明天一早的飛機票,至於行李,他們之前把行李放在了機場附近的託運船上,她就不去拿了,明天直接去提了回中國。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向來警惕的她居然沒注意到,只顧着低着頭,雙手環抱着自己往前走。她感覺不到身上的傷口傳來的疼痛,因爲心裡太疼太疼,那個女人的眼神像是一把絕情的利刃在她心上割出無數個深深的傷口,然後漠然離去。她用力甩甩頭,不想再去想葉千千。

“蘇……蘇禾。”突然,熟悉的音調在身後響起,帶着有些沉重的喘息聲,叫李蘇禾的瞳孔驟然一縮,猛地回過頭!

“你……跟過來做什麼?”當映入眼簾的那人以同樣狼狽的模樣出現,她幾乎就要下意識地去幫她擦去臉上的髒污,可是她沒有,她只是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平整的指甲在掌心印下一行半月形的紅色凹痕。

追上來的時候沒想那麼多,但是真的追上了,面對面和李蘇禾站在一起的時候,葉千千的心底莫名地涌起一抹心慌,嘴巴張合了幾次,也沒發出一個音節來。

李蘇禾倒是對葉千千有十二分的耐性,只是站在那裡,淡淡地看着她,臉上的哀傷也在轉過身的那一剎那隱去了十分之九,但怎麼可能完全淡漠地對着葉千千?!無論如何,她做不到。

葉千千用力喘了幾口氣,望着李蘇禾,她身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哀傷氣息讓她覺得有輕微的窒息感,彷彿那一絲氣息幻化成了一條細細的線,遊走過來到她的身邊,輕輕地纏繞上她的脖子。

“爲什麼要走……”她有點艱難地問出口,“你親過……你愛的那個人,她……還會回來的。你聽到了,葉先生說,這個面具不知道可以壓制多久,我……我不會待太久的。”不知爲什麼,在提起那個傻子的時候,她覺得心底有一種莫名的酸澀無力感。

突如其來的微笑,李蘇禾突然覺得,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心裡還是那個她愛的純真的孩子,她微微垂了下頭,抿抿嘴巴,又擡起來,對葉千千笑着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知不知道……兩個女人……是不能在一起的。”自從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她也曾費了好大力氣才讓自己能夠衝破心理的束縛,接受自己愛上葉千千這個事實。可是現在,若是要她鼓足勇氣重新開始,怕她是做不到了。再次束縛住她的不僅僅是世界固有的守則而已,還有葉千千的排斥。

葉千千愣住了,這個……還真沒人和她說過……不過細細回想一下,貌似還真是這樣,身邊都是一男一女纔在一起,比如馬蒂歐和保拉,還有葉才遠和蘭映……她有點消化不來這個規則,良久,才說了一聲“哦”。

李蘇禾覺得眼裡那一掬鹹澀淚水已經快要奪眶而出,鼻子酸得要死,整個人都像被肢解了一樣無力。她看着葉千千出神的樣子,努力笑了下,剋制住自己想要擁抱她的衝動,她的尊嚴不容許她這樣做。她緩緩地回身,走向小巷盡頭的碼頭。

淚水在葉千千看不見的陰影裡,順着她光潔的臉頰悄然滑落,無聲無息地滴在腳下的石板路上。

鹽分滲透進臉頰上的傷口中,讓人清醒地發疼。

她白色的背影就那麼孤獨地漸漸隱沒在夜幕之下,變成一個灰濛濛的點,消失在小巷那頭的船上。過了好久,葉千千才被冷風和口袋裡的手機喚醒。

蘇小淺童鞋複習考試去了~瀕臨解放的一天呀。。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