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聒噪的蟬鳴沒完沒了,擾人清靜。
悶熱的陽光不客氣地佔據了大半個客廳,窗臺上的海棠花被烘烤得奄奄一息。
千雲從地下酒窖中取出好幾年前和父親一起親手釀下的酒, 一打塞進冰箱, 一打提去火影辦公室。
酒窖的釀酒日記裡寫着, 這批酒釀好後, 送一半給三代目。
紙張有點陳舊, 那熟悉的字跡令她鼻子一酸,幾欲溼了眼眶。
蒼勁有力,卻帶着幾分潦草, 是父親的字吶。
她把綱手留下的那本母親的筆記拿過來,和釀酒日記一起疊放在牀頭。她也曾經有一個無比溫馨的家, 只是時日久遠到有些模糊不清了。
火影辦公室內。
猿飛日斬看了看桌子上的十二瓶清酒, 樂呵呵地有一口沒一口抽着長長的菸斗, 白霧嫋嫋自窗而出。
老人笑起來的時候皺紋也跟着笑,鬆弛的皮膚訴說着歲月的不留情, 卻意外地讓人感覺溫暖慈祥。
他看着桌子前方的少女,目光中流露出欣慰和放心。
“成長爲好女人了呢,千雲。”
光陰荏苒,這名少女大概印象全無,但已過花甲之年的老人卻仍依稀記得, 十六年前她週歲生日那天, 他按木葉的慣例帶一雙毛絨絨小手套到鞍馬川雲家看望小小嬰孩。
那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臉還未長開如今日一般的秀麗, 咿咿呀呀地揮開手套, 伸長着手一把揪下他的火影帽, 卻繞過她父親,蹣跚地爬到一旁的旗木朔茂膝上, 把大大的帽子塞進他懷裡。
衆人一愣,最先反應過來的猿飛日斬很不給面子地哈哈笑出聲來,旗木朔茂尷尬地笑着將帽子還給他,而倍受打擊的鞍馬川雲則一把抱過女兒,佯怒地教育着小小年紀胳膊往外拐是不對的云云。
彼時火影拍了拍白牙的肩膀,半真不假地笑道:
“你看啊朔茂,連下一代都對你抱有極大的期待,接下這個位子你是衆望所歸了。”
真心而論,當年他的確認爲白牙是第四代火影最好的人選。只可惜後來天妒英才,誰也想不到一代超級天才會以那樣的悲劇收場。
旗木朔茂失笑,搖搖頭說道:
“小孩子的無心之舉不可當真吶,三代目。”
上任父親之位一年的鞍馬川雲不甘心地扳正女兒的小腦袋,湊到她眼前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纔是爸爸啊,千雲。”
猿飛日斬大笑:
“朔茂家的小子不是和她年紀相當麼,說不定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吶。”
……
……
老人唏噓地嘆氣,菸斗在桌面上敲了兩下,煙霧漸漸散去。
每次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就會覺得一陣溫暖,而思緒重返現實後卻留下無盡的遺憾和深深寂寞。
作爲火影的這些年,他看着那些曾經倚重的後輩一個個先他而去,不止一次的白頭人送黑頭人,悲涼如斯。
就連最疼愛的弟子,也是叛逃的叛逃,出走的出走,留在他身邊的只有時常聊以籍慰的回憶。
很多時候他會不由得自問,到底是哪裡做錯了,纔會使他失去那些優秀的後輩。可惜一直以來都得不到答案。
但是時間不等人,你看如今,後輩的下一代都已經長大成人了。
千雲揉着額前的碎髮,斂眸笑開了。
然後看着火影老人,眨眨眼睛說道:
“歲月不饒人啊,三代目您也成爲糟老頭了吶。”
未等老人板起臉來說她沒大沒小,便一個瞬身術消失在火影辦公室,留下一串得逞的笑聲。
猿飛日斬的吹鬍子瞪眼無人欣賞,菸斗又敲了下桌面,沉聲喚道:
“卡卡西。”
今天值班的暗部長鬼魅般的現出身形,單膝着地。
“是。”
“扣半個月的工資。”
卡卡西擡頭,一臉愕然。
“……爲什麼?”
