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八字鬍男人發出一聲慘叫。
一支苦無從背後貫穿心臟,鮮血如噴泉般直涌而出。
他艱難地回過頭,只見身後的男人雙手分別拿着苦無,一支插在他身上,一支插在另一名同伴的脖子上。
“西村,你……”
他驚恐地開口,巨大的疼痛在一瞬間驟然消失,剩下的話被帶入了三途川。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剛纔還以爲勝利在望的霧隱忍者,兩人喪命於同伴手下,到死都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而儈子手叫西村的男人,雙目空洞,神情恍惚,彷彿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一無所知。
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最後暈倒在地。
得救的千雲四人面對這一變故,均是目瞪口呆的模樣。
最先反應過來的銀髮少年扭頭往旁邊一看,大喊了一句:
“止水,留活口!”
忍者的本.能作祟,不能放棄這個獲取霧隱村情報的好機會。
其餘三人被他這一喊,徹底地清醒過來。
離他們十米開外的地方,一名黑髮男孩靜靜佇立,聽到喊聲後緩緩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個微笑。
是宇智波止水。
而令千雲最爲震驚的,是他那雙鮮紅如血的寫輪眼。
那個霧隱忍者,想必是中了止水的瞳術。
帶土率先跑到弟弟身旁。
“止水?你怎麼來了?”
“剛好路過,哥哥和大家都沒事吧。”
止水眼珠一轉,恢復了平日漆黑的眼眸。
七歲的少年從寫輪眼開眼到熟練運用,短短几個月間進步神速,連族中的長老都紛紛讚歎,這是宇智波一族天才中的天才。
日後必能成爲一族的頂樑柱。
幸虧他及時趕到。
千雲,帶土和琳好得很,有事的是卡卡西。
傷口裂開的少年被送回了醫院,白色的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
無奈地躺在病牀上,被綱手罵了個狗血淋頭。
出院之日遙遙無期。
那日,綱手一拳砸碎了辦公室裡的一面牆壁。
木葉醫院中,所有的生物不約而同地一副躡手躡腳的模樣,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不小心就撞到了虎口之上。
咳咳,他們絕對沒有把木葉最強的醫療忍者當成母老虎的意思。
當天傍晚,綱手在澡堂裡見到意欲偷窺的三忍之一自來也,火上心頭,重毆之。
自來也含淚重傷。
波風水門趕到醫院看望學生,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這是他最得意最出色的學生,卻時常令他頗感無奈。
任務比什麼都重要。
忍者心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水門當然知道其中原因,旗木朔茂的死對卡卡西的影響,遠遠比表面看到的要嚴重。
也許鞍馬川雲說的對,心結這東西並非一時半會便能解得了的,就像他自己,就像卡卡西。
金髮青年坐在病牀旁,摸了摸少年的頭,開始語重心長地向學生娓娓而談自己的忍者之道。
帶土和琳也站在旁邊,滿臉崇拜地聆聽教誨。
而把被子拉到脖項之間的某天才,打了個呵欠,一雙死魚眼無神地耷拉着。
木葉病房內,這是屬於師徒四人的黃昏。
千雲輕輕把門關上,脣邊的微笑慢慢褪下,一雙大眼睛裡有黯淡有失落。
那是他們的世界,並非忍者的她自然無法踏足。
帶土無心的一句話倒是道出了她一直以來有意無意忽略的事實。
——除了她,大家都是忍者。
她和他們,到底是不同世界的人。
走出醫院門口時見到止水,少年雙手插在口袋中,頭微微昂起,目光望向遠方。
那是他最習慣的動作,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
彷彿遊離於時光之外,靜靜地望着村子——清晨的木葉,午後的木葉,黃昏的木葉,還有籠罩在夜幕之下的木葉。
無一不讓他感到恬靜和祥和。
這個少年或許還不明白,心中時常涌起的那股對村子的眷戀,會成爲他日後最執著的信念。
——即使是爲了木葉的和平而死,當一名默默無聞的忍者,他也是願意的。
“止水。”
千雲走過去,這個小她兩歲的男孩,現在也與她一樣高了。
看來只有她,才一廂情願地以爲一切如初。
真是可笑,時光不會放過這世間的任何細微,就算渺小如一株罌粟,也會記得花開花落。
“在等帶土嗎?他在樓上。”
止水回過頭來,眼眸中溫柔未散。
才七歲的少年,卻已能醞釀出對村子特有的無盡溫柔。
他想了想,忽而一笑。
“算了,哥哥可能還有別的事情。”
想起近來村子附近並不安定,便擡眸看向女孩。
“要我送你回家嗎?”
