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凱18歲生日那天, 一羣人相聚在烤肉店爲他慶祝。
大概是熱血青年平日裡形象佳人緣好，不大的店面內浩浩蕩蕩坐滿了人，有忍者有非忍者, 連通靈獸都被放出來湊了一會兒熱鬧。
三代目難得慷慨一次, 爲了證明他是最關心下屬後輩的好火影, 大手一揮說賬單都送到火影辦公室來吧。
大家一陣歡呼, 阿凱更是得意忘形地嚷着見者有份, 走過路過別錯過。
所以一月一號那天，木葉用歡騰來開始嶄新的一年，祈求往後的日子也如這日般喜氣洋洋, 和和美美。
事後猿飛日斬手握鉅額賬單老淚縱橫的悽境暫且不提。
千雲在人羣中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青年。
黑色短髮，神情淡然, 嘴角習慣性地上揚三分弧度。
他從三三兩兩寒暄的年輕男女中脫身, 找了個角落一個人坐下喝酒烤肉。
是她無疾而終的相親對象奈良若。
接觸到她的視線, 青年遠遠地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片刻後路過少女身旁時才停下來說道：
“我和阿凱是十幾年的鄰居。”
——那真是不容易。
千雲心中突然冒出一個這樣的想法。
無論是對阿凱還是對奈良若，有這麼一個理想信念都和自己背道而馳的鄰居, 恐怕日子不會單調無味。
太過熱血正直和太過將麻煩視爲洪水猛獸，看似水火不容的兩種性格，說不定是一種互補。
所謂朋友至交，其實不一定是志同道合。
等到人齊落座的時候，阿凱被大家起鬨着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成年宣言。喊着“爲青春而奮鬥”吧啦吧啦後, 一手指着據說是“永遠的對手”, 氣壯山河：
“卡卡西, 今天我們來進行第四十九場比賽吧！”
大掌豪氣一拍, 提起一打燒酒放在面前, 豎起大拇指。
“是男人就來拼酒！先醉的人算輸！”
其實他們還不到可以喝酒的年齡，但三代目已經提前打過招呼, 今晚算是個例外，允許這些年輕人無拘無束地鬧，明天開始一切如常。
忍者火裡去水裡闖，終究也需要適當放鬆。
因此烤肉店的老闆大叔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搖搖頭遙想自己的年少時代，笑容中是長輩對後輩的慣縱。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羣年輕人吶，是木葉最有力最可靠的支柱。
彼時銀髮青年偏着頭，指揮千雲給他端來大盤的秋刀魚。
見衆人目光突然集中在他身上，才擡擡眼皮，看向席首把兩條粗眉毛揚得老高的青年，一臉茫然。
“怎麼了？你剛纔說什麼？”
還未等阿凱習慣性地留下兩條寬淚，說一句“真不愧是我永遠的對手”，夕日紅就拍桌而起。
眉目英氣，微微昂着頭，豪爽而不做作。
“凱，我跟你比吧，喝酒！”
席間一片鼓掌叫好聲，什麼“巾幗不讓鬚眉”，“紅桑好氣魄”，“果然不愧是木葉新一代的第一美人”吧啦吧啦的，層層迭起。
千雲嘴角抽了抽，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興沖沖地起着哄的人，心中有數。
也就這段日子阿斯瑪不在他們纔敢趁機鬧騰，等哪天護花正主回來了，哼哼哼，他們這羣小子就死定了。
“你幹嘛突然間面容扭曲了。”
卡卡西指間的兩隻筷子在她半眯起的眼睛前晃了晃。
少女回答得無比干脆：
“記黑賬。”
銀髮天才：“……”
一名黑髮青年拿着空碟子過來舀醬料，卡卡西把整瓶沙茶醬和番茄醬遞給他，雙方對彼此點了點頭。
“那是奈良分家的奈良若，凱的鄰居，不是忍者。”
黑髮青年回到自己的座位後，卡卡西向身旁的少女介紹道。
“我知道。”
千雲頭也沒擡，翻動着鐵網上的雪花牛肉。
下一秒說出的話卻讓旁邊的青年愣了愣。
