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洋洋灑灑幾千字,老朱口述李化龍手寫,估計萬曆看了這封有史以來最長的密信,他會幸福地暈過去。朱一刀在信中詳細描述了所面對的難題,和即將出現的種種情況,再三地提醒皇上務必要注意,要給李化龍足夠的權力,不然根本鎮不住浙江這羣土皇帝;而且萬曆必須要無條件地支持他們,不管朝野中出現多大的阻力,這件事情都必須要進行到底!無論如何不能讓浙江的和尚把經給念歪了,不然對大明將是一場無法逆轉的災難。

等兩人忙乎完,都已經到了晚上戌時三刻,李化龍已經餓的沒有感覺了,老朱的肚子卻早就咕咕地叫了起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走吧!去酒樓要點吃的!”他一把拉起李化龍就往外奔去,剛打開房門,只見剛纔送信的那個探子恭敬地站在門口,手裡還提着個籃子。

“二位大人,這一晚上都沒吃飯,屬下就擅自做主,去酒樓弄了點小菜,酒食。若是現在就吃,屬下再拿去熱熱。”探子說着轉身就往外走去。

朱一刀極爲感動,連忙拉住他,又往他手裡塞了點碎銀子:“你也沒吃呢吧?把這飯菜拿去熱熱,再多要點肉食,咱們一起吃!”

探子慌忙推辭道:“不不不!二位大人公務如此繁忙,屬下哪裡敢打攪!稍等片刻,去去就來!”老朱大笑着強拉住他,把銀子塞進了他手裡:“得啦!跟老子不用玩這些虛的,讓你來你就來!無須客氣!快去吧!”

那探子眼中分明有一絲閃動,再不言語,轉身就往外跑去。李化龍羨慕地看了看老朱:“行啊,這纔來幾天,你就有了這麼忠心會辦事的下屬!看他年紀還小着呢!”朱一刀也笑道:“哪裡哪裡,這小傢伙看樣子也就十五六歲,可做事倒挺老道!確實難得啊!以後要好好培養纔是。”

說話間,那探子就輕輕地敲響了門,進來後乾淨利落地把盛放飯食的籃子放下,轉身就往外走去。朱一刀有些好笑,趕緊拉住他:“你這小傢伙,讓你吃你還客氣什麼?以後記住,除了公事之外,在我朱千戶的面前沒什麼規矩!你要是再跟老子客氣,老子可就真對你不客氣了!”

探子這才唯唯諾諾地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籃子上的蓋子。竟然有燒雞,還有羊肉,散酒!這一頓老朱三個人吃的可是不亦樂乎,等吃完了飯,舒服地把兩條腿架在桌子上,他剔着牙裡的肉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探子開始還有些拘謹,可一看到李化龍跟老朱的吃相,再也顧不得許多,撕下一塊雞肉大口地嚼着。只是老朱他倆都餓壞了,三下五除二就吃的飽飽的,然後桌子上就只剩下探子還在不停地咀嚼着。他心裡還在疑惑,怎麼這倆大人吃的這麼快?一聽到老朱的問話,趕緊把嘴裡的肌肉吞進肚子裡,老老實實地坐好,這才答道:“我……我叫鄧艾……”

撲通!

朱一刀再次摔到了地上。爬起來後狼狽地問道:“是誰教你這麼多的破規矩?”

“家父一直都教我,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哪怕是當個錦衣衛,也是我大明的軍士!”這話的鄧艾說的倒是擲地有聲,讓他兩人不住地點着頭,讓老朱感覺很丟人。

“那你是哪個部分的啊?”朱一刀一直覺得他眼生的緊。

“屬下……屬下是今年才進的京師衛所!江千戶允許的!”一提起這個,鄧艾的胸膛頓時又挺起老高,一副很神聖的模樣。這樣老朱大爲滿意,但奇怪的是,這個事情江飛怎麼沒跟他說起過?鄧艾年紀雖小腦瓜子卻靈活無比,趕緊解釋道:“家父一直稱讚您,說您朱千戶才堪爲我大明軍士的楷模,家裡又是我最小,一定要讓我到您的衛所去當兵,還說只有您才值得屬下追隨,值得屬下信任!”

