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正正地摔在地上,大量的污泥立即涌進我的口鼻,難受得我幾乎就要昏厥。
而跑在前面的王子還兀自沒有停下腳步,顯然他已經處於神志不清的狀態下了。過度的疲勞使得他的感官和機能都大幅下降,現在支撐着身體的,僅僅是求生的意志。也正因如此,我如此猛烈地摔倒在他身後,他居然沒有發覺。
這一刻,我的心完全跌入了谷底。我知道攥住我腳踝的一定是始終對我緊追不捨的那隻血妖,而如今兩把匕首全部飛了出去,我手中沒有任何可以還擊的武器,並且自己是背對着血妖摔倒,再加上口鼻被封無法呼救,眼下留給我的,就只剩下閉目待死了。
耳聽得身後血妖發出一陣得意的咆哮,我感到萬念俱灰,心中哀嘆一聲,連掙扎的信念也就此喪失了,只等即將到來的致命一擊。
千鈞一髮之際,忽聽傳來一陣利刃破空的聲音,我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只見一柄斧子正急速飛來。‘噗’的一聲,斧子正中我身後血妖的左側臉頰,帶着一股前衝之力,竟將血妖撞出去三四米遠。
那斧子正是王子的隨身武器,此前一直被大鬍子拿在手裡,這時已經不用再猜,扔斧之人,必定就是大鬍子。
我連忙轉頭看去,只見大鬍子就站在距離我七八米的位置上,身上的藤甲已經全部卸去,正瞪着一雙虎目,威風凜凜地望着遠處的血妖。
我見自己又一次死裡逃生,心中立感欣喜若狂,噌的一下蹦了起來,幾步跑到大鬍子身前,笑道:“你怎麼沒事兒了?我還以爲你受傷了呢,剛纔多虧你了,要不然咱倆只能下輩子見了。”也不等大鬍子回答,跟着轉頭高喊:“王子!別跑了!大鬍子來了!”
此時王子已經跑到了很遠的位置,我一句話剛剛喊完,他回頭看了一眼,接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回答我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嘿嘿一樂,又眉飛色舞地對着大鬍子問長問短,但大鬍子始終閉口不答,他的臉色鐵灰,雙眉緊鎖,看樣子很像是在勉力堅持。
我隱約猜到有些不對,還待開口要問,忽見大鬍子滿臉痛苦之色,緊接着一口鮮血噴在了我的身上,‘撲嗵’一聲跪倒在地。
這一下真是把我嚇得不輕,沒想到他的傷勢竟已嚴重到了這個地步。我急忙扶着他躺在地上,讓他儘量呼吸得順暢一些。我也不敢在他身上胡亂推拿,估計他八成受得是內傷,亂按的話,弄不好反而會加重他的傷勢。
忽然間,猛聽王子在遠處驚聲喊道:“老謝!看你身後!”
我心中一驚,忙轉頭看去,只見那隻被大鬍子打飛的血妖又從地上站了起來。那柄斧子依舊鑲在它的臉頰之上,順着斧把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隨即它將臉上的斧子拉了下來,隨手扔在了地上,然後雙臂伸出,口吐白煙,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朝王子那邊看了一眼,只見他正手腳並用地要從地上爬起來,但由於他太此前的消耗極大,就連站起來都顯得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掙扎着向前走了幾步,緊跟着腳下一軟,再次撲倒在泥地裡。
如今我們三人都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大鬍子重傷倒地,王子舉步維艱,而我,也已幾乎到了精疲力竭的邊緣。
相比之下,三人中只有我一個是可以正常行動的,如果我現在撒腿就跑,想必血妖一時半會也追不上我。可誰又能保證血妖就一定會去追我?大鬍子和王子完全喪失了防守能力,如果血妖轉而襲擊他們,恐怕到時神仙也救不了他們了。
想到這兒,我突然‘嘿嘿’地樂了幾聲,心說可能這就是命,命中註定我要和血妖來一次單獨的親密接觸,想躲是躲不過去的。眼下胡、王二人就如襁褓中的嬰兒,完全是任人宰割而無絲毫還手之力,倘若我再不挺身而出將他們保護起來,恐怕我連人都不配做了。
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把全身的力氣都凝聚在了一起。接着我牙關緊咬,加力猛衝,徑直對着血妖狂奔過去。
那血妖本來正在朝我逼近,見我突如其來的向它跑去,索性停住了腳步,擺好架勢,靜等着我自己送上門去。
臨近跑到血妖面前的時候,我怒吼一聲,將所有力氣都灌注到了雙腿之上,然後飛身而起,雙腳同時向血妖的胸口踹了過去。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大鬍子和王子的驚呼之聲。
大鬍子叫道:“鳴添!快停下!”
