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我和沈衍衡的距離,只隔着一張透明玻璃桌。
桌子旁的一組灰色沙發裡,他黑西褲,白襯衣的端坐着,可能因爲剛纔的親熱,襯衣鈕釦解了兩三粒,配合着背後灰白條紋的窗簾,有一種矜貴的懶慵感。
卻是那一張俊臉,佈滿了陰鷙,深邃的眸色裡也染着一道道明顯的血絲,那朝我投過來的眼神不是看,更準確的來說應該是透視。
像是要把我這個人,裡裡外外的都看個清楚、明白。
就這樣,盯了好一會,他說,“宋夏,你過來!”
這樣的口氣,字面上沒什麼,可發音方式和表情完全不對。
我心頭一緊,走過去,“沈衍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這樣我好慌!”
“慌什麼?”他眯眼,示意我蹲下。伸手攏了攏我耳旁的,猛地將我剛端進來的水杯摔在了牆上,又砸在地板上,發生噼裡啪啦的聲音。
粗糲的手指,又出其不意的捏住我下巴,“告訴我,你慌什麼?”
“……”嚥了咽口水,我聲音有點抖,“沈,沈衍衡,有事說事,你別這樣好不好?你捏疼我了,以前你不是說過,會溫柔嗎?”
“是嗎?”他聲音冷,那雙一再讓我淪陷的眸子,散着銳利的鋒芒,“既然你說不出慌的根源,那麼我問你,昨天晚上23點,你和誰通話了?”
聽他這麼說,我本能的抖了下。
不是因爲心虛,而是這個時間段的電話,對我來說,記憶太深刻了。
卻是不等我張嘴,下一刻,聽到了沈衍衡說,“還沒想好,該怎麼敷、衍?”
“你什麼意思?”就算我再笨,都聽出不對了,“是,在你進警局後,我遞離婚協議的確很過分,可原因是什麼,我已經如實的解釋過了,沈衍衡,你是不是還不相信我?雖然我不知道u盤裡的內容是什麼,但那晚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同樣我也沒聯繫誰,剛纔只所以緊張,完全是因爲我當時睡醒了,見你還沒回來,本想給你電話,然後不小心接到了一個威脅電話,他警告我,讓我離開,不然會發生什麼事,我沒聽他說下去,直接打斷然後加了黑名單!”
我一口氣說完,忍着眼框裡的淚,苦笑不已,“沈衍衡,我媽媽曾經對不起你,知道真像後,我待在你身邊,除了愛就是贖罪,如果你認爲,我待在你身邊的目的不純,我貪圖你的什麼財產的話,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音落,我仰頭,使勁的仰。
我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落淚,應該學會堅強。
可面前的人,是他,是讓我不由自主的失控的男人,不管我怎麼努力,都做不到該有的理智。
那種被人質疑,恨不得掏出心來證明,都換不回信任的失望感,特別的絕望!
我說,“沈衍衡,究竟要我怎麼做,你纔會相信?”
此刻,我不知道沈衍衡那顆因爲u盤裡的內容而燒焦了的心,隨着我的話,我眼裡的真摯和被淚水包裹卻沒有落淚的眼眸,深深的震撼了。
少頃,就在我噌的起身,目光堅定的看向陽臺,腦中忽然生出了一個荒唐的以死明志的想法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抱住我。
“宋夏!”他說,“這是你要我相信你的,你記住,騙得了我一時,卻騙不了一世,如果讓我發現你對不起我!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慘!”
這樣的口吻,太讓我震撼,“u盤裡,究竟是什麼!”
“想知道?”扳過我身體,沈衍衡看着我,眼裡仍有質疑。
我重重的點了點頭,倒要看看那個威脅我的人,千方百計給我的所謂的證據,究竟是什麼!
是什麼,讓沈衍衡一再質疑!
