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默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對蕭衍極度排斥,有一次,甚至失控用刀子割傷了蕭衍的手臂。
蕭衍諮詢主治醫生,主治醫生如實說道,這是因爲孕婦有很強的防備心,對自己的孩子有很強烈的保護慾望。
蕭衍脣角繃得很緊,整個人臉色都難堪至極。
因爲他,她的精神,處於一個崩潰的邊緣。
這些日子,蕭如卿和燕嫂一直貼身照顧喬默,蕭如卿那樣一個事業成功的女人,竟然願意放低身段,不分晝夜的照顧喬默。
喬默心裡過意不去,說了好幾次可以自己照顧自己,雖然喬默知道,就算蕭如卿對她再好,也只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可人都是生情的動物,時間久了,難免動容。
這天晚上,喬默睡下了,燕嫂料理好以後,在一邊的看護牀上也睡下了。
夜裡涼,燕嫂怕喬默睡覺不安分,會踢開被子,於是會起夜幾次,第一次起夜,看見門外一道黑影,蹙了眉頭,覺得狐疑,想去看個究竟。
燕嫂藉着牀頭柔和的燈光,摸着走到了門口,一打開門,便瞧見長廊上,一個挺拔的身影正離去。
心中一滯,下意識的叫住前面的男人,“少爺?”
果然,前面的男人步子頓住了。
燕嫂大約是肯定了,於是便忍不住說了一句:“少爺既然關心少夫人,怎麼不進去看看呢?”
蕭衍頭也沒回,只是微微側眸,淡漠的道:“她對我有多排斥,燕嫂應該清楚。不招她煩了,我只是路過,順道看看。”
順道?大晚上的,怎麼可能是順路過來看看。
少爺真是口是心非,明明這麼關心一個人……
她看的出來,少爺對喬默,也不是真的沒有感情。
……
第二天一早,蕭如卿煮了瘦肉粥帶到醫院來,喬默着實餓了,難得口味好,吃了不少。
燕嫂站在一邊,想了想,還是尋思着說:“少夫人,昨晚少爺來看你了,只不過,沒進來。”
喬默端着碗的手指,微微一怔,清透眸底快速滑過一抹異樣,可很快,便垂了眸子,將情緒掩下,輕輕的“哦”了一聲。
“少夫人,我看的出來,少爺很在乎你。”
蕭如卿自然希望喬默和蕭衍關係能有轉變,“喬默,這件事蕭衍的確有錯,可是你們總不能這麼過一輩子,夫妻之間,會產生矛盾,會吵架,這些都是正常的。可畢竟,你肚子裡的孩子也保住了。我知道我站在蕭衍的立場上,爲他說話,你可能心裡不舒服,可是作爲一個母親,沒有人會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幸福。”
喬默默不作聲的,沒有任何反應。
實際上,這些日子以來,她也想了很多,上次蕭衍只是伸手想靠近她,她卻下意識的以爲,他要傷害孩子,還用水果刀割傷了他的手臂。
她心裡面,也有歉意。
“喬默,我不逼你,但是希望你能給蕭衍一個機會。”
喬默點點下巴,“媽,我會的,只是,感情的問題根本沒辦法勉強。”
“我是蕭衍的親生母親,他對你有沒有感情,我心裡明鏡似的。在蕭衍過去的三十二年裡,從沒牽着哪個女孩兒的手,公然告訴我,這是他認定的女人,如果不是喜歡你,他不會這樣做,我太瞭解他了。”
喬默蒼白的笑笑,“或許當初,我只是他頂撞您的一根刺罷了,至於……爲什麼是我,大概是我的腎可以和……”
“那你知不知道,自從你進了蕭家的門,很多事情都在改變?”
喬默不明所以的擡着眸子,看着蕭如卿。
“從你進家門的第一天,蕭衍開始偶爾吃早餐,以前蕭衍從不會吃早餐,蕭衍也從不會去什麼大學裡授課,可是喬默,你來了,他去了海城大學當什麼職業生涯的教授,那種事情,在蕭衍過去的三十二年裡,是一件極其浪費時間又耗費精力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知名大學邀請他去做演講,哪怕是一節課,他都不曾去。可爲什麼,在你嫁到蕭家後,他會接二連三的跑到海城大學上課?喬默,不可否認,這些都是因爲你。”
喬默微微咬脣,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現在根本不知道怎麼面對蕭衍,但是有些事情,越怕面對,卻越要去勇敢面對。
……
到了晚上,喬默睡在病牀上,手一直在被子裡撫着小腹,燕嫂幫她掖好被子後,如期的,在昨天那個點,看見了病房外熟悉的一道挺拔黑影。
瞧了幾眼背對着病房門的喬默,燕嫂走過去開門。
蕭衍也沒有因爲尷尬,或是抹不開面子調頭走掉。
“少爺,少夫人睡着了,你要不要……進來看看?”
