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情仇
秋實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乖乖地跟着範蛟的後面走出了南山鬆酒樓。
他心裡很明白,只要自己表露出不尋常的舉動,緊跟在身後的人,就會開槍向他射擊,誠如是,他絕對沒有半點生還的希望。
秋實不是貪生怕死。從逃出山神廟的那一刻起,他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感悟到:人的生死禍福,雖然不能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來結論,但是生死禍福,絕對不是由人隨心所欲能夠左右的。
秋實想死得其所。自己死在範蛟的手中,就是一種恥辱。他從骨子裡憎恨範蛟,瞧不起範蛟。就是眼下中了範蛟的埋伏,成了甕中之鱉,在沒有倒在槍口下之前,他仍心存死裡逃生的夢想。
這也並不完全是秋實沒有尊重事實的狂妄。範蛟在南山鬆酒樓裡沒有當場結果秋實的性命,就讓秋實滋生出這樣的夢想。
他暗地裡斷定,範蛟沒有殺死他的原因,極有可能是不敢違揹他的上司的指令,要將他轉移到別的地方。儘管秋實目前不能斷定範蛟是在爲誰賣命,但是,從剛纔那兩個人的身手和行爲看,他們絕對不是江湖中的人物。只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才具有這般的本領和素質。江湖中的人物,在那樣的場合,沒有表現出一驚一乍,也絕對做不到不動聲色。
只要能走出南山鬆酒樓,秋實就作出了最後一搏的準備。榕城的地理環境,秋實比範蛟清楚,不少的地段,有利於偷襲,有利於發揮自己搏鬥的優勢。即使是死在那樣的場合,秋實也是無怨無悔。
範蛟帶領着秋實來到了春花巷子的入口處,收住了腳步,彷彿是思考了幾秒鐘,最終還是進入了春花巷子。
秋實暗地裡興奮起來,暗地裡深沉地吸了一口氣,作好了偷襲的準備。
秋實斷定出,範蛟是要將他帶回亨得利鐘錶行,又擔心經過人流如潮的街面出現意外,所以,選擇了避開人流,從春花巷子回到住處。
範蛟確實是顧此失彼,他沒有想到,春花巷子既長又窄,一旦遇上意外的情況的發生,潛伏的危機是不言而喻。
當然,站在範蛟的角度上看,他的分析和決策也不是沒有道理。春花巷子是通往秋月巷子最近的一條路線,很少有人從此經過,況且,巷子的左右居住着不少的人家,門口都在巷子內,即使有了意外情況的發生,還是有路可退。
範蛟剛纔的猶豫,就是在思考這些問題,雖然,他當時也考慮到出現意外,自己將會陷入危險的境地,但是,他心中涌起的僥倖,還是讓他作出了有些冒險的決定。
範蛟認爲,抓捕了秋實,是無人知曉的事情,此時從這裡經過,不可能遭到別人的暗算或是伏擊。
當範蛟走進春花巷子中間的時候,他頓時覺得自己的決策是糊塗透頂,讓自己扮演了撲火的飛蛾那樣的角色。
這時,春花巷子的兩端,先後進入了七八個身材魁梧的人,儘管都是赤手空拳,行進的速度也不是很迅猛,但是,讓範蛟感到兇險。一眼就能看出是練武出身的人,同時出現在巷子的兩端,就是泥胎木偶也能斷定出是圖謀不軌。
範蛟發出一聲咳嗽,在給自己壯膽的同時,也是向秋實身後的人發出信號。範蛟暗地裡改變自己的路線,順着巷子的牆根,不緩不急地向巷子一邊虛掩着的門口走去。
“老九!你這王八日的,今天總算讓我在這裡逮住你了。弟兄們,給我上!報仇的時候到了!”
範蛟對面傳來了叫喊聲,一羣人紛紛撥出了腰間的大刀和槍支,似潮水一般衝了過來。
“婊子養的!死到臨頭還敢張狂。就算沒有讓我白忙活一場,兄弟們!發財的機會到了。殺了那畜牲,堂口就是我們的!”
