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府的子息一向艱難。
如今這位國公夫人只得世子一個兒子,這鄭書遠卻又是鄭國公世子目前唯一的兒子。
先前的世子夫人十幾年前就死了,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十二年前,皇上又將新寡的大長公主賜婚給了世子,卻是一直無出,連帶着世子其他的伺妾也沒下過一個蛋。
這個庶出的孫子也便成了國公夫人如今唯一的孫子了,性格柔順乖巧,國公夫人自然眼珠子一般的疼,走哪兒也都是帶在身邊的。
如今有個身爲皇帝親姑姑的兒媳婦,國公夫人心裡再是怨,臉上也只能笑着。
三位一府之尊的老婦人聊得正投入——一道尖細悠長的聲音嘹亮響起,卻正是宮中的司禮公公在高呼,“太后娘娘到——”
園子裡一下便靜了下來,老中青各色“花兒”都一致轉頭看向聲音來處。
一個年約五旬的雍容宮裝貴婦在一個宮裝中年貴婦的攙扶下,滿面帶笑的緩緩而入——正是歐陽太后!
百鳥朝鳳醬紫大袍用了數百種顏色的絲線,其中鳳凰乃金絲所繡,陽光下熠熠生輝,映花了一干人的眼!頭上是千顆明珠所鑲的半尺高珠冠同樣的寶光閃閃!
“參見太后!恭祝太后千秋永盛!太后千歲千千歲!”
還真是一樣的詞兒啊!明思一邊嘀咕着,一邊跟着衆人拜倒在地。
明思偷偷擡眼撇了一眼太后身邊站着的那位宮裝貴婦,只覺這大長公主好生奸猾!
這太后不過五十歲,哪裡站着也需要人扶了?
竟然狐假虎威——須知這拜倒的人裡也有她正經婆婆在呢!
別人當然不會在意明思這點小心思,只見太后心情十分愉悅的,“大家都起來吧!免禮,免禮——”
衆人慢慢起身,誰知此時又是一聲尖細的嗓音,“皇上駕到!皇后駕到!太子駕到!”
於是,衆人的腰板兒還沒挺直,又趕緊跪了下去。
“兒子見過母后!”
“臣妾見過母后!”
“孫兒見過皇祖母!”
隨着腳步聲頓住,皇帝皇后太子先朝太后行了禮後,皇帝的聲音轉向了這邊,“諸位都請平身吧!”
大家還是老老實實的高頌了三聲“皇上萬歲!皇后千歲!太子千歲!”後,才緩緩起身。
明思立馬朝皇帝皇后身側看了過去!
這一看,立刻心裡暗暗一聲喝彩:果然是漂亮!
見過漂亮的男孩子,真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皇帝和皇后也都是品貌出衆的,但一家三口站在一起,這太子卻是最爲亮眼的一個。
只見他身量還不高,身着金繡大紅緞袍,頭戴紫金冠,粉面如敷,鳳目狹長,朱脣一點,五官精美絕倫般美麗!如畫眉目間竟然找不出半點的瑕疵!最最特別的是額心正中一點鮮紅的硃砂痣,襯着那白玉般的皮膚,更是顏色分明,十分之搶眼!
難怪敢說“仁和宮裡的鳥也不許比別的地方醜!”!果然有幾分資本!可那臉上的神情也太傲了些!直像這滿園子的人都入不了眼似的!
漂亮是漂亮,不過作爲一個男孩子,這長相未必女相了些…明思撇嘴道。想起這太子的豹貓害死了一個六歲的小女孩,明思心裡實在生不出好感!何況這太子美得確實陰柔了些。
皇帝一家三口又朝給太后賀了壽,然後皇帝轉身笑道,“朕還要回殿上去,諸位今日且儘性——”又轉頭微笑看向皇后,“皇后今日也好好陪陪太后吧。”
衆人都忙不迭的應着,又跪倒拜送皇帝太子浩浩蕩蕩離去,年輕美麗的皇后留了下來。
大漢國皇帝都不長壽,前任皇帝不過四十二便已駕鶴,不知這英俊年輕的皇帝能福壽多少?想着《大漢史論》中的記載,明思看着英俊年輕的建熙帝的背影暗忖着。
皇帝一走,衆人便開始入席。
太后皇后並着命婦們一起,各府公子也被宮女們引到另一處,而剩下的這些小姐們則單獨坐在了一起。
好在御花園夠大,場地也是早就安排好的。宮女內伺們訓練有素,一通安排下來是絲毫不亂。
可是入座的時候,明汐卻同歐陽侯府的一個小姐起了些摩擦。
大大小小的各府小姐們共有五六十人,分兩條長形的桌子坐下。
明汐坐下後,歐陽侯府的一位小姐也坐到了她身邊,大約是想同她攀談幾句。偏偏這小姐卻是個庶出的,明汐便不鹹不淡的諷刺了人家幾句,結果這位庶出小姐的嫡出姐姐便同明汐爭執了起來。
當然幾人也不敢大聲,說了幾句,便被勸開了,可不和諧的種子也埋下了。