“若君是我上次的相親對象。”
卡卡西筷子一頓，而後神色輕鬆地笑開了。
“奈良家確實是值得託付終生的好人家。”
“不過奈良若一定看不上你。”
這回輪到少女一愣，挑眉看他。
即使臉皮再厚，到底是十幾歲的女孩子，終歸不悅被人這樣看輕。
生氣倒不至於，只是有點不好下臺。
扯了扯嘴角，語氣平平地說：
“還真被你這張烏鴉嘴說中了。”
青年聳聳肩，低頭吃他的秋刀魚。
如果對方是奈良若，其實不難猜出結果。
說不上熟悉，卡卡西對他還是有幾分瞭解。
出身於木葉大族奈良一族的分家，卻是冷冷淡淡極怕麻煩的性子。雖說和阿凱做了十幾年的鄰居，但並沒有感染到木葉蒼藍猛獸一絲一毫的活力和幹勁。
而千雲身上的血繼，本身就是一個大麻煩。
鞍馬一族強大的力量，多少人明裡暗裡惦記着呢。
如果是奈良若，絕對會對這樣的麻煩體唯恐避之不及。
卡卡西第一次知道這個奈良分家次子時還是十四年前，彼時小天才四歲，那天是忍者學校的入學考試，大他兩歲的黑髮男生被父母趕着不情不願地來到考場。
考官的問題不多，其中有一個是——說說你心目中對於忍者的印象。
一羣半大的小孩，有說忍者很厲害啦，是村子裡的英雄啦，所向披靡啦，令人崇拜啦，理想是成爲火影啦等等等等。
小天才的回答和別人不同，想起父親說過他名字的涵義，於是一板一眼地說道：
“守護者。”
短短三個字，令考官驀地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目光中有認同有讚賞。
片刻後，有另一個人的答案也是出人意料。
是奈良若。他說：
“整天打打殺殺，很麻煩。”
周圍頓時一片愕然，鴉雀無聲。
後來若少年被面黑如炭的奈良家長拎小雞一樣拎了回去，是否受到責罰不得而知。
自那過了差不多十年，一次和阿凱閒聊，無意間提及他那性格與之迥然不同的鄰居。
向來熱血直率的少年也有一時間的感慨：
“別看阿若總是一副冷淡拒人千里的模樣，其實也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吶。”
兒時的邁特凱有一次在樹林裡修行，日暮時分被一條毒蛇窮追不捨，無法擺脫。當時他只得六七歲，儘管日日刻苦練習卻收效不大。平時叫嚷着不會輸給同輩的天才卡卡西，自己心底卻是清楚實力遠遠不如人的。
就在幾乎要脫力等死的當口，前來找他回家的奈良若突然出現，緊握着隨身攜帶的小刀直接撲向那條毒蛇。刀刃劃過蛇身，血跡斑斑。
他想着這樣一道淺淺的傷口哪能重傷一條大毒蛇，心中驚恐着看來他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不料原本深青色的大蛇頃刻間全身通紅，抽搐幾下後痛苦地死去。
原來奈良若的刀刃上早就淬了劇毒，與大蛇身上的毒性相剋相斥，最終將它引向死亡。然後若少年對餘驚未定的阿凱抱怨道：
“你，麻煩死了。”
這個總是強調着自己討厭麻煩一點也不想惹禍上身的男人，絕不會在面臨險境之時拋棄同伴。
他不是那種寧可犧牲朋友也要全身而退明哲保身的人。
卡卡西想起這兩段往事的時候，斜對面的奈良若青年一無所覺地自斟自飲。
烤肉店內鬧哄哄的歡樂到極致，就算平時不熟絡的年輕男女也放開了胸懷，大大方方地談笑共歡。
一派好氣象。
木葉52年阿凱的這個生日，來得正是時候。
當然關於若青年的故事卡卡西並沒有特意告訴千雲。
他自然而然地夾起少女烤好的牛肉，入口一串鮮香，在舌尖縈繞不散。
嘛，反正那場所謂的相親已經告吹無望，她也沒必要再去了解那人的性情喜好。
說到底這終究是一場生日會，除開吃喝玩樂，送給今日主角的禮物也是必不可少的。
千雲人懶，心思也懶。看到夕日紅買了一套杯子，她也跟着送了一套茶壺。
卡卡西瞥了一眼，淡淡地說：
“阿凱平日不常喝茶的。”
她攤攤手，不甚在意：
“我想不出他還需要什麼。”
忽而想起了什麼事，眉目彎彎，話鋒一轉：
“你的禮物我也已經準備好了。”
“哦。”
