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阿——雪,住手!還沒到這種地步,你千萬不要做傻事啊。”班長一見嚇得面如土色,兩手不停地擺動,真怕阿雪一下沒想開,對着自己的那顆小腦袋就開槍了。
“不,我知道自己是你們的拖累,只要我沒了,你們就會毫無顧忌地殺鬼子了。”阿雪說着眼淚流下來了。她何曾願死,花一般的年齡,青春正美好呢,她只是不願被小鬼子糟蹋而死。
“姑娘,你先等一等,我想知道林大哥是你什麼人,你在昏迷的時候,嘴裡還喊着他的名字。他是不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哪?難道你就不想再看看他嗎?”一個小戰士的話說的阿雪滿臉通紅,這本是女孩心裡的秘密,卻被他迫於無奈說出來了。
班長也立刻說道:“阿雪姑娘,我們的人已經去找李漢大隊長了,我相信這會兒你的林大哥一定和大隊長他們會合了。你這麼想見林大哥,等他趕到時,你卻不在了,那不是抱憾終身嗎?”
阿雪紅着臉說道:“我確實想等到林大哥,可是讓你們這麼多人爲我付出生命,我於心不忍,也是心中有愧的。我就是累贅,你們離開了我,或許就能在這黑夜中逃得性命,你們出去了可以殺更多的小鬼子,爲我報仇。”
“姑娘,千萬不要再說這種傻話了,我們的部隊就是靠着衆志成城,才能堅持到現在的。我們的軍隊絕不會放棄一個戰友,爲之我們付出再多也是無怨無悔的。”班長大聲說道。
他漸漸地激動起來,“傻姑娘,你這算個啥事啊?在我們的部隊裡,有一次強渡陵水河時,後面是僞滿洲國一個團和日軍討伐隊一箇中隊的追兵緊緊追趕,這時忽然趕上了我們師政委的妻子要分娩了。當時他的妻子也是掙扎着要自殺,是我們師長親自趕來,率領他的警衛連英勇阻擊,就爲了給產婦留下寶貴的分娩時間。”
說到這裡,班長的話停下來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阿雪也瞪大了眼睛,問道:“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班長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說道:“我們師長的一條胳膊被打斷了,身中四彈險些傷重不治,警衛連犧牲了七人,就爲了生下這個孩子,爲了保護分娩中的婦女。可謂犧牲巨大啊。”當時東北的抗日隊伍一個師充其量只有幾百人,如果是一千人那就該是一個軍了。
說着說着,班長忍不住抽泣起來,“我就是警衛班的一個戰士,這是我親身經歷的事。”
“孩子呢,那孩子還活着嗎?”阿雪放下了手槍,一連聲地問着,好像身臨其境般的神情緊張。
“孩子最後還是沒有保住,我們付出了慘重代價,雖然渡過了陵水河,但是在轉進的途中,日軍是窮追不捨,拉網似地搜索,山林中沿途到處都點起了篝火,星羅棋佈,就像是天羅地網。最後,我們在通過日軍眼皮底下的一道山谷時,師政委的妻子擔心孩子哭出聲來,竟然捂住了孩子的口鼻,沒多時,孩子幼小的身體就僵硬了。這個母親把自己的嘴脣都咬爛了,眼睛都哭腫了。”
“好狠心的母親啊,她竟然扼殺了自己的孩子,你們師政委就讓她這麼做嗎?”阿雪憤憤不平地罵道,簡直是難以相信。
“師政委就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形銷骨立,頭髮都白了,淚水默默流着。當我們轉移到安全地帶,師長大發雷霆,要處分這個母親,師政委說了一句話,‘再不能讓戰士們白白犧牲了。’所有的隊員都哭了。”
“哇——”阿雪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戰士們都流淚了。
就在這時,院牆外突然傳來了密集的槍聲,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聆聽着。仔細聽着槍聲還在遠處,而且越來越猛烈。班長忽地帶着剩下的還能戰鬥的游擊隊員一起攀上了院牆,嘩嘩譁把剩下的子彈全壓進了槍膛。
