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眼疾手快的陳志忠一把搶過銀票,順手就握住了朱一刀的肩膀,親切友好地笑道:“哎呀這不是京師右所的朱千戶麼?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府衙坐坐啊?那個王檢校,趕緊讓下面上壺好茶!”

順天府雖說級別比較高,地位比較高,府尹陳志忠也是個三品大員,但他的位置最尷尬:上面是皇上和各位皇親國戚,得罪不得;下面是各個實權部門,也得罪不得,表面上看起來極爲風光,實際上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會被掣肘。做不好還容易被各方怪罪,他陳志忠的前幾任基本上沒有善終的,搞的自己堂堂一個三品大員,天天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膽戰心驚,生怕有什麼地方做不到位。

現在得知自己得罪了皇上最寵信的千戶,而且還是錦衣衛……這個姓王的檢校,簡直是要害死人!

朱一刀卻懵了,這位仁兄是誰啊?自己見過他嗎?他當然沒見過陳志忠,可是他自己的相貌如今在大明官場卻是被各位官員給記住了!陳志忠好話說了一籮筐,至於銀票剛纔握朱一刀肩膀的時候就順手塞到了他的手裡,然後王檢校一臉惶恐地親自把茶水給端了上來——他以爲自己得罪到哪位王公貴戚了。

“還不趕緊向朱千戶賠罪?!”陳志忠中氣十足地對王檢校說道。

朱千戶?這個名稱如今可是如雷貫耳,哪個京師官員不知道朱千戶?自己怎麼就惹到他了?這人連滿朝文武都不放在眼裡,只服皇上一人,得罪他不是找死麼?王檢校的腿都有些打顫,那天朱一刀的壯舉被官員們添油加醋地大加宣揚,說大明的錦衣衛從此又出了一個沈煉,於是所有人都有些擔心,自己總有退下來的一天,那個朱千戶卻那麼年輕,早晚會執掌錦衣衛,到那個時候,誰來保自己的後代?

這就是爲什麼朱一刀脫下飛魚服躲到民間,卻沒有人上書去彈劾他的真正原因——他人是走了,可官職沒撤啊,內閣上奏了一次,問是不是要把此人奪官去職,貶爲庶民,卻被皇上憤怒的回旨給罵了回來:人都已經走了你還想怎麼樣?!

那就是早晚有一天還要回來滴嘛!一般情況下就不能再怎麼樣了。萬一他哪天回來得勢,興許自己就沒好日子過了。

老朱到現在還是懵的,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他並不知道,內閣的事情就更不知道了。不過現在可以肯定一點,這幾個官員明顯是怕自己的,這倒是好事,應該跟他們提一下,是不是現在能把劉掌櫃給放出來了。到現在爲止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要是失血過多就真的保不住他的命了!

“能不能把我的……朋友給放出來?”他們似乎在忌憚自己什麼,這個時候說話要謹慎一點,不能讓他們覺察出什麼,朱一刀小心地問道。

“沒問題沒問題!哎呀這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朱千戶你別急,等做完了手續,人一定馬上就放出來!王檢校啊,他的朋友關在哪個牢房?沒什麼事情吧?”陳志忠笑呵呵地轉過腦袋對王檢校問道。

王檢校的臉已經成了綠色。

他那個朋友已經被打得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這可如何是好?

陳志忠看着王檢校那變色的臉,已經猜出了問題所在。等這件事情處理完畢了,這個王檢校就可以走人了。退一萬步講,弄銀子是正事,怎麼能隨便打人?銀子好歹還能給人送回去,可你要是把人給打了,那就把這朱千戶給得罪死了!要不是這個王檢校有某個妃子的背景,他肯定會被隨便找個什麼理由就扔進北鎮撫司的大牢!

就在三人尷尬地你看我我看你的時候,門外的僕役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不……不好了……福王爺來了!非要進來找一個叫朱千戶的,要是找不到就要打人了!”

連福王爺都來了?陳志忠覺得腦袋有點暈,怎麼連他都來了?這三皇子是他一個府尹能得罪的麼?

朱一刀就更懵了,福王爺是哪位神仙啊?怎麼在這個時候跑到順天府來呢?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趕緊把人放出來纔是正事啊!他趕緊對陳志忠道:“府尹大人,還是先把我朋友給放出來吧!”焦頭爛額的陳志忠只好揮手招來一個僕役,低聲向他說了幾句話,那僕役誠惶誠恐地迅速退了出去。

啪地一聲,門被踹開,然後幾個高大的身影護着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

老朱這纔看清楚,這不是小屁孩朱常詢麼?小屁孩看見他,眼睛裡立刻充滿了眼淚,快走幾步就抓住了他的腰:“千戶大人!你沒事吧?”

