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七 引冥途
“逃不了了……”
夜遊神沉聲道,接着向怪鳥的臉再次橫戟劈去.
這一次,長戟劃過帶來青色殘影,流光中摻雜着冰晶一樣的東西不住閃爍。鋒利的戟尖不是浮空劈砍,而是向大鳥兩眼中心要害深深刺了進去。
依然的輕微的一聲響,長戟就像刺入一個果凍似的,半個戟身都深深沒入了。一股強烈的寒氣從傷處冒了出來,接着,一層薄冰竟從傷口處漸漸蔓延出來,冰層不斷翻滾出雪白的晶粒,彷彿有生命般正將這相對過於巨大的獵物緩緩吞噬。
眼看着怪鳥的頭部已經被冰層封住,並不斷向下延伸。然而怪鳥的身體卻一點點從幻境邊沿探身進來,那雙翅膀探了出來,翅膀之下,竟然有一雙人一樣的手臂。
冰凍靈氣之法竟然也無法將它困住?夜遊神頓時感到驚詫起來,無論什麼妖魔都是靈氣燃燒的能量凝成的形體吧?他可以凍結靈氣,就算是騰根窮奇這樣強大的兇獸,他也能多少阻止一下對方進攻的速度。
可這怪鳥竟然若無其事的繼續着動作,莫非它並非妖靈?
那能是什麼?天地之間具有意識的東西,難道還有不需要靈氣的存在嗎?
“這根本沒用!”城隍忽然喊道,他已經失去了以往的平靜,罕見的驚駭起來。
眼看怪鳥的一隻手臂已經從虛幻中抽離出來,巨大的鳥爪狀手緩慢捉向他們。夜遊神已經來不及將它整個封住,立刻將所有力量集中於冰層上。
“破魔!”
隨着他的一聲低吼,刺在冰層中的長戟瞬間吸取了這斗室當中的所有光線。一時間整個空間漆黑一團,只有戟尖一點迸發出極強的明光。
冰層咯啦啦發出迸裂的聲響,連帶整個幻境震動起來,這更是加快了青金石鎖鏈的破碎,又一股灰粒傾盆而下,在幻境低端的兩人幾乎什麼也看不到了。
“媽的,我家秘境不被妖怪毀了,也要被這些胡鬧的陰差毀了……”
趙一凱心裡暗暗罵了一句。
然而頭頂灰塵瀰漫中,不斷有血撒落下來,伴隨着幾聲骨頭折斷的摩擦聲。
他來不及等煙霧消散,便燃起背後的黑色靈翼。靈翼扇動着,捲起一團旋風,將灰塵驅散開來。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竟從高空直直墜了下來,竟是地府城隍。
“大叔!”
白翌辰未等趙一凱有所動作,立刻上前一步想接住城隍。過久的麻木令他忘記了雙臂都已經摺,就在城隍將要和地面親密接觸的瞬間,他將身子整個墊了上去。
“哎呀!”
隨着噗的一聲響,城隍一骨碌從地上爬坐起來。屁股下面,白翌辰正面衝下趴着,顫聲說:“我真命苦,今天做了這麼多回肉墊……”
還沒等抱怨繼續,城隍就把之前的菸袋鍋塞回他手裡,並且毫不客氣的將手伸入他的脖頸。白翌辰只感覺到,背後傷處彷彿正在被吸取着血肉,一股股粘稠的東西不斷從大椎穴被抽離開身體。這種瘋狂的感覺,就像一隻貪婪的餓狼撕開了他的皮肉,正拖着一截腸子向外活生生拖動的感覺。
他驚恐的擰動身體,轉頭望去。見奶白色的粘稠靈氣正被城隍吸受入體。他一貫平靜的面孔此刻緊張到極點,彷彿白翌辰身上的力量就是不要錢的,免費取到飽。
“什麼情況啊!”
“這難道是伯奇嗎?”
趙一凱也意識到了,他將金色護刃凌空一揮,對城隍問道。
“是夢魘!飄渺無形,來去無蹤的夢魘!並非靈氣凝聚,而是由怨氣和意識組成的東西,只有伯奇才能控制它……”
城隍顫聲說,“一般手段根本對付不了這東西!若非控制伯奇……”
“那它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的?”
白翌辰一聽和伯奇有關,也跟着緊張起來,“難道因爲晴晴……”
“蘇晴晴麼……”
趙一凱冷冷說:“我明白了,看來是她的力量凝聚成了夢魘吧?趁着現在幻境當中鎮魔力量虛弱,便趁機搗亂……其實,不過是引靈類似的東西罷了!”
“它不是靈氣,是意識的具象體!剛纔夜遊神對它的攻擊根本沒效果,因爲他只能對付有靈氣的任何東西!”
城隍已經失去了以往的冷靜,“這麼跟你講,靈氣即爲生氣的具象,消耗靈氣過度人就會死。但是意識這種東西,就是將思想的具象化。以咱們戰鬥方式來說,相當於用有形打無形,這是無解的!”
