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45年的春天是個難得的早春。
一樹樹的櫻花彷彿在一夜之間悄然綻放,漫天粉紅。
清風縷縷,萬物滋長。即使是村外那場被死神操控着的戰爭,也無法阻擋這個季節獨特的生機。
千雲在後院花圃中撒下一排的曼陀羅種子,用手將溼潤的土壤覆蓋其上,纖細的十指沾滿泥土。
“都幾歲還玩泥沙。”
少年清凜的嗓音在前方響起,千雲不用擡頭也能想象得到他眼中漫不經心的戲謔。
卡卡西雙手環臂坐在窗臺上,一雙死魚眼神采乏乏地耷拉着,簡直要成爲他的招牌表情了。
女孩努努嘴,直接把雙手伸進旁邊的木桶裡,輕輕搓洗。
剛打上來的井水清澈透涼,肉眼可見細細的沙石在水中分散漂離,慢慢沉下水底。
用毛巾擦乾手,仍可感覺冷意未褪,春日的風依然夾雜着一個多月前的寒冬氣息,掌心一片冰涼。
她走到少年身邊,一時興起惡作劇的念頭,便擡起左手,冷不丁地貼在他臉上。
“喂,好凍!”
縱然戴着面罩,也絲毫不妨礙女孩掌心的冰凍感原封不動地傳達給他。
猝不及防的少年頓時一個顫抖,一下子跳開了兩步,死魚眼也終於有了點精神,雖然是被凍出來的。
千雲笑得彎下了腰。
卡卡西斜眼看她,一臉不滿。
“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生又不是忍者的份上,哼哼哼。”
千雲笑得更歡了,眉眼彎彎,襯得女孩白皙的臉蛋越發生動。
“話說你那‘哼哼哼’是學帶土說話麼。”
“我要是敵方忍者的話你剛纔早就下三途川游泳了。”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被調侃的某天才翻了個白眼,鄙視之意不加掩飾。
“你這樣程度的忍者接近我除了送死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女孩哼了一聲,還來不及反駁就被屋外的叫喊聲喚走了注意力。
“喂喂喂,你們也太慢了吧!”
是剛剛纔被提及的帶土。
橙色的護目鏡推至頭頂,一雙黑眸精神炯炯。
少年朝着他們猛揮手,撇着嘴一臉的不耐煩。
旁邊是溫和笑着的琳。
山坡間的茵綠草地上,四人席地而坐。
從這裡望向山腳下的村子,竟是一派不自然的安靜,甚至有一股隱隱約約的空洞。
木葉的骨幹忍者,大部分都應該在戰場上了吧。
而千雲身旁的三人,也是過幾日便要前往修羅場支援的戰鬥力。
今天的小小聚餐,說不定就是最後一次齊人了。
很不幸,這個擔憂真的在第二年一語成讖。
負責準備四人份料理的是天善琳,少女的一手好廚藝向來爲人稱道,與之齊名的還有她溫溫柔柔的好脾氣。
從袋子裡拿出若干個便當盒,輕輕擺放在暖黃色的餐布上,她朝着視線集中在她手中的三人柔和一笑,然後招呼大家打開蓋子。
一陣引人食指大動的香味撲鼻而來。
千雲一愣,隨即眯成呆板的“一”字眼。
頭一偏,目光落在若無其事的銀髮少年臉上。
鹽燒秋刀魚,味噌汁茄子。
全是他最喜歡吃的菜。
可見琳當真是下足功夫。
“怎麼了千雲醬,不合胃口嗎?”
少女注意到她帶着奇怪怨念的眼神,關切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齊肩的慄發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得少女的臉龐彷彿有紅暈浮上。
“啊不……”
千雲眨眨眼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比起秋刀魚,她對多春魚似乎更情有獨鍾。
那少年面無表情地睨她一眼,霎時惹得女孩的一記怒瞪。
“其實我更喜歡天婦羅。”她說。
琳一怔。
“啊對不起吶千雲醬,我不知道……”
千雲突然莫名其妙地心虛起來,連忙衝着少女笑笑。
“不不不這完全不是琳的錯,是我太挑剔了。”
【挑剔】一詞還特地重讀了,意有所指地瞥向某少年,對方視若無睹。
帶土也終於發現了這菜色的特別,卻仍舊一臉遲鈍地嘟囔着“卡卡西才愛吃秋刀魚吧……”
慄發少女臉上紅暈漸深。
至始至終唯一淡定的某天才已經拿起筷子,聽到帶土的話後,死魚眼朝他一翻。
“你可以不吃,沒人強迫你。”
單純的少年瞬間炸毛,飛快拿起筷子擺開架勢。
“休想獨享,琳又不是做給你一個人吃的!”
千雲掩面。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頓午餐確實是爲某人量身定做的。
雖然某人還是一副毫無自覺的樣子。
她看了一眼笑語盈盈的琳,又看了看眼中只有秋刀魚的卡卡西,不禁暗暗搖頭。
落花有情流水無意。書上通常是這樣形容的。
可惜了一片殷殷少女心。
溫柔,體貼,賢惠,就連同是女生的她也不得不承認,琳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只可惜偏偏喜歡卡卡西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
女孩這麼想着的時候,對着面前的秋刀魚狀似惆悵地嘆了口氣。
帶土手中的筷子一頓,看着夾到半空的秋刀魚,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猶豫了一會兒,纔不情不願地開口:
“你想吃這條魚啊?那給你吧。”
千雲愣住,呆呆地盯着從對面落到她碗裡的條狀物體。
與那條死不瞑目的魚大眼瞪小眼了幾秒,堅定了自己還是比較喜歡多春魚的想法,於是轉手夾到身旁銀髮少年的碗裡。
“給你。”
帶土頓時哇哇大叫着“你不吃就算了怎麼能夠便宜了卡卡西啊哎哎……”
卡卡西的死魚眼掃了她一眼,進食不語。
期間琳站起來說要去泉邊裝點水,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像只貓一樣津津有味地吃魚的某少年身上。
飽讀不純潔書刊的千雲會意,立刻推了推旁邊那人。
“你也去。”
“我也去!”