宴席剛剛過半,歐陽府的那位嫡出小姐歐陽倩便提議“傳詞”。
這是一種相當於流行在大漢國上層夫人小姐間較爲常見的遊戲,有點相當於“擊鼓傳花”。
拿着花的人須抽籤,然後根據簽上的內容,或是講一個典故,或者做一首詩詞。
歐陽倩提議後,神情倨傲的擡着下巴看着明汐,意味相當明顯。
大漢國文風甚巨,才女相當吃香,大家小姐們也都是要上家學的,這個遊戲也甚爲普及。而作爲“後族”的四大侯府,對這方面的培訓當然也是特別強調和重視的。
但此刻歐陽小姐的來意,明眼人自然都是看出來了的。
“六歲以下的妹妹便不用參加了吧。”上官府侯府的一位小姐笑着出聲道,“這樣也公平些。”
拉偏架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明汐自然從來不把她看在眼裡,可在別家小姐眼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明思瞟了眼那位笑得矜持的上官小姐,面上依舊毫無表情的呆板。
聞言,納蘭府的小姐們面色也都變了變,卻忍住了沒開口,面上卻有些不滿。
說了是肯定丟人,不說還不一定丟人——席上這麼多人,也不是個個都輪得到的。
只明歡怯生生看了一眼明思,想說什麼,最後看了看其他幾位姐姐,還是低下了頭。
宮女們很快折了一枝鮮花過來,一個小太監也在一旁背身吹起了曲子。
第一個拿到花兒的正是方纔上官府開口的那位小姐,籤詞是“以孝傳國”,講了一個有關孝道的典故,正是明思在《大漢史論》中看到過的一個曾經的大漢太子割肉做引,爲皇帝治病的故事。
這位上官小姐口齒清晰,一個小故事講得繪聲繪色,氣氛烘托得十分足夠。
這個故事正合了今日這宴請的主題,讓明思不禁懷疑這籤詞的偶然性——畢竟,如今這**中也都算是上官皇后的天下。
不露痕跡的拍個馬屁,順便給上官侯府擡個轎子也實在容易。
果然,這邊故事一講完,太后那邊的賞賜就過來了。
只見上官小姐得了好大一對明珠,笑眯眯的坐了下去。
明思心裡生出了些不妙,這隻怕人家是有備而來,自己得想個法子纔是。
肚子裡的東西自然是多,裝十個才女也綽綽有餘——可這時說出來會嚇死人的!
第二個拿到花兒的是東府將軍府的一位小姐,抽的籤詞是“百花齊放”,這位小姐肚子也算有點墨水,做了一首百花迎春詩,雖不算上品,卻也對仗清楚,平平穩穩。
皇后遣人賞了一支如意過來。
如此般轉了幾輪,只一位兵部尚書府的小姐結結巴巴做了首詩,引錯了典故被指出,其餘幾位拿到花的小姐卻都是得了賞的。
這時,花兒停在了明汐的手中,籤詞是“社稷萬代”。
明汐有些發愣。這個籤詞雖有卻是很少被抽到,很多人家玩這個遊戲爲了增加趣味性,都是選的一些風花雪月的籤詞,這些嚴肅的卻是少有的。
女兒家哪裡關心這個!
一旁的香菸正嫋嫋升起,歐陽倩看着明汐笑得得意,“明汐妹妹是講典故呢?還是做詩詞?——大家可都等着呢!”
這個籤詞雖人人都懂,可講典故的確是不好講的,但若是做這方面的詩詞,卻也不是女兒家的強項了。
明思敢肯定明汐以前定是未曾做過這方面的詩詞。
可這種場合,愈是着急便愈是沒有急智。
半柱香很快燃盡,明汐滿臉漲得通紅。
“呀,時辰到了,”歐陽倩故作驚訝的叫了起來,旋即一笑,“明汐妹妹這場可是輸了——不知明汐妹妹是選罰酒呢,還是給大家表演個才藝呢?”
那個“罰”字咬得是特別清晰!
明汐臉陰沉一片,卻還是維持住了風度,做了個聰明的選擇,“我給大家奏一曲吧。”
一旁的各色樂器是早就備齊了的,明汐坐到了琴邊,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彈奏。
雖然先前出了醜,可不得不說這首曲子還是給明汐掙回了不少面子。
一首《山水曲》,被彈得悠遠起伏,婉轉有致,指法相當純熟。
席上的好些小姐也都暗暗點頭,很多第一次聽明汐彈奏的小姐露出了驚歎的表情。
明思也有些訝然,看來——這明汐除了漂亮之外,也的確有些驕傲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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