他這個人向來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這刻,這樣反應太讓我困惑了。
但沈衍衡並沒有立刻讓我看筆記本,只深沉的盯着我,“兩個問題,第一,你和我司機老王,有沒有私下聯繫,第二!”說着,他頓了頓,背過身時,拳頭握得緊緊的,“你打出租車的時候,有沒有發生過意外!”
“沒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司機姓王,嚴格來說,你公司我唯一有過交際的除了前臺就剩下桑桑,第二個問題的話。”我想了想,沒再隱瞞,把那次差點被強的事說出來,“之所以沒告訴你,我是不想你擔心,你今天怎麼突然——”
說到這裡,我好像明白了什麼,三兩步奔到茶機上前,伸手掀開筆記本時,砰的一聲,是隨後跟過來的沈衍衡,一巴掌合上。
看着我,他說,“跟我出去!”
“給我出去?”心猛地懸了起來,“不,沈衍衡,你不能趕我出去,你讓我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就算判我死刑,也該讓我知道原因!”
“出、去!”他突然大呵一聲,哐啷拉開門板,“給我滾出去!”
“……”眼框的淚,滑落下來。
一方是因爲莫名的罪名,一方面是因爲客房的夏明月。
恐怕這個時候,她一定偷笑了!
瞧着我沉默、無動於衷的樣子,沈衍衡似乎發了狠,“不滾是吧,很好!那我就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份上,親自送你滾!”
音落,他推着我,也特別用力的帶上門。
那粗糲的大手,狠狠的扯着我。
經過走廊的時候,夏明月果然聽到了聲音,揉着眼睛,一副惺忪睡懵的樣子,站在門口,“呀,衍衡,你這是…你抓疼她了!”
“疼死她最好!”沈衍衡低吼了一聲,“明月,你回房間去!”
“啊?”夏明月一臉驚訝,“這麼晚了,你們…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不好嗎?”
見我和沈衍衡都沉默,她轉瞬看着我,像和事佬一樣,苦口婆心的說,“宋夏,你怎麼惹衍衡生氣了,唉,不是我說你,今天本來天氣就不好,衍衡又在警局待了一天,回來冷鍋冷竈的不說,你又被別的男人半夜送回來,是誰都受不了,趕緊的,和他道歉,哄一鬨就行了,衍衡這個人,就是吃軟不吃硬的!”
“是嗎?”我氣不打一出來,“我哄不哄,道不道歉,關你什麼事,你算——”後面的氣話,還沒說完,就被沈衍衡突然揚起的巴掌,給驚回去。
呵,看着他揚在半空的手,我忽然笑了,“想打?”
彼時,我胳膊還被他扯着,扭着身子,向前湊了湊,“打啊,你怎麼不打了?難道我說錯了嗎?她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啊!”
我捂着臉,站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沈衍衡竟然打了我!
“還楞着什麼,趕緊滾!”他緊繃着臉,指着門口,“不滾是吧!”
聲音落下,他二話不說,扯着木納的我,來到玄關處,將我擱置在櫥櫃的包包,粗魯也厭惡的塞進我懷裡,幾乎一推一個踉蹌的,將我弄出去。
“明月,你別管,回去睡你的!”
丟下這句,他邁步推讓着我,直進電梯!
“過來!”他吼。
我像死了一樣,只是拼命的吸氣呼氣,將胸腔裡所有壓抑的情緒,一點點的排泄出來,忽然感覺到他靠近,我一下跳開。
“別碰我!”含着淚,迎向他的臉,他的眼,我呼吸瞬間急促、加重,“沈衍衡,我恨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電梯剛好打開,我捂着臉衝出去。
“回、來!”剛跑了兩步,就被沈衍衡再一次扯住,手腕握得緊緊,砰的一聲,把我塞進車裡的同時,他也忿然的摔上車門。
就聽吱呀一聲響,車子快速後退,猛地右轉,然後駛出了中天小區。
那疾馳的車速,看得站在窗簾後的夏明月彎了嘴角,俏了眉眼,很快摸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是我,u盤的事,你做得很好。”
對方傳來的聲音,嘶啞也蒼老,“有生之年,總算報了明月小姐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是報了,不過我要收利息哦,你這樣……”夏明月低低交待完,再仰頭看這套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是那麼順眼。
剛纔起來喝水,聽他們的聲音,還以爲和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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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暴雨,路上幾乎沒有行人,車輛更少。
最後沈衍衡將車子停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商店,買了冰塊和毛巾,再返回車裡,瞧見我發呆流淚的樣子,嘆了口氣,“對不起!”
