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8 多情郎

家和月圓 858 多情郎

附庸山人語調輕緩,往事不堪追,“十二位姬妾裡,梅妃出自益州第一富賈稅家,稅老爺膝下唯她一女。當年我年輕氣盛,又愛離開皇城辦差,當年奉皇令至益州,得遇梅妃,兩情相悅,怎耐稅老爺要招贅女婿,梅妃卻一意要嫁我爲妻,費盡心思說服稅老爺……”

梅妃又被文人墨客稱爲“梅夫人”,梅妃死,稅家沒有兒女承繼家業,稅老爺過世後,家業亦被梅妃外祖家強佔,好在給了梅妃生母一個還算衣食無憂的晚年。

附庸山人長長嘆息一聲,“我這一生,最對不住的便是稅老爺,我曾答應於他,讓他後繼有人,有人給稅家承繼煙火……也是因爲此,梅妃求了王妃恩典,讓馮奶孃帶了鳴鳳早早離開王府。王妃又從府中忠僕的女兒裡,挑了個與鳴鳳一般年紀服食毒粥……”

鳴鳳的身上,不僅是梅妃孃家唯一的血脈,也是宇文誨在這世上最後的血脈。

這也是天下人都認爲宇文誨再無後人的緣故。

當年的王妃到底抱了怎樣的心意,居然做出全家一同殉葬的決定。

叛臣之後,貶爲庶人,卻永遠在世人眼裡是叛臣逆子,生不如死。

此刻聽來,素妍的眼前掠過一個滿屋屍體的畫面,年幼的孩子,美貌的妻妾……那是樣的慘烈。而十二位絕世的美人,竟個個支持了靖王妃的決定,願追隨靖王而去,若非情深又怎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無論她們最初跟他是如何。但最後定是個個都愛上了靖王。

德宗在知曉一切真相後。又該如何的悔斷肝腸。

難怪。德宗在這事之後,不過半年也去了。許是懊悔,許是痛心,宇文誨是他最寵愛、最引以爲傲的兒子,最後在權勢的角逐中喪命,還害得他子嗣全無,只怕這份愧疚更勝一切。

先帝一生,最愧疚的事就是做出了傷害宇文誨的事。

直至宇文誨消失許多年後。先帝方纔相信,原來這個弟弟從來沒有與他爭奪帝位之心。

他雖救了宇文誨一命,卻害得宇文誨母親、妻妾、兒女盡亡。

他雖未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亡。

新皇抱拳,一臉恭謹。“皇叔公放心,朕自當善待鳴鳳郡主母子。”

附庸山人看了一眼,“我這一生,並不曾求過什麼人,只求你一事,讓鳴鳳之子姓稅。讓他承了稅家的煙火。鳴鳳因我之故,吃盡苦頭。一直過着膽小慎微的日子……”

新皇又抱拳,示意他寬心。

鳴鳳是宇文誨唯一的血脈,加上先帝對宇文誨的愧疚,他定會善待他們母子,給鳴鳳一個尊貴的身份。

附庸山人回想點滴,這一生就似一場夢,“十八年前,鳴鳳便知我尚在人世。一直渴望再見我一面,洛陽的大事要緊,待我從洛陽回來,就去見她。”

素妍接過話,“我已遣人去衛州接鳴鳳郡主母子,相信不日就能抵達皇城。前輩還是見過她之後再去洛陽。”

附庸山人搖頭,“罷了!我還是先去洛陽,宇文琮門客裡有些人是我的舊友,我若開口,他們許是能聽從一二,早日停止戰爭,天下就少些傷亡。待我回來再見她不遲!”

宇文琰忙笑道:“不知前輩,可願見我父王?”

宇文謙與他也是兄弟。

附庸山人道:“待我從洛陽回來再說。”他扭頭看着閣樓上的畫作,“十二美人圖是我以前繪的,此次來皇城,特意帶了一組最滿意的,就先交給弱水保管。”

“待前輩歸來,一定完璧歸趙。”

附庸山人一臉慈和地看着新皇,在他的身上尋覓着與先帝相似之處,“先帝則與我說過,身爲帝王應有氣魄,更得當機立斷,爲了天下,更不能有婦人之仁。你留着宇文理的子女妻妾做甚,關他們兩年,還想等他們對你感激不成?”

新皇眼睛一亮,道:“皇叔公的意思是……說他們不可留?”

附庸山人立時就讀懂了他的用意,“賞罰分明能立信,皇者氣魄能立威!”他抱了抱拳,“既已見過你,我明早就離開皇城去洛陽。”

素妍代爲保管附庸山人留下的字畫。

當天夜裡,新皇留下來與附庸山人談天說地,很快,新皇就發現他不僅在書法、丹青上有獨到的見解,對百姓疾苦更有少有的見地,點點滴滴,從附庸山人嘴裡出來,新皇有種與無名子說話的感覺。

他們,都是這世上最有才華的人。

葉家大老爺聽說是左肩王府派人去接的,很是好奇,要遣了長子跟着,卻被白芷給斥下了,“叫他跟着做甚?我家王妃只說接馮氏母子入皇城,可沒旁人。葉六爺和馮氏什麼也不用帶,跟我們去皇城就是。”

馮鳴鳳一早也看了書信,知是父親所寫,她也期盼着再見父親一面,少有的堅持,道:“既是王妃有令,自不敢違,老爺就別再問了。”

葉大太太疑神疑鬼,低聲斥罵道:“當年,你被馮氏的美貌所惑,葉奉侍不是捎信回來說,馮氏的身份被左肩王妃知道了麼?難不成,她要借這事要脅我們葉家?”

