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着他的衣服擦了眼淚,宋安然不敢擡起頭來,只敢用餘光去看婆婆吃着桂花糕的樣子。
周定琛也不怪她,摟緊了她的腰,給了她一個支撐的依靠。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小妻子是比較感性的人,他們也可以算得上世間最悲慘的夫妻了吧,在浮華的外表之下,同樣是一顆在世間行走的傷痕累累的心。
他很感謝上天能夠給他們一次機會,在孤寂了那麼多年,在漂浮了那麼多年,他的心終於找到了一個港灣。
陪着江慧待了一會兒,宋安然見婆婆有些困了,便和周定琛出去走走。療養院裡的環境十分清幽,也適合人居住。
宋安然挽着周定琛的手在寂靜的院子裡面閒逛,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外面的景色,心情忽明忽暗,用一句很流行的話那就是一半是明媚一半是憂傷。
以前她覺得這個話很奇怪,人的感情怎麼能是一半是明媚一半是憂傷呢?不過在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在今天看到婆婆吃着桂花糕笑得那麼開心的時候,她忽然有些懂了。
明媚,是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應該保持着對生活的態度,或積極向上,或理智感人。憂傷,那是因爲在生活中不可能做到一帆風順,在你開心的同時也有可能伴隨這痛苦滋生。因爲是凡人,所以擺脫不了無慾無求的神仙一樣的要求。
宋安然很想安慰一下週定琛,他是如何看着婆婆在這療養院裡面一天天一年年地住下去?又是如何叫着自己的親生父親爲姐夫的。而那個姐姐,是不是也是他的恨呢?
當感情累積到了一定的額度,當安慰的話在口中塞滿了,宋安然才發覺原來她想要說的話根本就是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安慰的話,你好嗎?不要難過了,一切都會過去的。這些話聽起來好像很容易就能說出來,都是安慰人的,說出來也沒有什麼錯。
可是她卻不想那麼簡單地用一句話來將他們的感情概括了,周定琛應該是很累了吧,守着肩上的擔子,行走在生活無邊的懸崖之中,最痛苦的人是他沒錯。
“周定琛,我在想我們時常來看一下媽媽吧,或者看看能不能接她出去?”想了許久,宋安然還是覺得要將婆婆留在身邊纔是他最想做的吧。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以他的能力明明已經能夠在家裡就能照顧婆婆,爲什麼還要將她留在這地方。
療養院雖然好,有人照顧,可是到底也不是家人的關懷。以前宋安然不懂家人的可貴,她也不曾擁有太多,於是她情願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看到了婆婆,看着她即使神志不清的時候依然對周定琛溫柔微笑。那是母子之間的情分吧,即使不記得,卻依然存在。
說到底這些都是她沒有的東西,有時候宋安然也會怪老天在親情方面對她怎麼就那麼吝嗇。有一個母親,卻想着要算計她。可在苦惱之際又會有些慶幸,還好她們感情不深,也沒有所謂的母女之間有什麼心有靈犀的感覺。
“媽在這邊習慣了,出去了她會不習慣的。”周定琛幽幽地說,目光深沉,那是宋安然看不懂的情緒在裡面醞釀着。
“有什麼不習慣的嗎?”宋安然喃喃地說,在療養院和在家裡,都是有人照顧,而且婆婆看起來也不像是一個會發瘋的人。難道是說她的會,只是真人不露相而已?
宋安然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婆婆看起來是那麼溫婉的一個人,發起瘋來是個什麼樣子,她實在是不敢想象。
“安然,將你腦中的廢料清理掉。”突然,周定琛低沉的聲音打亂了她還在胡思亂想的思緒。她吐了吐舌頭,怎麼能說她是在胡思亂想呢?所有的思考都是建立在動腦子走心了的情況下,不管你是在認認真真地思考還是在胡思亂想。
“周定琛,你是不是怕被樑家人發現媽媽的存在啊。”應該就是這一個理由吧,也只有這個是合理的。
雖然她不清楚上一代的恩怨,可造成的悲慘那是不能磨滅的。江慧在療養院住了十幾年,而周定琛竟然成爲周家人,還要叫着自己的親生父親爲姐夫!宋安然忽然想到了一句話,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這概率是有多高啊。
“安然,別多想,我們該回去了。”周定琛牽着宋安然的手,有些事情不方便讓她知道。
宋安然見周定琛也不想回答,也不想再問了。
那是一條狹窄的路徑,堪堪只通過一人前行。周定琛走在前面,宋安然的手被他牽着,在他身後不遠處。她看着他的背影,堅定而厚重,她的心也漸漸有了一些底氣。
不管他做什麼決定,她相信那是對婆婆最好的安排。
宋華成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天重新見到劉雨蝶,不是在街頭偶遇,不是在社交場合擦肩而過,而是實實在在地兩個人面對着面。
二十多年前的人,二十多年的情好像忽然之間就變得清晰了起來。宋華成看着劉雨蝶,一時間百感交集。
“你還是一點沒變。”宋華成喝了一口水,語氣中聽不出來是嘲諷還是誇讚,或者是說兩者皆有。
當年初見,她的身影早已印在心上,經年累月。
他是有些奇怪的,在聽宋安然說她回來的時候,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了異常,但卻從未想過要見她。而今天,是她約了他,即使是心裡有疑惑,他也不會不來。
劉雨蝶迎向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笑意,“過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沒有變。”
話說出來,像是哀怨,卻看不出說話人有任何的情緒。
宋華成心頭一頓,是啊,轉眼之間二十年已經過去了,他們再也不是當年的樣子。時間都過去,女兒都已經長大,怎麼可能還沒有變化。
造化弄人,物是人非,大抵如此。宋華成漸漸地放寬了心,選擇見面,就該坦然面對,縱然他還是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