千雲撲哧一笑。
兩年前還是她拉着他的小手送他回家,如今卻換做他問她這個問題。
時間真是變幻得令人唏噓。
“不用了。”她說。
止水點點頭,腳步一轉。
“那我去火影大人那了,你自己小心。”
一番變故折騰下來已是接近傍晚時分,日頭西斜,光輝溫暖。
回家的路上遇見夕日紅,剛從任務中回來的小美女風塵僕僕,見到她時眼睛驚訝地眨了眨。
“你怎麼一個人?今天不是卡卡西出院的日子嗎?”
千雲也學她眨眨眼睛,將眸中的無可奈何傳遞給她。
“是出院了,然後又住院了。”
出院吃了頓拉麪,發現潛入村子的霧隱忍者三人,不顧醫囑使用高級忍術,導致傷口裂開,最後在綱手的怒吼聲中被勒令若無批准不得踏出醫院一步。
什麼時候可以再出院?視綱手的心情而定吧。
不過也不會很久了,村外的那場戰爭已經愈演愈烈。
夕日紅皺起眉頭,嘟囔着:
“老師說我也差不多是時候上戰場了……”
千雲一驚,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一部分原因是突然聽到好友即將要踏上死亡率居高不下的戰場,更多的卻是因爲黑髮少女那一雙閃着亮光的紅眸。
是的,縱然眉頭微皺,那一雙眸子卻隱隱散發着興奮的光芒。
似乎連身上的每一縷查克拉都蠢蠢欲動。
她忘了她是一名忍者。
忍者,不就是爲了戰爭而生的麼。
不止是夕日紅,還有卡卡西,帶土,止水,琳,阿凱,阿斯瑪……他們都是要踏進戰場,與死亡相伴的忍者。
是與鞍馬千雲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女孩的眼神變得有點複雜,彷彿夾雜着擔憂,不甘,失落和其他的什麼。
夕日紅一無所覺,對着千雲燦然一笑,完全沒有即將踏上戰場的沉重和危機感。
“嘛,等戰爭結束,我們再一起去郊遊好了。”
被她的樂觀感染,千雲釋然地應了一聲。
此時的兩名少女還不知道,這場戰爭結束後的很多年,曾經應允的郊遊卻一直未能成行。
因爲那時,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當然這是後話。
當晚,月上樹梢。
鞍馬家仍然瀰漫着淡淡的酒香。
父女二人一大一小手持一隻白瓷酒壺,各有所思。
月光的清輝從窗戶斜斜灑入客廳內,與搖曳着的燭光相映成趣。
千雲輕啜一口自釀的蘋果酒,清香在舌尖縈繞不散。
“爸爸,明年我們種些葡萄吧,過幾年就能釀成葡萄酒了。”
鞍馬川雲笑了笑,目光從窗外轉回來,落在女兒稚氣漸脫的臉上。
“可以喲,偶爾換下口味也不錯。”
然後摸摸下巴,換成了一副慈父的口吻。
“今天被嚇着了?”
千雲愣了兩秒,才明白過來父親指的是遭遇霧隱忍者的事,扯了扯嘴角。
“我沒那麼膽小吧。”
雖然不像忍者那樣受過專業訓練,有過實戰經驗,但畢竟流着鞍馬一族的血,總不會見到幾個敵對忍者就心驚膽顫。
鞍馬千雲絕對沒有父親想象中的那般柔弱。
鞍馬川雲看着女兒,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一雙黑眸中竟是少見的一本正經。
“吶,千雲。”
他緩緩開口道。
“你想當忍者嗎?”
