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鐵衣雖然不知霍明珠主僕在說什麼,關於她們昨夜的討論,他半點都不瞭解,然而,他還是出聲,認真地應道:“是,我會證明對小姐來說,我有用。”
“有用”二字,倒是戳中了霍明珠的心,她不要什麼真情實意的感情,她早已不信什麼真情,她所要的,只是有用的人。
霍明珠笑了,將昨夜對素縷說的那句話,又對方鐵衣說了一遍。
素縷低下頭去,真不想去看方鐵衣的臉色如何,想他堂堂八尺男兒,去藥店問這些秘辛之事,定然是難以啓齒。
然而,出乎素縷的意料,在聽罷霍明珠的吩咐之後,方鐵衣語氣平靜地說道:“是,方鐵衣會做好,不管用任何手段,定會拿到對小姐有用的消息。”
素縷轉頭朝方鐵衣看去,這人的臉本來就黑,這時候也黑得毫無反應,彷彿他是個木頭人,聽不懂她家小姐的要求有多尷尬。
霍明珠挑起眉頭,不予置評,擡擡手:“去換身乾淨的衣裳,開始做事吧。”
說着,看向了素縷。
素縷忙跳起來:“哦,方鐵衣,我帶你去換衣裳!”
方鐵衣對着霍明珠俯身一拜,這纔跟着素縷走了,霍明珠注視着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來。這個人,行伍出身,處事沉穩,知進知退,本應該是英雄的命份,卻做了那最低等之人,低聲下氣地出賣尊嚴,爲他人作嫁。要麼,便是老天爺不肯憐憫,虎落平陽了遭人羞辱,要麼,便是他別有用心,接近她們不過是爲了探聽消息。
無論是哪一種,對目前的霍明珠來說,可半點都不擔心。她的手裡有他沒他,毫無差別。
方鐵衣洗乾淨了換了身衣服出來,也沒帶他再去煩霍明珠,而是領着方鐵衣從後門出去,直奔那家醫館。
路上,方鐵衣一言不發,素縷瞧着都害怕了,斜了他幾眼。方鐵衣似乎也沒有看到,逼得素縷不得不開口道:“方鐵衣,待會兒你給我注意點兒分寸啊,別把自己給暴露了,也別什麼都不做,在那裡瞎轉悠。”
素縷的確緊張,預備用什麼蒙着臉,也遞給了方鐵衣一塊帕子:“喏,拿去,這東西套上,別讓人瞧見你的真面目。”
那方鐵衣這次倒是沒有再不近人情地拒絕素縷的好意,他一把將那帕扯過來,道了聲謝謝。
“你看,對街就是那家醫館,我們所要做的就是……”到了他們所要找的地方,素縷挑了個合適的位置,指了指對面的街上那家招牌,對方鐵衣道。
話還沒說完,耳邊一陣風颳過似的,方鐵衣已大步朝着對街走去,他將那帕子對摺,綁在了臉上,徑直走進了那家醫館,不等那裡的夥計反應過來,一隻大手已經掐上了那個夥計的肩膀,將他從櫃檯後面給提了出來,凶神惡煞地說道:“別出聲!別喊!留你一條命!從現在開始,我問什麼,你答什麼!”
“我……我……客人饒命!”那正在配藥的夥計,哪裡料得到會有這等無妄之災落到他的頭上,他甚至還沒聽清對方說什麼,就見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將他拖出了櫃檯後面,他結結巴巴地想要討饒,知曉這人不是個善茬。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多說一句廢話,擰斷你的胳膊!聽清楚了嗎!”方鐵衣的語氣冰冷,帶着戰場上的肅殺之氣,他曾雙手沾滿鮮血,殺過許多人,由他嘴裡說出的話,沒有人懷疑是假的。
“是……是……大爺你問……”那夥計嚇得瑟瑟發抖,眼底都是恐懼,生怕方鐵衣一個不高興,他的胳膊就沒了。
方鐵衣什麼都不掩飾,照直說:“這數月以來,可有人在你們醫館配過秘藥?”
