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瞭解不多,只覺伱脾氣大,愛記仇,”明思抿脣一笑,雙眸清亮若水含笑,“現在發現其實伱心眼兒還挺好,待身邊人也挺好。慢慢地,也就不討厭了。”
司馬陵脣角彎起,眉眼頓時生輝,看着明思,一雙鳳目湛然有神,“如此說來,明思妹妹不會再同我見外了?”
明思笑了笑,點了點頭。
不說別的,既然決定留在大京,就看在秋池同納蘭笙同他的關係,日後接觸定然也是避無可避的。既然避不開,還不如搞好關係。
見明思點頭,司馬陵心中一喜,取過白玉金壺替自己斟滿,舉杯笑望明思,“今夜甚喜,當值一醉!”見明思苦臉,遂輕笑出聲,“我盡飲,明思妹妹隨意便是。”
明思聞言心下一鬆,露出笑意,趕緊點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語氣也輕快了許多,“多謝太子哥哥容情。”
這酒雖喝着香,此刻也未見有多大酒勁兒,可自己的毛病自己清楚,千萬別喝多了亂說了話。
聽着太子赦言,明思自是高興。
司馬陵輕輕搖首,笑道,“日後明思妹妹再莫對我言謝——”頓了頓,舉杯飲盡後,將酒盞放到案上,輕輕用手把玩轉動,垂眸淡淡一笑,“我雖貴爲太子,但也並無幾個知交。身邊人雖多,但除了父皇母后和皇祖母,身邊人不是阿諛奉承討好,便是謹小慎微畏懼。除了伱五哥在我面前偶爾會隨意些,就連秋池也是時常端着規矩。旁人還無謂,我卻不喜他們如此——”
頓住,擡眸一笑,“可是,卻是甚難。”
明思輕輕頷首,想到秋池那性格,不由一笑,當然也不好在司馬陵面前評述秋池。便笑道,“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每個人性格不同,不過太子哥哥也不必多慮,他們二人心裡都是極親近太子哥哥的。”
司馬陵淡淡一笑,動作優雅隨意地取了白玉金壺來斟酒,待玉液平盞。將酒壺置回,才擡眸道,“我也知曉,”停住話頭。眸色柔和,“明柔妹妹曾同我說過,明思妹妹見識卓絕。非同一般女子。往昔我多有得罪之處,而今明思妹妹既然答應不同我見外,那我只望明思妹妹同我說話能隨意些。”
聽着這一串的“妹妹”明思只覺有些頭大,見司馬陵說得懇切,也不疑其他。便笑着頷首,“好!”她本是個自在的性子,應下之後又莞爾一笑,“太子哥哥喚我明思好了,這妹妹多了。我有些頭暈。”
司馬陵頓時輕笑,語聲溫潤。“也好。”
明思一笑,望着司馬陵上下打量了一番,偏首好奇道,“太子哥哥原先好像也不喜歡我——可是因爲三姐姐和五哥的緣故?”
司馬陵靜靜看了她一眼,輕垂眼瞼,帶笑嘆氣,半真半假道,“原先是我眼拙,我已經甚悔,伱就莫要再戳我傷心處了!”
明思莞爾笑道,“哪裡如此嚴重,我也沒三姐姐說得那樣好。”
司馬陵笑了笑,端起酒盞,“來,陪我喝一盞!”
明思一愣,還是端了杯,“好。”
飲盡之後,不待明思動作,司馬陵取了酒壺替兩人斟滿,明思見狀笑了笑,也未爭搶。
放下白玉金壺,司馬陵笑道,“我已經許久未像今日這般高興開懷。”
明思笑道,“朝中的事兒眼下可是好些了?”
司馬陵頷了頷首,忽地擡眸,“父皇壽誕那夜,伱可是故意的?”
明思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他是指的襄城侯世子一事,心中頓時一顫,卻又不知他知道了幾分,只鎮定道,“我先前聽得他醉得有些胡言亂語,後來見他情形不對,便想着上去擋他一擋……”
“果然這般——”司馬陵輕輕嘆氣一笑,“他滿嘴胡言,父皇最近身子也不大好,若真是衝撞了,還真是可大可小——我又多欠了伱一個人情。”
明思看了他一眼,“那後來呢?襄城侯那事現在情形如何?”
司馬陵淡然一笑,“襄城侯世子對父皇大不敬,我將人證送到杜老夫人處,她向皇祖母請了罪,言明襄城侯乃是有愧聖恩而自盡,前幾日已經將襄城侯的遺體領回,同襄城侯世子一道扶柩回鄉安葬。”說着脣角淡淡嘲意,“至於其他人,眼下自然也不會再鬧。”
明思頓時瞭然——杜老夫人也是聰明人,也就是說她同皇室做了一個交易,用襄城侯一事的退讓換了襄城侯世子的平安。
司馬陵看着明思神情便知她已經想明白了,遂微微一笑,舉杯道,“此番真真多謝!”
