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迷糊前的最後一個印象。
我以爲我會這樣死去的,見不着爹,見不着娘,見不着連華。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會不會再次超生投胎,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就這麼在黑暗裡沉睡了象數萬年這麼長。耳邊總是能聽見一男一女的聲音,我以爲他們是鬼差,但明顯的,他們又不是,因爲這麼長時間,爲什麼,我還沒能看見他們的模樣?無論人鬼,死之前都是能見了索魂者的模樣的。
然後,我聽見了連華的聲音。
狐妖的聲音依然是柔媚的,她輕輕柔柔地說:“小雨不知怎的,可能是水土不服,竟然發着高燒,又昏迷不醒,你放心,我這般照料,應該過幾天就會緩過來了。”連華的聲音似乎不着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想,我的份量,在他的心裡,也許只有淡淡的一聲嗯吧。
而對於狐妖,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要救我。那個黑衣服的男人又是誰?我只能耐着性子,一聲不吭,豎着耳朵,裝作仍在昏迷
一時間靜默無語,我不禁悄然睜開眼看去,只見連華皺着眉頭,而狐妖望着窗外,不知想些什麼。我看關他,而他看着她,這就是我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
連華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了,走時還將門摔得巨響,我差點沒嚇得跳起來。以爲連華一直是那種斯文型貴公子,沒想到,他也會有這樣子的時候。我又悄然擡眼地看狐妖,她對着我冷笑:“還裝,裝到什麼時候去?”
我被她看穿了,索性就不裝了。坐在牀沿上道:“你看看你,他對你這個樣子,你留在這兒做什麼?對了,上回那個男人是誰?不會是你的老相好吧。趕緊跟他一起走了吧…”
我嘰嘰咕咕地說了一串,突地見她冷冷地盯着我,便不好再說下去,搖頭晃腦地假裝看窗外的風景。
“你不懂!”狐妖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我笑,我不懂?有沒有搞錯,在我們修羅鬼族裡,我也是個聰明絕頂的女鬼好不好?她竟然說我不懂!
我正欲開口說話,狐妖淡淡地說:“該回去的是你。連華那個人,既然叫了你妹妹,就只會把你當妹妹看待了。”
我剎時間氣得臉通紅,脫口而出:“哼,我們走着瞧。”
我一甩門就出去了,繞過小巷口走路回去上官府。一邊走,心中直氣惱,這個狐妖,她有什麼好得意的。我是鬼,她是妖,我們都不是人,都是一樣的,她有什麼資格說我。既然她可以留在連華身邊,那我也可以。而且,不僅僅我要留下來,她必須要走。
我知道,我
的好勝心上來了。爲了勝利,我們的家族的謹律是,只要贏,不管你以什麼手段。
汴州的人實在是多,熱鬧,放眼看去皆是人頭。
我想,這就是汴州,以後,我會生活在這裡,很好地生活着,和連華。
路邊鬧轟轟的一羣人,擠過來,擠過去,一個大嬸急地衝着我這邊跑過來,差點沒衝倒我。
她衝我抱歉地一笑,然後便跑向前,踮着腳在人羣裡不住地打望。
這就是人類,好熱鬧,什麼事情都要插兩腳。
我白了她一眼,心想,你又不管我的事,便想擡腳走人。結果,從人羣裡傳來哇哇的哭聲,是孩子的哭啼聲,那種剛出生嬰兒的叫聲,聽起來,像是隻孱弱的小貓咪。
我腳步一停,心中便有一計。
拔開人羣,不顧他人的埋怨,只見地上是一個小嬰兒,仍在襁褓裡,那孩子真是小啊,被包着,也不過就像是隻小貓般大小,一哭一啼,又被衆人圍着,吸不到多少氣,此時,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
我伸手將那小嬰兒抱起,說來也廳怪,那小嬰兒到了我手上便停了哭聲,睜着大眼睛看着我,眼睛裡還有淚水,透過淚水,那眼睛亮亮地,大大地,直盯着我,好象知道,我就是她要等的那個人似的。
旁邊的人不住地指手畫腳討論着,那個大嬸開口道:“姑娘,你年紀輕輕地抱個孩子回去可怎麼得了,以後還怎麼嫁人呢?”