是誰讓這小屁孩闖來的?!這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嘛!而且還是個大麻煩!朱一刀恨恨地想到,肯定是江飛!要不是他,小屁孩怎麼會到處亂跑?他疼愛地摸了摸小屁孩的腦袋,順手把他給抱了起來:“是誰讓你來的?我不是早就說過,沒有我的允許,絕對不許出大營!是不是江飛那廝?”

陳志忠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朱千戶不僅很隨意地把福王爺抱起來,居然還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而且看起來兩人的關係還很親密的樣子!這皇宮內外,有誰不知道皇上向來不喜大皇子,唯獨寵愛三皇子福王爺朱常詢?以後的天下說不定就是他的了,這滿朝文武都在爲這事發愁呢!大家都在說這可是動搖國本的事情啊!皇上可不能這麼做!

現在看來皇上不但這樣做了,還給自己的兒子提前選好了臣子。

陳志忠的眼前猛地一黑,搖了搖差點沒倒下來。至於那個王檢校,已經打算回去就準備棺材,這眼瞅着就完蛋了……

跟隨他來的那幾個狼羣,倒是挺恭敬地對着朱一刀行了個禮:“千戶大人!”旁邊的陳志忠他們看都沒看,理都沒理。朱一刀趕緊擺手:“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千戶了!以後咱們再見了面就以兄弟相稱,不必那麼多禮了!”

小屁孩奇怪地擡起頭:“千戶大人,父皇並沒有說……”老朱捏了捏他的小臉:“我已經上交了飛魚服,從此就不再是千戶,更不是錦衣衛了。你也不要再叫我什麼大人,以後有機會再見了面,叫我哥哥!”

朱常詢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裡還在奇怪,這個朱一刀爲什麼放着好好的千戶不做,卻非要辭官呢?父皇並沒有批准啊!只要沒有父皇的允許,內閣的除名,錦衣衛指揮使的軍令,他朱一刀就一直是千戶啊!

不多時幾個獄卒已經把劉掌櫃擡到了府衙大堂,躺在牀板上的劉掌櫃,看着抱着一個孩子的朱一刀,身邊又站着幾個五大三粗的狼羣錦衣衛,再看看一旁噤若寒蟬的陳志忠和王檢校,心裡已經明白了一些。他微微地嘆了口氣:“朱少爺,爲了老朽這麼一個廢人,不值啊……”

“沒有什麼值不值。我朱某人沒別的優點,唯獨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人打成這樣還無動於衷!”老朱心裡的氣明顯還沒消下去,那邊王檢校的臉色又變的蒼白無比。

看着他的慘狀,小屁孩的臉上也起了變化。地震的時候他被送到宮裡去了,並沒有見到百姓的悽慘,所以猛地看到劉掌櫃被打成這樣,瞪大眼睛捂住了嘴。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不管怎麼樣人是放出來了,老朱趕緊讓幾個狼羣幫忙,把劉掌櫃一路給擡到最近的醫館,劉安還在府衙外面候着呢,一看劉掌櫃被擡了出來,也趕緊跟了過去。醫士給查了半天,點了點頭:“還好擡過來的及時,就斷了幾根肋骨,沒什麼大礙。是順天府的衙役打的吧?這兩天這種事情特多!”

這邊朱一刀嚴厲地交代幾個狼羣,務必要保證小屁孩的安全,馬上把他送回京師右所,不能再讓他到處亂跑!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強調道,回去告訴那個陳什麼府尹,這件事情必須爛到肚子裡!要是京師有了什麼不好的流言,就先拿他開刀!這種事情狼羣們最拿手,又這麼長時間沒開葷了,於是很興奮:對方可是個三品大員啊,這麼長時間天天光是訓練,太沒意思了!

那邊王檢校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這可如何是好?連狼羣都出來了,也就意味着皇上知道了這件事情。陳志忠已經氣得指着他說不出話來,自己這條老命今天就毀在這個白癡檢校身上了!跟他說了多少回,不要太貪心,京師商戶那麼多,每人少弄那麼一點,不得罪人還能完成任務,這可倒好,把不該得罪的給得罪了!誰知道這個朱千戶是不是小心眼?

眼看着狼羣們辦完了事就轉了回來,倆人知道該來的終究要來,都做好了思想準備,可領頭的卻告訴他們,這件事情務必爛在肚子裡!要是讓第四個人知道,其他人都得死!陳志忠聽着這話心裡已經知道,自己躲過一劫,只是那個僕役眼看着是死定了。不過他死總比自己死強,大不了給他一筆安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