少年響亮的嗓音在空闊的山坡上尤顯盪漾,帶着彷彿要直上雲霄的衝勁。
其餘三人的視線頃刻集中在他臉上。
帶土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說最近因爲戰爭混進來的人很多,他不放心琳一個女孩子去偏僻的地方云云。
千雲眼睛一眨不眨地聽完他的解釋,挑着眉暗想就算多你一個也構不成可靠的戰鬥力啊。
想歸想,還是沒有說出來。
卡卡西倒是很乾脆地拿起自己的空水壺遞給他,神態自若地說聲“謝了”。
帶土嚷着“誰要幫你這傢伙裝水啊”,卻乖乖地接了過去。
等兩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後,千雲怒視某少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伸出食指一下一下地戳他的肩膀。
“卡卡西你真是一塊木頭啊木頭。”
少年不爲所動,老神在在地回了一句:
“你卻是連和木頭對換的替身術都學不好。”
“那是兩碼事好不好!”
被踩着尾巴的女孩惱羞成怒。
連帶土都知道追女孩子要主動,而被稱爲天才的卡卡西卻像一塊木頭一樣一動不動。
年紀小小就有賢妻良母風範的琳,將來必定是衆男生虎視眈眈的好女人,一看就是要從小圈養起來才放心。
但身居近水樓臺優勢的卡卡西卻這麼不思進取。
完全違背了18【嗶——】言情小說的規律嘛!
千雲在心中暗暗糾結。
額頭突然被賞了個爆慄。
女孩擡頭,橫眉怒瞪。
只可惜雙眼瞪得再大也不具備任何殺傷力。
“不要亂想那些有的沒的東西。”
卡卡西不鹹不淡地說,眼神卻專注於碗裡的秋刀魚,彷彿說話的不是他。
“都叫你少看那些沒營養的書了。”
一下子被戳中不良心事,千雲語塞,賭氣地哼了一聲,轉過頭望向遠處長長的坡路。
春意盎然,郊外更是風光無限。
良久,她聽到旁邊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讓帶土去不是挺好的嘛。”
千雲愣了一下。
雖然清楚平日裡卡卡西對帶土的嘲笑,純粹是出自少年彆扭到欠扁的性格,絲毫不夾雜一丁點的惡意。
但如今仔細一聽這句話,不難從中發現這名天才少年對那吊車尾少年的認同。
在帶土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然把他當成同伴。
卡卡西卻不覺得自己的話有絲毫異常,依然一臉的面無表情,慢條斯理地咀嚼口中的食物。
撇開那時常違反忍者規則的遲到和諸多不靠譜的藉口,以及不堪入目的忍術,他其實對帶土也沒什麼不滿的。
其他的不說,有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就是帶土對琳的好。
無論是明的關心還是暗的體貼,有些甚至連琳自己也未曾覺察,而他都全部看在眼裡。
——帶土對琳的愛護和珍惜,絕非僅僅出於同伴隊友之誼。
就算沒看過千雲的帶色書刊,他也深知這一點。
日後的神無毗戰役中,痛失同伴的卡卡西對琳說——帶土他一直都很喜歡你,比什麼都要珍惜你,所以他纔會拼命地想要保護你。
這是帶土未能親口說出的告白,卡卡西從一開始就知道。
當然了,就目前而言,那場生離死別還完全無跡可尋。
日暮時分,街道的分岔口上,四人道別後各自返家。
鞍馬家和宇智波家是在一個方向,而天善家則是在另一個方向。
於是與千雲結伴而行的是帶土。
少年興致勃勃地講了許多出戰前的種種準備,東扯西扯連一樂的拉麪都扯上了。
然後突然一陣沉默,半晌後偏過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等到千雲數到第二十九步時他終於彆彆扭扭地開口了:
“吶,千雲,你……你是不是……也喜歡卡卡西?”
——你是不是也喜歡卡卡西。
他用了一個“也”字。
他們三人在同一個小隊,朝夕相處,他不可能不知道琳喜歡卡卡西,正如那銀髮少年也深知他喜歡琳。
這老套爛俗的三角關係。
女孩有一時間的驚訝,然後歡歡快快地笑開了,連猶豫思考都不用,勾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的臉越發窘迫。
“你是不是上戰場前太緊張了,帶土。”
聞言,少年雙眼瞪得圓圓的,臉色通紅,聲音忽然拔高了幾度,怎麼看都有欲蓋彌彰的意思。
“誰緊張了!!!我可是宇智波一族的忍者,總有一天會打敗卡卡西,讓大家都認可我的實力!!!”
“這場戰爭我們一定會贏的,我們可是有被稱爲金色閃光的水門老師的木葉!”
“等戰爭結束我就單挑卡卡西,你們等着瞧吧哼哼哼!”
吧啦吧啦。
果然是戰前太緊張了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