我一笑,也不管他們怎麼說。這個孩子,對於我現在來說,是非常非常有用的。
擠開這羣人,抱着小孩子往上官府中走去,腦子裡想着,該怎麼和連華說呢。
府中空空落落的,沒有一個僕人。從西角門裡進去,便是院子了。
連華在大槐樹下的石椅上坐着,面前是一壺茶,他連喝着茶,眼光看着前方,神思已經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你看!”我將手上的小嬰兒往他面前一送,開心地對着他笑。
他嚇了一跳,恍過神來,看到我手上的嬰兒,頓時大驚到:“你怎麼抱了個嬰兒回來了?”
我道:“怎麼了?她多可憐啊,剛生下來就被扔了。你每個月都有俸祿,養個小孩應該養得起吧。”
他鎖着眉道:“養是自然養得起,只是,孩子一生漫長,你撿了她,自然就教她成人,不能去學壞人做歹事,責任比撫養又重了一成。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不管這些,我只要他答應,收留下這個孩子。
“那麼,你是養得起嘍?”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點點頭。
“那好,你給我銀子,你來養,我來教。”
他這次沒點頭,似乎在思考着。
“那我把她扔了,要死要活就看她的命運了吧!”我一邊說着,便擡腳往外走。
一步,兩步,三步。上官連華,你真狠心啊。
伸手在小嬰兒的身上捏了一把,乖,真聽話,放開嗓門就哭了。
“好了,回來吧。”
嗯,還是心軟的。
“那以後就讓她叫你爹爹吧。”我開心地說,心裡頭又是一句:叫我當然就是叫娘了。
“隨便吧!”他淡淡地說。
“你起個名字吧。”我把小嬰兒往他面前一送,他低頭看了一會兒道:“蘅之以吾,空谷幽蘭,就叫蘅蘭吧。”
我抱着小嬰兒,開心地道:“蘅蘭,你開不開心啊,你有名字了,你有爹爹了,開不開心呀?”
我不知道蘅蘭是不是開心的,她沒有被餓死,就已經不錯了。但至少,我是相當開心的。
如果狐妖走了,我會更開心的。
我說:“我把蘅蘭抱去給辛夷姐姐看,好不好!”
他難得的笑了,道:“好,去吧,她最喜歡小動物小孩子了。”
這樣是最好不過了。我抱着這個小嬰兒,馬不停蹄地便趕到狐妖的小院落裡了。
狐妖見了我很奇怪,看到我手中的小孩時,明顯愣了一下。
“這…”她走上前來,納悶地問我:“這個孩子是誰?”
“還能是誰?”我得意地笑着:“自然是我的,我和連華的孩子!”
她驀地擡起頭來,眼睛裡盡是震驚,但不一會兒就撲哧一聲笑了:“你當我像你這麼傻?”
我惱了一陣,怎得被她看穿了?便道:“這當真是我和連華的孩子。”
表情很認真,很嚴肅。而且惱得連臉都紅了。
她愣了一下。
“不信,你去問連華?”我得意地笑。心下卻暗自叫着,千萬別,一問我就穿幫了。
她走到石椅上坐下來:“過來,拿來給我抱抱。”
我將蘅蘭遞給她。
她將蘅蘭抱着,臉上帶着笑,柔和的淡淡地笑,恍然間,莫名有種母愛的光輝。
她伸出手指,逗逗蘅蘭,颳着她的小臉蛋道:“世界上最最純潔的你知道是什麼嗎?就是這個,這麼小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偏偏我們帶給他們這麼多污染,一顆本是純潔的心,慢慢地,就變得硬了,也變得毒了。你說,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