火影好整以暇地抽了口煙,斜眼睨他,好半晌才慢悠悠地蹦出一句:
“家教不嚴。”
“……”
老奸巨猾= =#。
9月15日那天,多雲轉陰,秋高氣爽但缺少陽光。
下午三點整,木葉書店迎來第十一個客人。
深棕色長髮的少女從櫃檯取過九個多月前就預訂了的書,一共兩套,一套送人,一套留給自己。
橙色的封面上,自來也的親筆簽名龍飛鳳舞。
三十多接近四十的老闆娘神秘兮兮地笑道:
“這次買了兩套吶,千雲醬是找到人來共同實踐了嗎?”
少女茫然地看着她,一時間不明所以。
豐腴的大嬸繼續朝她擠眉弄眼:
“兩個人共同探索身體的奧秘是很美妙的享受喲。”
這兩句話傳達到大腦神經,運用現有的已經足夠豐富的理論知識深入分析後,得出了一個令人無限遐想的涵義。又不由得想起今天要送禮的對象,兩者重疊,頓時猶如一道大雷嘩啦啦地劈了下來。
千雲打了個寒顫,差點連書都拿不穩。
餘驚未定地扯扯嘴角,乾笑着否認道:
“不不不這是送給我……兄弟的。”
老闆娘笑了,一臉“我明白的”表情。
年輕女孩的臉皮薄,點到爲止就好了,不能直接說破。
少女欲辯無言,不淡定地囧着一張臉付錢離開。
人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老闆娘大嬸這個如狼似虎的年紀,果然最容易過度腦補了。
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思緒亂飛,不知不覺中想到這幾天剛看完的某十八.禁刊物。
於是腦海中滑過一幅幅活色生香的情節畫面,香豔而銷魂。突然一晃神,書中男主角的模樣變成了某個面容俊俏的銀髮青年……
停停停鞍馬千雲你在想什麼!!!YY太熟悉的人是不厚道的!!!
少女仰頭望天——下來一道天雷把她收了吧,她有罪。
這個時間在木葉街道上路過的行人們,無一例外看見了一名少女神情囧然多變,目光呆滯。一時似受到驚嚇般掩面搖頭,一時似黯然傷神地嘆氣。
嘛,年輕女孩的心思呀無人能猜。衆人笑笑而過。
上忍的單身宿舍位於火影樓後方,大門敞開,沒有門衛看守,防備設施甚至不及一般的平民公寓。
不過想想也是,這裡住的都是村子裡最卓絕的守護者,哪個盜賊會不長眼地肖想從虎口拔牙。
卡卡西的宿舍在三樓,緊挨着的是阿凱,再過去一間住的是阿斯瑪。
但阿斯瑪青年已經離開村子一年多了,房間一直空着,夕日紅偶爾會過去清掃灰塵,打開窗子通風透氣,然後望着村口的方向凝眉發起呆。
她相信他一定會回來,和三代目一樣,深信不疑。
夕日紅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人。
千雲的手剛剛擡至半空時,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沐浴過後的青年一身清爽,衣衫整齊,惟有溼答答的頭髮還在滴着水。
水珠沿着他沒有戴面罩的臉龐滑落,睫毛上還有未散的水汽,鼻樑懸直,薄脣紅潤。
這番景象,真是見鬼的性感。
飽經帶色書刊荼毒的少女一怔,思緒如野馬掙脫了繮繩,忍不住開始想入非非。
一股溫熱涌上臉頰,大眼睛中光芒閃爍。
然後猛地推開他,小跑進屋內,捂着臉喃喃自語道:
“連兄弟都YY,我果然是墮落了……”
“……”
不明所以的青年腦後一個大問號,關門擦頭髮。
接過少女的禮物時隨手就拿了出來,看到封面的第一眼頓時臉色一僵,耷拉了死魚眼瞪向她,吐槽無力。
自來也的簽名上面,書名《親熱天堂》赫然入目。
真不愧是她看中的書。
他一早就該知道她根本就是死性不改。
千雲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收到他鄙視的死魚眼神後,不以爲然地擺擺手說道:
“別瞪我啊,青年。這可是你邁入成人世界的第一步,以後吃素吃葷就在此一舉了。”
然後眼中又燃起了灼灼的光芒,晃得木葉第一技師不覺嘴角一抽,又接着說道:
“吶,卡卡西,就讓它來祭奠你無知的青春歲月吧。”
銀髮上的水珠滴落到他的手背上,不冷,反而還殘存着一丁點溫意。
窗外的天空一望無際,帶着秋日特有的高遠廣闊,猶如一面片塵不染的大鏡子。
他面前的少女,眼中滿是興奮而不正經的笑意,卻讓他由衷地感到熟悉。
卡卡西低下頭,翻了幾頁手中的小書,粗看之下竟然生出幾分想要好好閱讀的念頭。
原來自來也大人的寫作水平也到了令人仰望的地步麼。
青年合上書,眨了眨眼睛說:
“嘛,既然是自來也大人的著作,怎麼說也要拜讀一下。”
從此,木葉第一技師踏上了一條與猥瑣相依相伴的不歸路。
所以說,誤交損友什麼的最糟糕了。
有風吹過,窗臺上綠意搖曳。
那是一棵小小盆景,大約二十釐米長的直挺的莖,莖上有長短不一的分枝,每條分枝上垂下四片捲成球形或扁圓形的葉子,一大三小,隨風輕輕搖動。
四季常青,葉似鈴鐺,無花無果。
是花之國特有的植物。
千雲面露驚訝,目光在盆景上流連了一會兒,然後轉到旁邊的青年臉上:
“鈴鐺草?”