“奶奶的,小鬼子太搞笑了,咱們就這麼些人,全胳膊全腿的都不超過五個,還值得如此興師動衆地夜襲嗎?”小五子恨恨地罵道,嘴角流露出一絲冷笑。
“別吵,小鬼子不會在夜間進攻的,咱們人少,他們人多,黑燈瞎火的混戰中,他們死的人會比我們的多得多。賠本的買賣小鬼子是不會幹的,我懷疑這是大隊長率領同志們前來解救我們了。”班長到底是老兵,有經驗,一下就看出了問題本質。
他猜得不錯,這確實是李漢對敵人發起的進攻。按照林瀟的計謀,部分游擊隊員穿起了小鬼子的軍服,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沾滿了血跡,污穢不堪地就穿在身上了。由林瀟率領着,向着小鬼子的陣地佯裝潰敗而去。爲什麼是林瀟帶隊呢?因爲這裡只有他會說小日本的話。
李漢自己則帶着大隊人馬在後面“窮追不捨”。
林瀟他們邊跑邊開槍,李漢他們也是這樣。雙方的距離隔着一里多路,槍口都是朝着對方的頭頂開槍。有隊員朝着天上開槍,被林瀟及時制止了,小鬼子關東軍戰鬥力強悍,受過嚴格訓練,哪會聽不出來朝天放槍,那會是欲蓋彌彰了。
只要將槍口稍稍擡高兩寸,貼着頭皮幾寸過去就行了,這當然要求射手有着穩定的心理素質。實在不行,那就乾脆朝着黑暗無人的地方開槍,但是偏差不能太大。因此雙方雖然槍聲不斷,卻不見有人倒下。好在黑暗中,駐守在陣地上的日軍也看不清。
林瀟帶隊逃奔的方向是日軍的山炮陣地,那裡有五門日式山炮,還在白天就已被林瀟偵察到了。駐守日軍山炮陣地的有着密集的重機槍陣地防守者,日軍也怕遭到襲擊,林瀟的這種舉動實在是太過冒險了。真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噠噠噠——”山頂上日軍的火炮陣地上射來了警告性的槍聲,還有人大聲用日語喊道:“你們是哪部分的,出了什麼事,爲什麼會被支那的土匪趕着跑?大日本皇軍的威名都被你們玷污了。”
“站住,你們不得衝擊山炮陣地,會被支那人乘虛而入的,立即改道去你們原來的陣地。”
林瀟邊跑邊喊:“我們是第七十二聯隊第三大隊第十四小隊的士兵,我們奉命追擊卻中了埋伏,我們後面就是狡猾的支那人,天太黑了,我們辨不清方向了,請讓我們到你們的陣地上暫避一時。”邊跑邊喊,腳下可半分也不敢停留。這時游擊隊的子彈已經打到他們前面塹壕前的土堆上,打得塵土飛揚,火力越來越兇猛。
在林瀟的示意下,幾個戰士慘叫着翻身倒地,餘下的“日軍”更加慌亂不堪地衝上了日軍的山炮陣地、駐守的日軍真的慌了,調轉槍口,朝着遠處的游擊隊員就猛烈開火,只是因爲距離太遠,天太黑,看不清目標,只是白白浪費子彈而已。
日軍的機槍手還沒打完一梭子子彈,彈藥手忽然就發現他的腦袋不翼而飛了,就連一旁的副射手也是如此,身首異處地倒臥在血泊中。“啊——”他嚇得大叫起來,可是這種叫喊在槍聲中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彈藥手回頭看到一個日軍軍官揮着血淋淋的戰刀,戰刀直插自己的胸口,那一刻,他的眼睛幾乎瞪出了眶外,眼睜睜地看着帶血的戰刀捅入了自己的胸膛,就像被燒紅的鐵棍插進體內一樣,連喊叫都喊不出來。
他想伸出手去抓住那柄戰刀,劇痛之下卻抓不住,他憑着本能想要看清殺害他的兇手模樣,可是對方看都不看他,腦袋歪在一邊,看着別的地方正在白刀進紅刀子出呢。殺他簡直就像砍瓜切菜一般自然,全不當一回事。他只得帶着遺憾地閉上了眼睛。
突入重機槍陣地的游擊隊員們都是挑選出來的格鬥拼刺的好手,又是出其不意,而日軍雖然極力頑抗,到底不敢在自己的陣地上橫掃出彈雨,那會連自己人都一塊收拾的,近距離鏖戰,重機槍還比不上燒火棍。只聽得“噗嗤噗嗤——”聲聲入耳,慘叫聲連綿起伏,響徹夜空,日軍的機槍手被殺的丟盔卸甲,屍橫遍地。