“你家父,不是,你父親是何方人士啊?”老朱喝酒喝的有點猛,愈發地奇怪了,這年頭竟然還有人欣賞他,一定要把自己兒子送到他的部隊來當兵的?這倒是稀奇!李化龍也是驚奇不已。

“家父乃是雲南永昌衛副總兵,署金山參將事,姓鄧名諱子龍!”看來父親是小傢伙的驕傲所在,一提起他的父親,頓時激動的臉都紅了起來。鄧子龍?李化龍有些不敢信地瞪大了眼睛。鄧子龍可是雲南出了名的猛將,曾經跟隨戚繼光在福建,廣東沿海抗擊過倭寇,但由於爲人孤傲,一直到了四十三歲的時候才升至銅鼓石守備,還曾署都指揮儉事,掌浙江都司。不過後來就調到了雲南永昌衛當參將,在平叛中陣斬引緬甸兵入境的木邦部罕虔,由此才當上副總兵。只是因爲他在兼領騰衝營的時候,以極爲嚴苛的軍法對待騰衝兵,直接導致了騰衝營的兵變,才被奪職。不過後來又復起了。

騰衝營的兵變,當年在軍內可是流傳甚廣,畢竟兵變是件大事情。李化龍在邊軍時就曾聽說過,那些苗人生性彪悍,不服管教,常擅自聚衆鬥毆,鄧子龍以嚴苛軍法治軍倒也再正常不過。只是由於他的孤傲,跟以前的戚繼光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結果把永昌衛總兵給得罪了;按說以他官職,統領一個姚安營就可以了,可總兵卻一定要把騰衝營這麼個燙手山芋交給他。這麼大個刺頭營,放在誰的手裡都要出事,原本永昌衛就打算撤銷這個營的,就是擔心這些苗兵們回去後鬧事,擾亂當地的社會秩序,這才無奈地保留了下來。結果這個火藥桶在鄧子龍的手裡爆炸了,既然都兵變了,那也沒什麼好說,永昌衛理所當然地就把責任推在了他鄧子龍的頭上。

回想着這些往事,鄧子龍把自己最小的兒子送到朱一刀這裡來就好理解了,李化龍無奈地搖着頭,他鄧子龍明擺着就是在託孤啊!自己一連生了幾個兒子都不幸地夭折,只有這最小的一個小兒子,跟永昌衛總兵的關係又搞僵了,以後自己要是光榮了,這麼個小兒子放在永昌衛豈不是要被別人趕盡殺絕?

朱一刀搖了搖有些發昏的腦袋,鄧子龍是誰啊?瞅着李化龍那有些憂鬱的面孔,他知道自己算是問不出什麼了,於是就對鄧艾道:“你把這封密信,一定要親自送到皇上的手裡!再過來以後就跟着我吧!”

鄧艾一下子滿面紅光地跳起來,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嘴上的油,就要指着老天爺發誓效忠,老朱一腳就踹了過去:“跟你說多少遍了,在老子面前別那麼多破規矩!”鄧艾嘿嘿地笑了起來,拿起桌子上的密信,小心翼翼地放在貼身的口袋裡,對兩人說道:“事不宜遲!兩位大人,屬下就先走一步!”

看着迅速離去的鄧艾,老朱會心地笑了起來,這人運氣好的時候睡覺都有人送枕頭!這個小傢伙很有培養前途,若是能**出來,將來定是能鎮守一方的大將!

窗戶外傳來了低沉的雷鳴,看來今天晚上肯定是要下一場大雨了!朱一刀苦惱地皺起了眉頭,浙江的路是標準的水泥路——一下雨,這地上水和泥就混到了一起,你也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泥,走一路過去,褲子就得趕緊洗,不然第二天就硬邦邦的能打死人了!難怪地裡的農民都穿着時髦的“七分褲”,洗着方便嘛!

他低下頭瞅瞅自己規規矩矩的馬靴,又看看外面稀稀歪歪的水泥路,罵了一句老天爺,趕緊把鞋子給脫了,然後操起小刀,把膝蓋以下的褲腿都給裁了下來,再套上軍營裡備用的草鞋,在屋裡走了一大圈,還別說,真舒服!又把浙江當地的草帽扣在腦袋上,只保留了一個錦衣衛特有的披風,讓李化龍看的直楞神:這個造型也太浙江了吧?老朱得意地操起腰刀擺了個造型,恩,感覺就是不一樣!

他倆誰也沒想到,第二天當兩人帶着衆軍士在軍營走了一遭,這個造型從此以後就成了南方錦衣衛的特有形象!而且逐漸有流傳到北方的趨勢。

這一段時間,整個浙江的天氣就沒好過,一直都在下着綿綿細雨,雖說不大,卻也讓人心裡煩悶的慌。密信已經遞到了萬曆的案頭,受到了他高度重視,專門批示道:此事讓李化龍在明裡做主,暗地裡朱一刀要親自去查訪,如果遇到當地官府的阻撓或是陽奉陰違,可先斬後奏!萬曆的心裡極度不爽,自己想出來個能富國強民的主意容易麼?要是這件事情辦不好,讓天下人罵自己,至少也得要掉一堆腦袋陪着朕!

過了九月中旬,天氣突然變的更加地惡劣,暴雨一直下着不停,導致新安江水暴漲,浙江布政使司責令杭州府,務必做好新安江防汛抗水的準備工作。改稻爲桑也就只能暫緩實施了。李化龍已經面見了浙江布政使錢寧,他對於改稻爲桑最起碼在表面上是堅決支持的態度,只是何進賢的態度有些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