那夥計皺眉一想,不確定地問道:“大爺,醫館本就是配藥的所在,秘藥自然是有的,這是醫館的秘方,師傅說不可隨便告知旁人……”
“秘方我不在乎,我要知道,有沒有京中的達官貴人求過閨房秘藥,若是整個上京想不起來,朱雀街上青衣巷裡總該記得吧?”方鐵衣繼續逼問。
“這……”那夥計不敢說,“來醫館的客人都是不能得罪的,加之秘藥是師傅給人配的,我們這些夥計只管抓藥,哪兒敢胡說八道?”
“哼,不敢胡說八道?”方鐵衣一聲冷笑,手下一用力,那個夥計的胳膊劇痛,整個人都扭曲了過來,一聲尖叫眼看着就要破喉而出,方鐵衣用一隻人蔘堵住了他的嘴,“我數到三,你給我一個答案,要不然,胳膊可就回不到原處了。”
他說數就數,不給那夥計半點思索的時間:“一、二……”
“我……說!”那夥計嘴裡含着人蔘,含含糊糊地喊出來,眼裡都泛着淚了,他討饒地扭着脖子看方鐵衣:“我……說……”
方鐵衣的臉上並沒有興奮,他仍舊冰冷着一張臉,將那隻人蔘從他的嘴裡抽走,等着夥計開口。
那夥計得了教訓,也顧不了太多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怕方鐵衣等得不耐煩又對他施暴,忙道:“若是客人要整個上京配過秘藥的達官貴人,小的的確記不太清,可說起朱雀街青衣巷,小的倒有些印象。半個月前,師傅出診,爲一位夫人診治,說是有孕了,得了不少喜錢回來。連夜爲那位夫人配了藥,讓我給送過去。我以爲是安胎藥,便沒多想,可是走到半道上被人撞了一下,藥包落地,摔出一小包藥粉來,我好奇地聞了聞,居然是合歡散……安胎藥裡頭裝了合歡散,我跟着師父學徒這些年,也沒見過,所以才記得清楚……”
“大爺,小的都說完了,不知是不是您要的話,可是小的除此之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啊!您可以高擡貴手了嗎?”那夥計說完,可憐巴巴地求饒,見方鐵衣的眼神仍舊冰冷,那夥計又絞盡腦汁去想,補充道:“哦,還有……還有李員外的公子來求了藥,要與幾個美妾一夜銷魂,還有城東的張員外,年紀都七十了,又新娶了一房十八歲的姨太太,來我們醫館……”
“夠了。”方鐵衣忽然出聲,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大爺……小的真的都說了啊!大爺你千萬不要殺我滅口!”那夥計只差雙膝一軟給方鐵衣跪下了。
方鐵衣冷冷一笑:“若是你將我的模樣說出去,我會回來殺了你滅口。”
“不敢!小的絕不會透露大爺的一星半點消息!”那夥計發誓道,“大爺從來都沒有在這裡出現過!小的的胳膊是自己不小心摔斷了!”
方鐵衣讚許地看着他,手下一用力,只聽見“卡擦”一聲,那夥計原本錯了位的骨頭又正了,顯然方鐵衣是治療跌打骨折的高手。
然而,就在那夥計表達對方鐵衣的千恩萬謝時,方鐵衣鬆了手,卻丟下一句很奇怪的話:“將我今日來你們醫館的消息放出去,若是不放,我也照樣來殺你滅口!聽清楚了嗎?”
那夥計都被方鐵衣嚇傻了,木訥地點頭,卻不敢說一句話,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惹了這瘟神生氣,他着實沒有辦法理解他想做什麼啊!
方鐵衣沒再多言,掀開了簾幔,轉身走出了醫館。
素縷一直站在門外沒進來,門口的布簾子拉着,她看不到裡面的情景,卻聽到了那夥計的哀求聲,這會兒見方鐵衣走出來,她忙跟上去,急道:“你是不是傻啊?怎麼能讓他把事情說出去?”
方鐵衣沒有停下腳步,與方纔對待夥計的態度不同,他居然回答了素縷:“小姐要的,應該是這個意思。否則,她不會大張旗鼓讓我們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