範蛟身後的叫囂更高亢,腳步聲更密集。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範蛟驚惶失措,一時間裡,也難以斷定眼前的事情是真是假。當然,他更沒有膽量和理由去阻止前後的行動。
範蛟撥出手槍,機警地閃到大門的門口,秋實身後的兩人,也不失時機地抓着秋實的後衣領靠近巷子的牆壁。
前後兩團人,在範蛟的跟前相遇了,叮叮噹噹刀劍的碰撞聲響成一遍。你進我退的人羣,將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這時,秋實突然行動進來,雙腳跺向身後人的腳背上的同時,身子迅速一弓,兩肘向後搗向後面。
身後的兩人早已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械鬥場面,一時疏忽了對秋實的警惕,根本也沒有想到,這些人械鬥的真實目的。秋實此時發起的偷襲,他們當然是防不勝防。
範蛟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確實沒有回天之力去扭轉眼前的局面。他一頭衝進了虛掩的大門,喊了一聲快跑,又急忙將大門關閉嚴實,急忙將大門頂得死死的。
範蛟的行動實在是快,受到秋實襲擊的兩人,只有一人衝進大門時,他就將大門頂死了。
沒有衝進大門的人,景況就不是太好,刀劍此起彼伏地向他起落,瞬間就是血肉模糊,瞬間就是身首異處。
院子的大門也是結實,紛紛踹出的腿腳,足足踹了兩三分鐘,總算在嗵的一聲轟響中倒落在地。十幾人龍騰虎躍地衝了進去,片刻又衝了出來。
“黃鏢主,讓他們跑了。他們是砸開窗戶跳下街道上,要不要派人去追趕?”一個弟子雙手緊握着大刀的把柄,喘息着說道。
秋實一聽,心向下一沉:銅駑箭還在範蛟的手中!但在這個時候他不願說出來,就是說出來了,只是泄露了秘密,根本就不可能追回駑箭。他暗地裡下定了決心,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追回駑箭。
“讓他們多活幾天吧。剛纔不是怕傷着秋實兄弟,我就開槍了。現在想在大街上抓着他們,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帶領弟兄們回鏢局吧,能救出秋實兄弟,我就放心了。”黃河拍着秋實的肩膀說。
“段幫主怎麼沒有來?”
秋實現在明白了黃河這時能救了自己,是得到了段虎的報信。只是一時沒有想到段虎爲什麼沒有去通知餘夢,卻去告訴黃河。
“我讓段幫主在巷子外守候着,當時是考慮到,他的出現,定然會讓範蛟看出了破綻,事情也就敗露了。”
秋實暗地裡驚歎黃河的機智和勇敢的同時,心裡又涌起一陣子的苦楚:他該如何去面對黃河?他該如何去面對餘夢?
“我想到雄風鏢局,單獨與你談點事情。”秋實思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實話實說了。
黃河端詳了秋實好半天,眯着雙眼發出一陣子的微笑後說道:“雄風鏢局的大門能向你開放的時候不多了,我打算關閉雄風鏢局。沒有想到你我分開才一年多的光景,你變得很生分。兩天前聽說你回到了榕城,原以爲,你會來看看我這個做兄長的,結果出我意料之外。我倒是想來會會你,卻又不願與黨國情報站的人打交道。”
秋實想說出一些話,但是看看左右,又將要說的話嚥了回去,催促着黃河回到雄風鏢局。
秋實在黃河的臥室裡一落座下來,雖然沒有將餘夢的話語直白地說出來,但是將餘夢的意頭說得很清楚。他不相信餘夢的情報是真實的,卻又擔心餘夢的情報是真實的。他要用黃河話語來驗證情報的真僞,讓自己心中有底。他也清楚黃河的性格,在自己面前絕對不會說半點假話。
秋實的話語並沒有讓黃河感到驚訝,黃河也沒有全盤否認餘夢情報的真實。黃河深沉地嘆息了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讓我不明白的是,你們所說的亂黨,是以什麼作爲衡量的標準。爲驅逐日寇幹一些力所能及事情的人們,是不是亂黨?”
秋實沒有想到黃河問出這樣的問題,心中想好了的話語,此時派不上用場,一時語塞,只能點了點頭。他這也不是違心的敷衍和做作,在他的意識中,能爲大衆和民族奮鬥的人們,不論是以什麼身份出現,都是民族的脊樑。
黃河激動進來,神情卻很沮喪,語氣也很悲哀:“你沒有看見過赤水城淪陷時候的情形,感受不到囯破家亡悲痛。日寇在赤水城燒殺**了三天三夜,多少兄弟暴屍街頭,多少姐妹蹂躪斃命?哪條大街不是流淌着骨肉同胞的鮮血,哪條小巷不是堆積着父老鄉親的屍體?我們在哪裡戰鬥了幾個日夜,一百多名戰友,只有七人生還啦!假若說,這些人都是亂黨,我就是。”
秋實感覺得鼻子在發酸,喉嚨發哽,眼前也有些模糊。心中頓時涌起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處說起,只是搶着說了一句:“黃大哥,你永遠是我的大哥,秋實永遠也不會對不起大哥。”
黃河仰起頭,伸手擦了擦雙眼,很牽強地笑了笑說:“難得聚會一次,就不談就此不愉快的事情了,我相信我們弟兄是有血性和良知的。”
秋實重重地點了點頭,雙手緊緊地握住黃河的右手,很久很久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