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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小蟲越飛越快,葉千千跟在後面跑得氣喘吁吁。

似乎是有些熟悉的路線,在記憶裡翻找時,才恍然這裡曾經和李蘇禾手牽手跑過。那次……似乎是有人在跟蹤她們吧……李蘇禾拉着她一路奔跑,一直逃到前面那座橋的下面。她們還在那裡碰見了一隻蜘蛛,嚇得李蘇禾一邊尖叫一邊縮在她懷裡抖!

回憶涌上腦海,嘴角被下意識地牽動。葉千千自己永遠不會知道,她在這一刻,當河道里水面上的光線映在她的眼睛裡搖晃的時候,當似乎還殘留着李蘇禾的尖叫聲的空氣拂過她的及肩長髮的時候,她笑得多麼美。自打李蘇禾開始照顧她的那一天,她那頭曾經被茱莉亞紮成兔子尾巴的中長髮就再也沒有吊上去。葉千千捋了捋鬢角垂下的汗溼的頭髮,從口袋裡摸出一個橡皮筋三兩下把頭髮紮了起來,一口氣跑下來,汗水順着頭髮流進脖子裡的滋味有點黏黏膩膩,把她身上穿的那件長袖衫都粘在了她的背上。

甩甩頭,跟着那螢藍色的小蟲繼續向前跑去。穿過許許多多的橋與河道,穿過許許多多的小巷和民居,直到那小蟲飛高,在一個亮着橘黃色燈光的窗口忽地碎成無數螢藍色的粉末,從口中緩緩落下,好像是一簇小小的煙花。

葉千千站在那窗下,仰頭看過去,窗簾拉着,但是她確定,李蘇禾就在那扇窗的後面。她走進那間旅館,爬上樓,來到了那個房間的門口。

……要敲門麼?一路跑過來的時候沒什麼想法,可真的站在了李蘇禾的門口,她卻猶豫了起來。到底……到底該不該讓李蘇禾留下來?

就在葉千千杵在門口糾結啊糾結的時候,門縫裡透出來的那一絲橘黃色的光線突然熄滅了,葉千千一驚,還以爲是李蘇禾發現了她站在門外了,差點就要掉頭跑掉,可是門裡傳來的聲音,卻叫她頓時停下了腳步。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周圍這樣安靜,她還是能清晰地聽見門裡傳出的嚶泣聲,那麼壓抑,那麼悲傷,叫葉千千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她聽見李蘇禾悶悶地呢喃着她的名字,聽見李蘇禾的哭泣從壓抑的小聲漸漸變大,一下下都似捶打在她的胸口,讓她覺得就快喘不上氣來。

頭好痛!太陽穴的位置脹脹得疼,葉千千死死地閉着眼睛,用力揉了幾下。沒顧得上眼前突然的一片暈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輕推開了虛掩着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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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茱莉亞和布魯諾夫婦都在穿戴着打算去看看葉千千,可是馬蒂歐對於給葉才遠打電話一事都有些猶豫。畢竟當年馬蒂歐把葉千千撿回來的時候,那孩子那麼可憐,以至於他們都無法想象是怎樣的父母纔會把這樣好的女兒給丟下。他們以爲葉千千一定是無父無母的,也許她的親生父母被黑手黨殺害了,可是誰知道時隔二十年,他們還活着。保拉的臉紅紅的,是剛纔把對葉才遠夫婦的氣都提前撒在了馬蒂歐身上。因此馬蒂歐直到穿好了鞋子也沒有下定決心來給葉才遠打電話,生怕有些暴脾氣的保拉搶過電話在電話裡痛罵葉才遠什麼的。

手裡握着電話,撥了號碼,卻遲遲沒有按下通話鍵。其實不僅是保拉,就算是馬蒂歐自己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和葉家人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手中的電話一陣震動,茱莉亞湊上腦袋去一看,頓時有點奇怪——李蘇禾?她不是說要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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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還伏在被褥裡的李蘇禾猛地一抹眼睛,警惕地瞪着通紅的雙眼擡起頭,從門縫裡冒出來的那個賊呼呼的小腦袋就這麼落在了她的視線裡。

“你怎麼在這裡!?”李蘇禾吃驚得無以復加,幾乎是吼出口!她怕,她怕被那人看見她的眼淚,更怕那人看見之後會給她冰冷的嘲笑……她寧可豎起渾身的刺把她擋在自己的心外!

可是門口的女孩只是無辜地眨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着她,眉梢有些朝下,看起來有點可憐兮兮的,可是那表情又似乎是……心疼?李蘇禾不由得皺起眉,身體向牀裡側縮了縮,一副戒備的模樣,叫那個大眼睛的女孩委屈地扁了扁嘴。

“小龍……”扭扭捏捏,委委屈屈,唯唯諾諾,畏畏縮縮,整個兒一小媳婦聲調。微微耷拉着腦袋,眼睛裡水霧濛濛。

李蘇禾一愣。

倆人對視了好半天,李蘇禾這才試探着叫了一聲:“……千千?”話一出口就有點囧了,那個冷冰冰的女人不是也叫葉千千?她這樣叫她的名字,能試探出什麼來!