明思笑道,“方纔不讓我言謝,太子哥哥自己卻要客氣,豈非不公?”
司馬陵一愣,旋即清越一笑,“倒是我不對,那便自罰一杯!”
言畢,一飲而盡。
放下酒盞,只見玉面又添幾分潮紅,眼神卻更加晶亮,定定地望着明思,“我往昔諸多不好,伱當真不再惱我?”
看着司馬陵眸光中的認真,明思微微一愣,眼前忽地浮現出瀅孃的面容,神情頓時一僵,那欲出口的話也頓在了口中。
半晌,明思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擡首清眸若水,“我以前曾很是惱過伱,可如今知道的事兒多了,也多明白了許多道理。過去的事兒咱們都不要再提了。”
司馬陵靜靜地望着她,他看得出方纔那一瞬,明思是有些遲疑的。那一刻,他的心也有些懸起——可最後,明思還是說了不言及過去,也就是說她還是諒解了他……
司馬陵只覺心底萬千滋味莫名,少頃,輕輕一笑,“好!”
既是想着放下,明思神情中也是釋然的笑意。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當年他不過是一個孩童,若真要論,自己也有過錯,又豈能將過錯都推到他身上?
不如放開。
遂輕笑道,“其實我不過假做大度,實際不過想靠着大樹好乘涼——太子哥哥這棵大樹可是金貴難得,他日若是明思犯了錯,還望太子哥哥念着今日,莫要怪責纔是。”
司馬陵微微一怔,頓時猜到了明思的心思——她此言應是半真半假之意。
也許是爲四夫人的身份埋下伏筆,也許是爲她自己的那些隱瞞。以她的聰慧應該早已想到,長此下去,有些事兒未必是全然瞞住。
她願意同自己親近,想必也有這些緣由在吧。
想明白了,遂在心底無奈一笑。
自己怎會捨得怪責於她?
至於大樹之言,自己倒是希望她靠得愈近愈好……
望着明思面上那帶了幾分俏皮的笑意,司馬陵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衝動地開口相詢,卻又硬生生地打住——明思太過聰慧機敏,他若說錯了一句,今夜之功只怕就會前功盡棄。
心裡嘆了口氣,最後,他只溫和一笑,“難怪明柔那般盛讚於伱,同明思說話,果然讓人開懷——還是頭一回有人將我比作乘涼大樹。”
明思抿脣一笑,聽得他又再提及明柔,心中頓住一動,忍不住端詳他的表情,只覺此刻司馬陵的眼神溫柔中似帶了些無奈,又似有淡淡悵然……
頓時一怔,眨了眨眼,心底生出些猜想——難道司馬陵真是對明柔有意?”
原先她是胡想過一回,不過也是亂猜想着取樂,沒認真朝這方面去想。此刻見司馬陵這般神情,她卻還真覺得有此可能。
在明思眼裡,明柔雖不及明汐豔麗美貌,但也婉麗可人,而性格也比明汐好千百倍。如今對司馬陵瞭解多了,也愈發不相信他能喜歡上明汐那樣的女子。以明柔的聰慧可人,倒是大有可能。
看着明思忽地變得探究的目光,司馬陵微微一詫,笑道,“怎麼不說話?老望着我作甚?”
明思哪裡敢直言,雖說眼下兩人似近乎了些,可若要說這些兒女私情的話題未免還交淺言深了,遂一滯,趕緊收回目光,笑道,“只是覺得太子哥哥好似有些心事,並未像伱說得那樣高興。”
司馬陵怔了怔,未言語。
明思又趕緊笑道,“每個人都有心事,太子哥哥若不方便,也不用說。我只是隨意說說罷了。”
心事……司馬陵心中苦澀,自己如今最大的心事不就是她麼?
可是,卻是無法言說。
輕輕垂眸,他淡淡一笑,“不錯,人人皆有心事。我也不能例外——不過,眼下的確不方便,”頓住,擡首,眸光深邃悠遠,脣畔笑意似有似無,“等過些時日,我再講給伱聽,可好?”
明思於“情”字一道本就比一般人遲鈍,此際又想偏了,哪裡能想到司馬陵心中想的會是自己,見司馬陵笑意中的淡淡苦澀,反倒讓她對自己的猜測又坐實了幾分。
又想到明柔曾提到過的,嘉惠帝同歐陽太后姐妹的故事……看着司馬陵的目光便不由帶了些同情,“太子哥哥若是想說便說,若是不想說,也不必勉強。”
一面說着,心裡一面在猜測,明柔說過上官皇后是喜歡明汐的。就不知司馬陵是因爲上官皇后的原因選了明汐,還是因爲知道明柔心裡喜歡的是鄭書遠而放棄?
如果是前者,那也不值得同情,若是後者,她卻要敬佩他的人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