“只有伯奇能控制它?”
趙一凱又問。
“是的……”
“那簡單。”
他說着,冷冷看了白翌辰一眼,接着閃身融入幻境當中。
那一眼看得白翌辰毛骨悚然,他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對趙一凱消失的地方喊到:“趙一凱,你別傷害晴晴!你……”
話還未講完,一段血肉模糊的東西忽然摔落在身邊,一團血污噴濺出來,弄了白翌辰一身。他戰兢兢的轉過頭去,卻看到玄鳥的半截身子正落在一旁,傷口處羽毛雜亂,皮膚被撕扯拉長,彷彿是被鈍澀的剪刀積壓絞開似的。那鳥眼睜得大大的,正死死盯住了他。
“啊!”
他一個趔趄,撞到城隍腿邊。城隍見到這半個鳥頭,忽然咬緊了牙齒,修長的雙眸蒙上了罕見的憤怒。
“敢動我的人……欺負我在陽間沒有法力也不能這樣囂張!”
他低吼一聲,將手伸到懷中,隨着一道青光嘣現,只見一個笏板被他捏在手指當中抽了出來,象牙白的版身流過一道溫潤白芒。
隨着笏板顯身,頓時,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團光焰當中。
“可惡……一個小小的夢魘之鬼也配挑釁我地府麼?”
他說着,將手中笏板凌空一旋,接着雙手恭敬捏住笏板底,沉聲念道,“陰兵過界,開陰路,引冥途!”
“大人不可!”
隱隱的,在頭頂上傳來了夜遊神的聲音。此刻的他只有半個身子露在鳥嘴外面,眼看城隍就要以分身幻影來進行這一耗損極強的咒術,忙試圖阻止。
然而城隍卻閉上了眼睛,薄脣輕碰。隨着他的低聲呢喃,眼看着他的身形愈加明亮,如同一枚小小的太陽正在誕生出來。逐漸,城隍融入到明光當中,人整個消失了。
“大叔!”
白翌辰驚慌喊到。
然而面前那團光芒,正在劇烈的蠕動,彷彿有東西在裡面奮力掙扎。
白翌辰蹭動着雙腿退後了一段距離,這團光芒帶給他的感覺很熟悉,但是又令他充滿恐懼。彷彿這光就是一個無底深淵,如果被它吸走的話,就會永世不得超生。
隨着嘩的一聲響,彷彿光的瀑布奔流而出。眼看那光迅速的擴大面積,形成一個拱門的形狀,裡面仍舊白光翻滾,但是卻隱隱聽到有若干整齊的腳步聲響。
白翌辰睜大了眼睛,光團當中,逐漸涌出一批批人形,他們都是古代士兵的模樣,手中拿着刀劍等各種武器,周身繚繞着青色的光芒,若隱若現。
一股陰冷伴的氣息迎面撲來,裹挾着近乎腐爛的味道……白翌辰知道,那是死亡的氣息。
“陰兵麼……大叔,您是借陰兵來了嗎?”
“沒錯。”
城隍的聲音隱隱傳來,人卻一直沒見到蹤影。成羣的陰兵撲向夢魘,它們竟然可以像古代大俠那樣飛檐走壁,蹬踩着幻境牆壁,有的甚至跳到幻境頂上,倒立着襲了過去。
“我不能現身陽間,法力受限是小,破壞陽間恆定之氣是大……但是今日,若不除這兇獸惡鬼,只怕我也難保城隍之位。”
整個幻境都回蕩着他低沉的嗓音,彷彿有千斤般沉重,“那麼拼死一搏……我只有半個時辰在陽間施展法力,騰根,你務必要助我!”
白翌辰此刻才驟然明白過來,那一直嘻嘻哈哈嬌柔作態的城隍爺,此時此刻纔算真的認真起來。
趙紋古一再強調的,讓他必須拉城隍下水的目的,直到現在纔算一個開始。
明光當中,一緊漸漸出現那個熟悉的人形,然而他所散發出的氣場卻和之前那個全然不同。
或許,這纔是真神降臨陽間所應有的姿態吧?
白翌辰暗暗想,他強忍着雙臂的劇痛支撐起身,半跪着對向城隍,高聲說:“騰根尚未覺醒,這裡只有陽世陰差——凡人白翌辰而已!”
“沒時間再咬字眼。”
城隍的聲音再度傳來,巨大的迴音撞擊着幻境牆壁,一時間竟然震得在場所有人站立不穩,東倒西歪。
“騰根尚未覺醒!白翌辰有條件要講,倘若您不應,那麼今日咱們就玉石俱焚!陽間百鬼橫行肆虐,您地府城隍之位必然不保!”
“你講。”
“那就是……我爲您平息此次禍患,我只求您赦免這次我們所有人所犯罪孽,讓我們自己按着陽間戒律自行處置。”白翌辰一字一頓的說,“尤其不要再追究我和伯奇,讓我們作爲凡人安寧的度過此生!”
城隍沉默了良久,終於應到:“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