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我都不怕,你個奴婢怕什麼?天塌下來,自有這個兒高的頂!起來吧,晚上還沒吃呢吧?嚐嚐桌子上的糕點,很不錯!”楊金山躺在躺椅上,搖搖晃晃地很舒服。這躺椅自從皇上天天在玉熙宮坐着舒坦以後,很自然地就傳了出去,京師有木匠便大量地加以仿製,市場的越來越多,價格也越來越便宜,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傳遍了大江南北,成了有錢人的標準家居之一。

“乾爹!不是奴婢害怕,而是……而是那大堤……那大堤,那大堤根本就沒有修哇……”魏德安的臉色一片蒼白,跪在地上的身子還在不住地顫抖着。定期加固大堤是河道監管的主要職責,但他自從來了這杭州就根本沒見過幾分用於防汛的銀子,也沒去過大堤上幾次,現在暴雨傾盆,又如何不擔驚受怕?

“都跟你說了沒事,浙江上下那麼多人幫你頂着,就是要掉腦袋,也輪不到你!”楊金山仔細地修着自己的指甲,就在這時,一個女子從內屋裡飄了出來,輕盈地走到他的身邊,一言不發,手卻已經搭在了他的肩上,輕柔地按着。楊金山舒服的每一根毛孔裡都在喊着爽!

魏德安亮眼睛都直了,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只見她一身精緻到了極點的羅緞紗絹,織金彩通袖,金彩膝瀾的裙子,那衣衫僅掩裙腰,頭上卻是高高的髻。隨着輕盈的動作,舉手投足間顯露出七分嫵媚三分妖豔,竟然就是前幾天海外客商點名要買的那個女人!

“好看麼?!”楊金山一直在盯着魏德安,自從寧娘出來後,這該死的奴婢就一直盯着她不放,居然比自己都色,他突然也有了一種正常男人所擁有的吃醋感。

“兒子該死!兒子該死!”魏德安猛然驚醒過來,一個巴掌接着一個巴掌地打着自己耳光。竟然連乾爹的女人都敢看,這不是找死麼?可是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寧娘實在是太美了,在這偌大的杭州,竟然就沒有一個比她更好看的女人。

“寧娘,給這奴才拿一塊糕點。”楊金山懶洋洋地靠在了躺椅上,一把拂開了寧娘還在給他按摩的手。

“是。”寧娘低着頭應了一聲,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但是在魏德安的眼睛裡,那當真是如仙女下凡一般,他愣愣地看着寧娘用玉指拈了一小塊糕點,慢慢遞到自己的面前,用一種他從沒聽過好聽至極的聲音說道:“公公,吃吧。”

“哎?哎!”即便是打着自己嘴巴,他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目光,只是巴掌卻停在自己嘴邊,怎麼也伸不出去。

看着這個小太監如此模樣,寧娘有些好笑,她直接伸手喂到了魏德安的嘴邊。他這才反應過來,看看嘴邊的糕點,又看了看寧孃的芊芊玉手,再看看她那貌美如花的臉龐,張開已經打腫的嘴脣,慢慢地咀嚼着。寧娘突然有一種想放聲大笑的衝動,每個見過她的男人都是這副德行,可這個小太監也是這樣一幅表情,實在是太逗了!這一笑不當緊,魏德安的嘴再也無法合住,她笑的時候臉上有兩個小酒窩,真可愛!

“你先出去吧!順道去河邊兒上看看,寧娘,給他拿一副蓑衣!”魏德安的表情盡收楊金山的眼中,他的心中冷笑不已。這個小太監別的缺點倒沒什麼,唯獨好色。好色也就罷了,有色心卻沒色膽,更沒本事!對於這樣的小太監,那是最好收拾的了。

朱一刀站在新安江的江水邊,心中不禁有些憂慮。暴雨一下,這改稻爲桑算是黃了,根本就沒法再推行下去,但是對於浙江的老百姓來說,這卻是個難得的緩衝機會。給大家一個接受的時間也算是不錯,飯總要一口口的吃,事情總得一樣樣的做,不能一蹴而就。李化龍卻在一邊不停地呱噪着,這傢伙真夠執着的!自己不過隨口說了一句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他就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什麼是鋼?!這下徹底把老朱給爲難住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搪塞道,不過是鐵沒練好的產物罷了!可李化龍哪裡是小屁孩朱常詢那麼好忽悠的,根本就不相信,非要老朱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兩個人在吵吵嚷嚷中走到了新安江邊,李化龍才總算是打消了這個想法,他也愣愣地看着波濤氾濫的江水,大腦一片空白。照這麼個下法,新安江遲早會發大水,不知道河堤修的怎麼樣?能不能防住這百年難遇一次的大水災?他前幾日專門問過稻農,稻農說,杭州多少年都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了,今年看樣子必然要發大水。