感覺他靠過來,我身子貼向車門,臉頰也頂着玻璃,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宋夏!”沈衍衡聲音冷了幾分,“別鬧!轉過身來,把凍塊敷一下臉!!”
“呵,真有意思,打都打了還敷個屁,沈先生想把我丟在哪,趕緊的別墨跡!”我咬着牙,滿腔的憤怒和委屈,大力的推開他伸過來的胳膊。
“行!”沈衍衡咬了咬牙,砰的打開車門,就在我以爲他會拉我下車時,沒想到,他竟從後備箱拿了檯筆記本,然後u盤一插,“不是想知道原因嗎?”
扳着我臉頰,另一隻手在筆記本進-入桌面後,點了兩下,忽然彈出一段視頻。
打開前,沈衍衡一臉冷厲的看着我,“宋夏,這是你要看的,你給我記住,看完之後,我不想再看到一個哭哭啼啼的笨女人!”
聽他這麼說,我倔強的梗着脖子,“放心!你不會看到!”
這一刻,我決定暫切把那巴掌的委屈,先壓下來,倒要看看他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真像!
或許在看完這段視頻之後,我也會徹徹底底的下定決心離開,再不會想着解釋什麼,貪圖留在他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
卻是在視頻被點開,播放的一瞬,我所有的堅強和理智瞬間奔潰!
“我……”我張了張嘴,被震撼得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好,那一片蘆葦蕩,那三個穿出租車司機工作服的男人,像刀子一樣颳着我的心肺。
我咬牙,痛苦的閉了閉眼,正想解釋當天他們沒有得逞,是夏天逸及時救了我的時候,畫面一轉,竟然得逞的一幕!
一瞬,我頓時瞪大了眼。
如果前一刻,我還以爲沈衍衡是因爲看到扯撕的畫面,所以生氣,那麼這一刻所帶給我的震撼,就是天塌地陷!
“沈衍衡!”我想都不想的一把抓住他胳膊,“沒有,當時真的沒有,夏天逸可以作證,真的,我發誓絕對沒有,如果有,現在讓我不得好死!”
聲音落下,我連自己哭了沒哭都顧不得,只看着吞雲吐霧的男人,在視頻的最後一個畫面,正好停在我臉上,看到臉上還殘留着不明物時,我懵了!
原本就不怎麼聰明的腦袋,這一刻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好一會,聽到了沈衍衡說,“有什麼感想?”
他聲音幽幽,不帶一絲情緒,比起車外蟄伏如猛獸的黑夜,還要駭人!
再開口,我顫抖的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我說沒有,你信嗎?”
呵呵,別說是他了,這視頻裡的女人,就是我,場景我也去過,乍看到,我自己都奔潰了,更別提一向在男女方向特別敏感的沈衍衡。
聽我說完,沈衍衡彈了彈菸灰,轉過頭,看着我蒼白潰散的臉色,他吐出最後一口煙霧,“宋夏,你說,我該不該相信你?”
煙霧散盡,我在他臉上,看到了平靜。
我那懸着的心神,在他深邃的眸色裡,好像一點點歸位。
捂着被他打的臉頰,我聲音抖得不像話,“沈,沈衍衡,你…你應該是相信的,對…對嗎?不然照剛纔你打我時的憤…憤怒,這會就…就不會允許我坐在車裡,你是不是有了眉目!還是有什麼計劃?”
說完,我大氣不敢喘一下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