耐得住常人難以忍受的寂寞纔是一名好忍者。
親眼目睹戀人,至親,同伴一個個逝去,到最後只剩下自己一人,這對忍者來說並不罕見。
優秀的忍者不會被這些情緒左右。
所以鞍馬川雲不是一名好忍者。
他會在妻子喪生後一蹶不振,會在摯友自盡後不願提起以往種種。
作爲忍者來說,他有着太多太多不必要的感情。
然而,不是忍者同樣寂寞,尤其是當身邊的同伴都是忍者的時候。
就像鞍馬千雲。
卡卡西也好,夕日紅也好,平日裡一起玩耍的同伴一個個爲了任務奔波而去,只有她一人待在家裡無所事事。
偌大的房子,有時卻像一個溫情的囚籠,她被困在只屬於自己的世界裡。
一羣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時常會說起任務途中的趣事啊,遇到的敵人啊,令人驚異的忍術啊……他們多的是談資。
而千雲總是微微笑着聽,沒有插口的餘地。
她無法融入同伴們的世界。
如果她真的決心要當忍者,父親會不會百般阻撓?會不會氣憤惱怒?
不會,鞍馬川雲不會。
他愛女兒勝過一切,不會以爲她好的名義去扼殺她的希望。
他只會覺得一陣悲涼,逃不出命運的悲涼。
千雲凝視父親,自從旗木朔茂過世後,他彷彿老了許多。
不過想想也是,父親他現在已經沒有了可以推心置腹的摯友了。
她很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最終搖搖頭。
“不,我不想當忍者。”
聽到女兒的回答,鞍馬川雲自嘲地笑笑。
“是因爲爸爸我給你做了一個壞榜樣啊。”
木葉村的孩子,怎麼會有人不想當忍者呢,一定是他這個當父親的錯,是他一直以來刻意對女兒的誤導。
千雲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
“雖然爸爸一直不想我當忍者,但我自己也是真的不想當忍者。”
她說。有點繞口的一句話。
但鞍馬川雲卻聽明白了。
如果這是女兒的真實想法,那他就真的可以放下心來了。
——你看啊,香織,我們的女兒還是適合過安安穩穩的普通生活。
“喲,晚上好。”
窗臺上突然冒出了一隻狗爪子,一晃一晃地向屋裡的人打招呼。
接着,鬥牛犬的腦袋露了出來,爪子一撐,從窗外跳進客廳。
“卡卡西一個人在醫院。”
鞍馬川雲挑了挑眉。
“所以?”
那小子一定是孤獨得無聊了。
帕克甩了甩耳朵,蹭到女孩腳邊,仰頭看着她。
“他說他想吃蘋果派。”
千雲嘴角抽了抽,卻立刻起身去廚房給他裝了一籃子剛烤好的蘋果派。
剝開一個栗子放進鬥牛犬嘴裡,她說:
“那我們過去吧。”
帕克卻攔住了她。
“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讓在下帶回去就好了。”
他記得卡卡西的原意是這樣的吧。
鞍馬川雲輕笑出聲。
“啊咧,那小子真會使喚通靈獸。”
不過那幾只忍犬跟他很搭就是了。旗木一族的通靈犬,出了名的忠誠。
千雲想了想,點點頭把籃子掛在鬥牛犬的脖子上。
抱着它走出門外,放下,揮手道別。
吶,如果她去當了忍者,天天忙於任務,那誰來陪伴受傷的同伴?誰在夜裡爲卡卡西烤制蘋果派?誰有空拉着偶爾修行不順的夕日紅喝酒解悶?誰去料理院子裡開滿一地的鮮花?
總要有人來做這些事情。
那她就當這個人好了,在同伴身後目送他們離去,再等着他們回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