兩個人沒了辦法,只好去杭州府,想問問馬遠是個什麼意見。湊巧的是,布政使錢寧和按察使何進賢也在杭州府,三個人正在商量到底該如何應對未來即將出現的大水。一看到朱一刀進來了,馬遠冷哼一聲,停住了剛纔的話題。

錢寧笑着站了起來:“原來是李大人和朱千戶!這可真是稀客啊,坐吧,馬大人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冒雨用麻袋裝土,把大堤給加固一下。既然你們二位來了,不妨也說說吧!”

老朱看看氣哼哼的馬遠,知道他心裡還在不平當日大堤上老朱把兵帶走的事情,淡淡一笑,也不解釋什麼,大馬金刀地坐在了桌子邊。李化龍卻沒坐下,拱了拱手道:“兩位大人,皇上差我來,其實也就是爲了改稻爲桑的國策能夠順利進行下去。只是近日連降大雨,這件事情只好暫停一下,不過待大雨過去,還希望兩位大人能配合咱的差事。都是爲朝廷做事,我李某人要是有得罪的地方,還望二位大人,馬大人多多包涵纔是!”

“哼!”,馬遠把頭上戴着的紗帽往案几上一扔:“我們在前面賣命,別人在後面拆臺!那些刁民都鬧到了府衙門口!你們乾脆說,這改稻爲桑的國策到底還要不要人幹?要這樣幹,我馬遠可幹不了!”

李化龍一點也不生氣,笑着道:“馬大人可還是在爲當日朱千戶的事情生氣?大人您想想,這軍兵怎麼能輕易動得?若是不派兵,說不定建德縣的老百姓還就同意了,可一派兵,老百姓就是不想反,也被逼反了。大人一片好心卻辦壞了事,豈不是有違省裡兩位大人的苦心培養?民心似水,能疏卻不能堵,不過是本御史一點淺見,馬大人千萬別放心上!”

這一番話說的夾槍帶棒,馬遠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李化龍是欽差,是改稻爲桑辦的負責人,自己若是太不給他面子,豈不是跟皇上對着幹?也只能發發牢騷而已。

何進賢卻開口道:“怎麼會鬧出這種事情來,我也不明白。兩三個月過去了,朝廷叫我們改種的桑苗還不到兩成。內閣幾天一個廷寄責問我們,這才叫馬知府趕着去幹。前幾天織造局談生意的時候除了李大人和朱千戶,我們幾個都在場,三十萬匹絲綢年底就要交齊,浙江卻產不出這麼多絲。楊公公他們在魏公公那裡交不了差,魏公公在皇上那裡也交不了差,賬一路算下來,我們這些人只怕不是撤職就能了事的。”說完他瞥了一眼外面,建德知縣張良之,淳安知縣常玉敏和楊金山這會兒卻到了府衙,他們還是爲了大雨來的。暴雨下個不停,心裡最打鼓的就是這些知縣們了,萬一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情,誰也跑不了。

一看幾個人都到了,馬遠的膽子似乎壯了起來,他拍着桌子站了起來:“我看有些人就是在和朝廷對着幹!省裡調兵讓我去改桑田,就是爲了防着刁民鬧事,現在好了,刁民都鬧到了府衙了!下一次是不是打算鬧到京師去?到底是誰下調令把兵帶走的,當着幾位大人都在,還有楊公公在,自己說清楚!”

這明擺着就是找到了朱一刀的頭上。老朱名氣雖大,但知道詳細的人卻也不多,誰又會對一個小小的千戶這麼上心?若是說剛纔馬遠是對着李化龍,那是因爲他摸不清李化龍的底細,可老朱的底細無非就是錦衣衛——這次前來浙江,內閣之前沒有得到一點消息,萬曆也根本沒想過向他們通報,派朱一刀下來也是以巡邊的名義,所有人都以爲這個朱一刀跟浙江現在的改制八竿子打不着邊。既然欺負不了李化龍,那就拿你個小小的武官開刀,諒你也不敢在我們的地頭上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