重機槍陣地是火炮陣地的拱衛,連他們都如此,對於衝到面前的穿着日軍軍服的游擊隊員,日軍火炮手雖然也配備了部分的自衛手槍,
卻不知道朝誰開火。這裡面真的有好些是落荒而逃到他們陣地上的戰友,他們一咋呼,游擊隊員也跟着用含糊不清的日語咋呼。日軍的火炮手暈了。
更何況後面追擊的游擊隊員此時真的衝上了他們的防禦陣地,正在那裡大砍大殺呢,這景象雖然離遠看不太清,但是月光的輝映下,還是能看到身着灰土布軍裝的游擊隊員,當時的共產黨游擊隊也是灰土布軍服,是自己染的布,用草木灰染制的。
灰土布軍服和狗屎黃的日軍軍服在燈光下反射出的光澤是不同的,那看起來就是黑乎乎的,這分明就是游擊隊員已經佔領了陣地。而且他們正追着落花流水的日軍機槍手們跑向了他們的火炮陣地。
日軍的火炮手茫然不知所措,直到他們中間有人被刺刀捅翻在地,有人的咽喉處被劃過一刀,鮮血像噴泉一般噴濺出來,他們才如夢方醒般朝着身邊的那些戰友開槍了,保命要緊,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啊。當然那些手持步槍的會受到重點照顧。因爲日軍機槍手除了機槍,就是赤手空拳了。
奇怪的是突入到他們陣地上的戰友竟然都是赤手空拳的,暗藏的匕首和刺刀是很難發現的,藏在衣袖裡就可以了,等到亮出來則是一擊必殺。他們掉在地上的手槍立刻被人撿起來,繼續對着“自己人”開火。
游擊隊員開槍時往往會大罵一聲:“我操你媽的狗日的小鬼子”,這一聲喊出來,四周就會異口同聲地喊着同樣響亮的話。小日本這時還不會這種中國式的罵人話,理解不了,學也學不像。說不清或緘默不言的,立刻就會被槍斃。
日本人急了,也從中受到了啓發,跟着東施效顰,大喊一聲“天皇萬歲”或是“支那人死啦死啦的有”,結果因爲事先沒有排練,喊出來各具特色,混亂中還聽不清。中國人就跟着胡亂咋呼一聲“天皇吃屎”,就在他們目瞪口呆的時候,刺刀再次從背後插穿他們的胸口。
日軍的火炮陣地如果被敵人突破,更不如重機槍,大炮是無法安刺刀的,只能是眼睜睜地看着敵人在自己的面前大砍大殺。炮兵們基本上就只有丟下大炮,落荒而逃。這些日軍實在消受不了這種混戰帶來的惡果,不得不向着周圍的日軍陣地逃奔過去。
林瀟卻帶着游擊隊員們也不打槍,只是緊隨着他們亦步亦趨地向其他的日軍陣地撲過去。追得不緊不慢,只是象徵性的。因爲故技不可重施,他們不是爲了佔領敵人的陣地,而是讓他們自相殘殺。如果日軍仍然想不出應對的辦法,自然可以乘虛而入,但日本人絕不是傻瓜。
事實果然如此,日軍大隊長已經看出了火炮陣地被突破的緣故,他命令陣地前架上機槍,凡是靠近陣地五十米的格殺勿論。當一些日軍的火炮手慘死在自己人手下時,他們才狼狽的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我們的是自己人,請放我們過去。”
直木大隊長大喊着:“夜間視線不好,無法辨明你們的身份。你們呆在原地不許亂動,等天明瞭,我們查清你們的身份再做處理。以免被支那人假扮你們的身份,混入陣地。”他這種以靜制動的辦法是對的,但是戰場形勢不會按照他的意志爲轉移。
這時那些俯伏在地的日軍身後傳來了猛烈的機槍掃射聲,打得那些日軍從地上跳了起來。林瀟他們已經將繳獲的機槍調轉槍口,對着黑壓壓趴着的日軍猛烈開火,那種猛烈的程度遠遠勝過了直木的彈雨密度。直木到底不敢輕易濫殺無辜,但游擊隊員卻是來真格的。
直木明白過來了,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他大喊着:“立即掩護射擊,壓制敵方陣地的火力,援助我們的人進來。”敵人開火不就證明了這些人沒有問題嗎?
日軍的陣地上機槍同時猛烈掃射起來,直木還沒緩過神來,“轟轟轟——”一陣猛烈的炮火就把他們的機槍火力覆蓋了,幾乎所有的機槍在一瞬間都成了啞巴。原來這是林瀟有意讓他們暴露火力點的。直木叫苦不迭,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