門口的小姑娘聽見這兩個字,呆呆地眨眨眼望着她,傻里傻氣地“啊”了一聲。

不知爲什麼,李蘇禾有種舒了口氣的感覺,隨即而來的,說話的語氣也不再緊繃。她想,葉才遠說葉文江的面具不知道能撐多久,難道……難道是因爲千千心臟裡的那顆撒旦之眼的力量太大,因而那面具的作用在幾個小時之內就被瓦解殆盡了?這種說法似乎也不是說不通……再看看那個絞着手指在門口沒敢進來的丫頭,她稍稍放下自己的防備,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到牀邊坐下。

葉千千如獲大赦,眯着眼睛甜甜一笑,跑進來蹬了鞋子貼着李蘇禾坐在牀上,就勢趴在李蘇禾腿上,一派黏人的小模樣。

才幾個小時而已,李蘇禾已經開始想念這個傻瓜了。她憐愛地摸摸她的頭髮,眼眶有些溼潤,她還以爲,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的傻瓜千千了……

手中的感覺突然叫她一頓,李蘇禾驟然皺起眉,身體一滑便從牀上下來,站在了地上,居高臨下地眯着眼睛盯着葉千千。突然失去了“枕頭”的葉千千腦袋掉落在牀上,撅着嘴巴皺着小臉兒爬起來,揉着自己的後腦勺,委屈又哀怨地扁着嘴,仰頭望着李蘇禾。

“小龍……你怎麼了嘛?幹嘛突然跑掉了?好疼哦!”葉千千不滿地努嘴抗議。

李蘇禾冷哼一聲:“你是千千麼?爲什麼你會找得到我?你額頭上那一塊麪具怎麼還在?還有,你的頭髮是誰給你梳的?”如果是她的小呆瓜的話,是不會自己梳頭髮的。

一連串的問題叫.牀上坐着的人兒愣了足足一分鐘多,才慢悠悠地開口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找到小龍的呀……”說着撓了撓後腦勺,“我不喜歡葉……他們啦,我就偷偷跑出來,走啊走,就找到小龍了……面具……什麼面具?我不曉得呀……”摸摸自己的額角,還自言自語,“咦?好奇怪,什麼時候有一塊熱乎乎的地方……頭髮……不知道誰梳的……”

葉千千在心裡大汗了一把,這李蘇禾可真夠犀利的……一連拋了三個問題,差點把她問住,連頭髮上細微的不同都被她細心地注意到了。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含糊的回答到底能不能唬住她……心裡心思已經轉了好幾圈,表面上還是一片癡傻相,天真無邪地看着李蘇禾,時不時抽抽鼻子,委委屈屈的小樣子。她自信模仿那個傻子還是沒什麼太大的破綻的。

李蘇禾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葉千千,心下暗暗思忖:也許……她說得是真的?面具的事情,她也解釋不清是怎麼回事,葉千千說不清,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而頭髮,大概是她變成現在這個千千之前,那個冷冰冰的千千紮起來的吧!而且,那個有理智的葉千千對她怎麼可能這副模樣?李蘇禾心下黯然,她一直認爲葉千千在恢復了理智之後就會恨她,而在自己一遍遍暗自揣測的過程中,這種感覺則變得越來越深刻,向來驕傲自信的李蘇禾爲了一個葉千千而自卑起來,她幫不上忙,而她也不需要她,無論如何,在葉千千恢復之後,她都沒有任何理由留下來,更何況葉千千那麼明顯地討厭她……

而如今,面前這個小呆瓜的出現是不是意味着她還要留下來?而事實上,她也的確不捨得把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千千留給葉家人。

曾經的傷害太深刻,以至於傷疤一輩子都無法徹底癒合。如果葉才遠不能被葉千千所原諒,那麼她這個曾經自私地利用過她的女人,是否也不會被救贖……

李蘇禾在窗邊呆立良久,而葉千千在她的眼裡卻看到了那麼多複雜的情緒,她有些於心不忍,小聲地試探着打斷她的思考,跪坐起來蹭過去摟住她的脖子:“小龍不要發呆啦!我好想你喔!”其實……其實她真的不介意這樣裝下去,以那個傻子的形態拖延一陣子。葉千千告訴自己,這只是權宜之計,因爲她的理智如同漫涌的海潮般,遲早要退去,那麼把李蘇禾留給那個傻子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她承認自己是在利用李蘇禾,可是李蘇禾也利用過她啊!那麼……算扯平了,行麼?

李蘇禾回過神,嘆了口氣,就勢摟住葉千千的纖腰,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裡。

葉千千騰地紅了臉!她主動貼近李蘇禾時,不會覺得有什麼彆扭,可是李蘇禾……李蘇禾抱、抱她……她爲啥會覺得身上一下子麻麻的!?差點就哆嗦起來被李蘇禾發現了!還好李蘇禾沒看她,否則這大紅布似的臉一露,肯定露餡了!

葉千千無意識地吞嚥了一下口水,聞着李蘇禾身上好聞的味道,稍嫌僵硬地回抱住她的腰。

可就在這時,李蘇禾卻突然一把推開了她!

葉千千跌坐在牀上,吃驚地望着一臉冷峻的李蘇禾!

“你知道麼?”李蘇禾眯了一下眼睛,眼神如刀般切割着葉千千,“我差點就要相信了,你的演技真的很好,可是你絕不是千千。”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收到以前某同學小黑的問候,曰她老人家已經到家了,曰她老人家馬上要去吃火鍋~~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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