用的是問句,卻十分肯定。
“嗯。”
卡卡西的目光也落在窗臺上,又說了一句:
“今天早上,止水送的。”
關於鈴鐺草,其實有一段故事。
那時水門班還是完好無缺的四人小隊,一次去花之國執行任務,帶回了一株木葉罕見的植物。那植物最奇特的就是捲縮着酷似鈴鐺的葉子,每枝四片,一大三小。
波風水門彎下.身,笑容溫柔,指着它對學生說:
“看啊,像不像我們四個吶?”
琳笑得眉目彎彎:
“大鈴鐺是老師,三個小鈴鐺是我們嗎?”
帶土則興奮地直嚷着:
“老師我們也在木葉種植一大片的鈴鐺草吧!”
而彼時的銀髮天才一如既往地翻了翻白眼,不合羣地吐槽道:
“不過就是一株植物而已,老師你們的想象力也太過豐富了吧。”
……
……
千雲是知道這段故事的。因爲有一天琳捧着那盆瀕臨枯死的鈴鐺草來找她,但向來擅長園藝的她卻只能搖搖頭對那少女說道:
“木葉的氣候和土壤很難養得活花之國的鈴鐺草。”
一方水土一方植物,木葉再溫暖溼潤適合居住,也改變不了這株小小鈴鐺草的生活習性。
後來金髮青年將枯死了的葉子做成四張標本,水門班的成員一人一張。
止水也是知道這段故事的。帶土有好些日子悶悶不樂,把那張鈴鐺草標本像寶貝一樣收藏着。
如今他趁着執行任務路過花之國的機會帶回一株鈴鐺草,頗費力氣地養活它,又送給卡卡西當生日禮物,大概是想留給青年做個念想吧。
畢竟這株植物對他來說,遠沒有對卡卡西意義重大。
當年水門班的四個人,帶土死於神無昆橋之戰,水門爲封印九尾而犧牲,琳也在幾年前的一次任務中喪生。
四顆鈴鐺,早就不完整了。
只剩下一個卡卡西,活在對摯友的回憶和老師的信仰中,做木葉最堅定的守護者。
止水一向敬重哥哥的這名摯友。
千雲笑了笑,刻意忽略身旁那人眼底深沉的回憶,以及蘊藏在其中的悲痛。
別過頭看向窗外行人不多的街道,說:
“止水是個有心的好孩子吶。”
悲痛這種東西,並不是痛着痛着就麻木了的。心底的每一道傷口,縱然隨着時間的流逝不再血淋淋,卻會成爲永遠不能痊癒的疤痕,一道道地疊加,清晰得殘忍,觸目驚心。
“嗯。”
卡卡西低低應了一聲,之後沉默不語。
大手按着毛巾繼續擦頭髮,長長的毛巾從他臉側垂下,遮擋了此刻的表情。
每當觸及心底的傷疤,他總是這樣將情緒掩藏在無人可見的陰影中。
帶土到底是爲救他而亡,止水可以說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始終對那孩子心懷愧疚。這些年來照顧有加,他確實是替帶土盡到了做兄長的職責。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卡卡西。
三代目曾經對他這樣嘆息道。
可惜這名固執的青年,始終認爲自己罪不可恕,愧對同伴,無論是對帶土,還是對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