王子喊道:“老謝!不要啊!”
而我此時的心中卻格外的寧靜起來,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你們是我的兄弟,我必須要保護你們。如果我死了,下輩子咱們還是朋友……
在那一個瞬間裡,時間就像停止了一樣,一切都變得慢了下來。此前的種種經歷就像無數張照片一般,飛速地在我腦海中逐個掠過。我並不爲這個舉動而感到懊悔,相反的,我愈發感到一種安詳和從未體驗過的悠然自得。
就這樣,我在大鬍子和王子的驚呼聲中,我朝着血妖直飛過去。
之後,我的雙腳重重地踹在了血妖的胸口上面,跟着就是一股巨大的反衝力把我倒撞了回去,直飛出四五米才落在地上。而那隻血妖卻只是向後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徹骨的奇疼,我感覺腰部以下全都無法動彈了,兩條腿麻酥酥的,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我勉強地擡起頭來看了看對面的血妖,見它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看來這一踢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就連隔靴搔癢也還不如。
隨即我開始仰天大笑,心中已經沮喪到了極致,沒想到自己拼盡全力的捨命一搏,卻只換來對方的一個屁墩兒。我此生中最爲可笑之事,恐怕也莫過於此了。
由於雙腿完全麻痹,我已經束手待斃,徹底放棄了抵抗,只等閉目就死。
忽聽身後腳步聲響起,轉頭一看,卻見到大鬍子腳步蹣跚地捱了過來。他慘白的臉上掛着一絲微笑,眼眶也微微有些紅潤。然後他對我伸出大拇指,語氣鄭重地稱讚道:“幹得好!”接着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我剛要說些什麼,忽見王子的身影也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之中,此刻他就站在血妖身後的不遠處,雙手拿着我之前遺失的兩把匕首,正面色疲倦地對我強顏歡笑着。
見此情景,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緒,兩行熱淚奪眶而出。這是我們三人頭一次面臨如此困境,也正是由於我們之間確實存在着真摯的友誼,才能激發出每一個人的最終潛能,從而拼死保護自己的朋友。這份珍貴的情誼,甚至比保重性命更加值得令人感慨。
血妖自然不懂這些人情世故,它此時已經發現了王子就在自己身後,猛然一個轉身,直奔王子撲了過去。
王子早就體能透支,根本沒有力氣閃身躲避,若不是我此前的拼命行爲激發了他的鬥志,就算他休息上幾個小時也不見得能站得起來。他見血妖朝他撲來,索性不閃不避,雙刀一錯,就要跟血妖來個魚死網破。
或許是我和王子的拼死行徑激發了大鬍子的潛能,亦或是眼前的絕境觸發了他的獸性。當他見到王子欲待以命相搏的那一瞬間,他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怒吼,雙眼目眥欲裂,緊接着閃身疾衝,眨眼之間就欺到了血妖身後。還沒等血妖反應過來,他便使出自己對付血妖的專用手法,‘咔嚓’一聲,將血妖的腦袋轉了個三百六十度。跟着他再次吐出一口鮮血,和血妖一同栽倒在地。
王子見到血妖已死,緊繃的神經一下就鬆了下來,嚴重疲憊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晃了兩晃,隨即也倒了下去。
山洞中再次恢復了平靜,靜得就如一潭死水。
我提高嗓門對王子叫道:“禿子!你還活着麼?”
王子虛弱的聲音隨即在遠處響起:“就算你死了小爺我也死不了,我命硬着呢,別瞎操心了你。”
我嘿嘿一樂,接着又問:“老胡呢?你也沒事吧?”
過了片刻,王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對我擺手呢,讓我告訴你他沒事。我說你就不能消停會兒麼?小爺我都累瘋了,讓我踏踏實實歇會兒,別讓我說話了。知道一休哥是怎麼說的麼?‘休息,休息一會兒!’”
我微微一笑,真的閉嘴不說了。這是我與王子的數萬次鬥嘴之中,極爲罕見地順從了他。因爲我心裡清楚,只要他還活着,今後我們有的是鬥嘴的機會。
我躺在地上仰望着黑洞洞的上空,索性把眼睛閉起來享受這個難得的喘息機會。雖然兩腿依舊隱隱作痛,但我的心情卻好到了極致。只要我們幾個平安無事,再大的痛苦,在我看來也都不算什麼了。
猛然間,一個危險的信號在我腦子裡一閃而過。我一下坐了起來,全身冷汗涔涔而下,一時間慌得亂了方寸。
我用手電往周圍照了照,然後強烈顫抖着喃喃問道:“那具乾屍呢?怎麼不見了?”
話音剛落,大鬍子立即掙扎着強坐起來,滿面驚惶的提聲大喊:“不好!玟慧她們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