銀髮青年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缺乏好奇的語氣聽起來興趣不大。
“是什麼。”
少女卻並不介意，笑得異常開懷，隱隱有種看好戲的身爲女性的八卦。
“世界名著，我在木葉書店特地爲你訂購了一套世界名著。”
聞言，卡卡西夾着一片烤肉的筷子在半空頓了頓，狐疑地轉頭看她。
“……可以不要嗎。”
“你會後悔終生的。”
……算了。
青年將烤肉放入口中，難得的慢條斯理地咀嚼。
然後斜眼睨她，嚥下食物後開口說道：
“以你的品味……”
“別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帶色書刊吶，我可是三觀端正的正經好青年喲。”
如果可以預見以後，便可毫不費力地得知——也就是在此時，這個木葉第一技師才能如此坦然地說自己是【正經好青年】。
他們還不知道，這年的九月十五號過後，木葉支柱之一的昔日【正經好青年】逐步朝着猥瑣大叔的方向不斷進化，日後此形象在下一代的忍者中深入人心。
這是後話。
而如今在阿凱的生日會上，青年和少女的對話仍在繼續。
“你還真的一點也沒有繼承到四代目愛讀書的好習慣吶，卡卡西。那是我最崇拜的作者自來也大人的最新力作哦。”
“自來也大人啊……之前曾經聽老師說過自來也大人的一部小說，叫什麼來着……啊，《堅強毅力忍傳》。不過據說一本都沒賣出去……”
“現在不同了，這次自來也大人一定會以一位偉大作家的身份名揚各國的。”
“……我還是不相信你會看那種勵志的正常書籍。”
突然肩上一沉，千雲回頭，只見喝高了的夕日紅整個人扒在她的右側身子上，雙眼半闔，臉色通紅。
幾個座位之隔的阿凱也好不到哪裡去，東倒西歪地靠着玄間和月光疾風，嘴裡斷斷續續地嚷着話，語調含糊，卻仍足以讓人聽清。
“卡卡西……我一定不會輸的！”
“以前……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一個人了……咳咳，靜音跟着綱手大人……咳，不知所蹤……就連阿斯瑪也，也離開村、村子了……”
剛剛成爲下忍的時候，阿凱，靜音和阿斯瑪三人同在一個小隊。
這句醉話說得有幾分唏噓，旁邊的聽者也陷入一陣沉默。
這些年輕人是從小便一起成長起來的，經歷了戰爭，九尾襲村，四代目喪生……等等一系列的變故。出生入死，身邊的同伴越來越少，留下來的人也漸漸磨光了當年初出茅廬的血氣方剛，變得沉穩而周全。
木葉依舊，而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
大抵所謂的青春和張揚，只屬於未經磨礪的年少時代。
所以說，阿凱是個異類。
刻苦努力，似烈陽般活力無限的人，沒有人會不喜歡。
他是木葉珍貴的蒼藍猛獸邁特凱。
迷迷糊糊中聽到阿斯瑪的名字，夕日紅倒是一下子醒過來了。
一手搭在千雲肩上，一手拍了幾下桌子，口齒清晰：
“給我拿筆和紙來！”
神情竟然認真得不像是喝醉了酒。
千雲無法起身，便推了推身旁的卡卡西。
青年從櫃檯借來筆和紙，擺在夕日紅面前。
然後紅眸美女挪了挪坐姿，大筆一揮，一氣呵成，洋洋灑灑寫下了幾千字。
筆落，頭一歪，又倒在千雲肩上睡着了。
少女好一陣黑線，好奇地拿過那張墨跡未乾的稿紙，細細閱讀。
夕日紅估計是憋得辛苦了，今天趁着酒醉發泄了一通。
字跡飛揚，一筆一劃似要穿透紙張，可見執筆之人怨氣頗重。
幾千字，羅列了阿斯瑪的N條罪狀，字裡行間的情意卻是濃得化不開的。
不守承諾。
始亂終棄。
沒心沒肺。
見色忘義（這條千雲死都看不出來）。
喜新厭舊。
狼心狗肺。
當年油嘴滑舌，如今不聞不問。
……
……
總之一句話——猿飛阿斯瑪罪大惡極。
千雲看完後悶笑了幾聲，對摺，塞給卡卡西。
“要是出任務路過大名府，就交給阿斯瑪吧。”
那兩口子，離修成正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