葉大老爺聽到這兒,心頭髮麻,要真是如此,往這葉家還能有好,萬事可都拿捏在左肩王府了。

葉大爺道:“爹,以我之見,不如休了馮氏,免得給家裡惹下大禍。就算有朝一日鬧將開來,我們也能自保。”

左肩王妃爲什麼要接馮氏母子離開?這太難猜測了,要是他們不應,隨時都能把馮氏的身份的嚷開來。

娶納叛臣之後,這可是大罪。

況且當年的靖王犯的是大孽不赦的死罪!

“那……沛兒……”

二姨娘冷笑一聲,只不說話。

三姨娘也在一邊瞧着稀奇。

葉大太太道:“不過是庶子。家裡的兒子還少了麼。可別和當年一樣糊塗。要是真到事發那日,我還不得悔民肝腸。便是雲陽大長公主的婆家都遭了難,若有人要對付葉家,還不得如同踩死一隻螞蟻。”

一家人商議一番,葉大老爺給了馮鳴鳳一紙休書,連葉沛也一併棄了,生怕因此事惹上麻煩,不過是一位侍妾姨娘。便是賣了也使得,更不願爲她們母子惹上大禍,像拋開一件禍事般趕走馮鳴鳳,還不許她帶了貴重東西出門。

母子二人,都只得身上穿的一身衣衫。

葉沛不知其間原由,一路上提心吊膽,唯有馮鳴鳳,反有一種釋然的輕快,一路安慰道:“你不必擔心,不會是壞事。”

“姨娘……”葉沛百般滋味堵在心頭。這是他的親孃,原有高貴的身份。卻被人賤踏成妾。

馮鳴鳳伸手,給他一個堅定的目光,“沛兒,你信我。”

葉沛提着心,哪能安心坐着車裡,“不會是姨娘的身份……”

馮鳴鳳從袖裡掏出一封信,“這是白芷姑娘到葉家時前一晚,給我送來的家書。沛兒,你親外公還活着,是他要我隨左肩王府的人去皇城與他相認。”

葉沛驚得目瞪口呆,一個死去近三十年的人,居然還活在人世,這着實太不可思議了。

“這事兒從中周圜的是左肩王妃,她既接我們去皇城,自有安排,你勿須擔憂。”

有了親孃的安慰,葉沛的心稍爲平穩了一些,可還是緊緊地提着一顆心。

四月初三,馮鳴鳳攜子葉沛抵達皇城。

素妍大大方方地將二人安置王府內,又低聲與凌薇說了馮鳴鳳的身份。

凌薇甚是意外,挑了最好的院落安置這對母子,又令繡房新置了衣衫、袍子。

四月初四晚,宮裡來人,着馮鳴鳳攜子於四月初五覲見皇帝。

最初葉沛有些擔心,可幾日下來,見左肩王府拿他們當貴客對待,便知其間另有緣由。

四月初五一大早,素妍備了車轎,送馮鳴鳳母子入宮覲見天顏。

在宮門口等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高呼:“傳衛州馮氏鳴鳳攜子覲見!”

每隔五十步之遙的太監,一聲聲傳遞而一。

馮鳴鳳整整衣衫,葉沛略是緊張,母子二人一前一後往議政殿而去,上了高高的石階,就瞧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殿上文武百官靜立兩側。

不,她是金枝玉葉的皇家女!不可以害怕,不可以亂了分寸,就算她委屈做了侍妾,但她的骨子是尊貴的。

馮鳴鳳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不緊不慌地平視着前面,步步輕移,儀態得體進了議政殿:“民婦馮氏鳴鳳,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新皇看着大殿上一襲綠袍的婦人,身後跟着位棕色福祿袍的年輕男子,生得眉清目秀,面有怯意,倒有得體。

大總管手捧聖旨,朗聲道:“馮鳴鳳及其子接旨!”

“吾皇萬歲萬萬歲!”

母子二人俯下身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經查,衛州馮氏鳴鳳乃靖王宇文誨遺孤,是宇文誨與側妃稅氏之女,本乃金枝玉葉,卻流落民間……”

一時間,大殿上竊竊私語。

左相雷嘏好奇地打量着新任右相顧力行。

顧力行則看着江舜誠:這麼大的事兒,大丞相一定早前得了消息。

“宇文鳴鳳儀容端方,今賜晉陵之地百河、長亭二縣爲沐食邑,賜封號‘晉陵’,承一等大郡主之尊;其子賜稅姓,尊宇文誨側妃稅氏孃家爲祖,賜名長庚,封二等興陵候,允三代內世襲罔替,襲晉陵大郡主二縣爲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