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瑛想暮煙言之有理,遂抽了一條淡紫的絲帕蒙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靈動得宛如清水拂過的貓眼石,瑩透動人。暮煙遂扶着紫瑛有模有樣地出了門前,招呼那老頭來,買了一碗麥芽糖,正心滿意足地要回去,卻又聽見極哀婉的吹吹打打之音遙遙而來,還夾雜着哭聲炮聲不斷。
紫瑛也爲此略站了站,極小聲地貼着暮煙的耳邊問道,“怎麼了,哪個權貴家裡出的喪事麼?”
暮煙搖搖頭,“沒聽說啊。”
旁邊一位大嬸子湊過來,拉着暮煙的手,殷勤道,“怎麼,你這個小姑娘還不知道啊。哎呦,皇都裡的姑娘一大半都哭岔氣了。你竟還不知道啊,那個年輕有爲的第一畫師段煦,你可知道?”
暮煙聞言,側目去看紫瑛,紫瑛點點頭,低聲道,“倒是有幸見過他幾幅佳作,的確是名不虛傳,萬中無一的好畫。”
“那姑娘可見過段煦真容?”那大嬸子又問道,卻好似並不等着她們回答,自顧自地繼續道,“那可是個天上有地上無的佳公子,只是可惜啊。可惜他好端端的畫誰不好,偏偏去畫那個夏紫瑛。你們知道麼,他就是死在夏紫瑛的畫像上的,真是可惜啊。”大嬸子嘖嘖嘖惋惜着,全然不顧暮煙和紫瑛的神色,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直到那喪儀隊伍行的無影無蹤才作罷。
紫瑛立在那處,望着漸漸空蕩的街頭,只覺得方纔那位扶靈的姑娘哭得撕心裂肺,也一樣撕了她的心,裂了她的肺。若是較真起來,她和段煦算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便是上一回她蒙着面紗出來買麥芽糖的時候,因爲太急,面紗沒有蒙好,風一吹便飄遠了。
紫瑛急忙忙地追着那面紗跑,面紗卻朝着夏府的方向飛得極快。彼時,段煦正好立在夏府門前,聽說是專程去爲夏榴月作畫的,看那樣子像是已然畫好了,剛剛出府來。偏巧,這面紗落在段煦的跟前,他見了紫瑛,竟極有風度地躬身拾起,然後走向紫瑛,親自雙手奉上。
紫瑛一時也有些發怔,傻傻地接過面紗,也忘了蒙上。就聽着段煦操着極溫和的語調,問她道,“敢問姑娘也是夏府中人?”然後,又是尷尬一笑,忙不迭地補道,“在下唐突,在下乃是御用畫師段煦,不知可否請姑娘賜教芳名?”
段煦這一笑,宛如春風下的杏雲,溫溫柔柔,軟軟綿綿地彷彿化了人心。
紫瑛卻是極精闢地應道,“夏紫瑛。”然後連謝都沒有一句,便急匆匆地跑了。那時候,她便有一種心態,決不能在夏府門前被誰瞅見了,決不能。故而,十分失禮。她想段煦早該將她忘了,卻不曾想段煦竟爲她作了畫,還死在了這幅畫上。
紫瑛如此想來,心中極空落,極愁悶,像是一場雨要下不下的,梗着難受。暮煙見紫瑛如此形容,自是感同身受,不便多說,便攜着紫瑛往別院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