喬默側躺在病牀上,將眼睛閉的緊緊,燕嫂怎麼還邀請他進來了?
男人特意放輕了腳步聲,但喬默仍舊能聽見那沉穩的腳步聲,一步步靠近。
濃密捲曲的長長睫毛,微顫。
燕嫂已經出去,將空間都留給了他們兩個。
病房內,沉黑一片,只有屋外的月色,隱隱透過窗戶,灑了月光進來。
隨着那人的靠近,喬默的心,也慢慢拎起。
男人的一隻大掌,忽然覆上來,落在她髮絲上,輕輕揉了揉。
那力道,溫柔的讓喬默有那麼片刻的恍惚。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也不願意見我,宋夏知那邊,我會盡快找到合適的腎源,之前……是我對不住你。”
喬默一怔,他這樣對她說話,是已經知道,她在裝睡了嗎?
一直以來,喬默就不是個膽小怕事的女孩,她在心裡鼓起勇氣,睜了水眸,小腦袋慢慢的轉過去,透過黑暗,炯炯的盯着蕭衍的黑眸。
“你在向我道歉嗎?”
她因爲很久不說話,嗓音微微泛着啞,糯糯的,撩着蕭衍的心。
“向你和孩子道歉。”
那樣一個高傲的男人,連解釋都不不屑一顧,現在卻低着身段向她道歉。
喬默無法不動容,黑暗裡,蕭衍精緻深邃的五官,像是要牢牢印刻,她就躺在牀上,也不起來,就那麼靜靜瞧着他,不確信的問:“你不會……不會再傷害孩子了?”
男人點了下巴,清淡的嗓音應了一聲。
喬默像是個受驚的小孩,不可置信的問:“那宋夏知怎麼辦?”
不是說,宋夏知根本沒時間等腎源嗎?何況,蕭衍肯定找了多年的腎源,也沒找到合適的。
剛巧遇見她,難道……會就這麼放過?
蕭衍忽然伸手,將她撈進懷裡,喬默沒有防備,低呼了一聲,一雙澄澈的眸子,陡然瞪大,他清冽的氣息一靠近,饒是她再掙扎,心裡卻已經沒了任何芥蒂,蕭衍將下巴抵在她發頂上,聲音啞啞的道:“不知道。”
在蕭衍過去的三十二年裡,人生字典裡,肯定沒有“不知道”這三個字。
喬默的心,揪亂成了一團毛線,咬着小嘴欲開口:“那……”
“喬默,如果因爲要救宋夏知而傷害你,我發現,我做不到。”
有那麼多次的機會,他這樣強勢的人,如果下了一個決定,完全可以把喬默直接拎到醫院裡,強行她做人流,可一次次,他縱容了她,這意味着什麼,蕭衍不會不明白。
聽到這句話時,喬默眼眶驀地溼潤,也不知怎麼的,心裡動容異常,她將臉埋進他肩頭,一雙柔軟的手臂,靜靜圈住了他的脖子。
“你每天晚上,都站在病房外面看我嗎?”
喬默乖巧的坐在他大腿上,吸着鼻子問。
蕭衍沒有迴避,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喬默伸手,探到他胳膊上,從襯衫裡摸到一個口子,小手撫了上去,卻發現,還沒有任何包紮。
“……你怎麼沒有包紮?”
萬一傷口發炎了怎麼辦?
蕭衍微微合上眼,嗅着她髮絲的清香,全身肌肉都放鬆下來,只將她抱住,微微嘆息着道:“懶得管。”
喬默:“……”
沒見過這樣不懂照顧自己的。
懷裡的小女人,拍了拍他,作勢要從他懷裡下來,他黑眸一睜,垂了眸子盯着她:“做什麼去?”
視線太灼熱,而喬默,小臉一熱,小聲的道:“放我下來,我去拿點醫用酒精和紗布。”
蕭衍這才放開她,心裡,想要她親手給他包紮。
並不排斥這樣的相處。
喬默趿拉着拖鞋,從一邊的抽屜裡取了醫用酒精和紗布,坐到病牀上,正準備動手給他包紮,可男人長臂一撈,又將她抱到腿上去。
喬默臉頰一紅,心裡多少有些不適應,之前兩個人因爲宋夏知的事情,吵的不可開交,甚至喬默心裡都有了離婚的打算,可是現在算是怎麼回事,他給她道個歉,她怎麼就這麼不爭氣的……在心裡默默原諒他了呢。
喬默努努小嘴,心裡爲自己這種不爭氣的行徑微惱,“蕭衍,你欺負人。”
誰料,男人湊到她耳鬢邊上,呼吸重了幾分,溼熱的脣,落了下來。
聲音,啞到不行,“我很想欺負你,可是你的身體不允許。喬默,我很想你。”
喬默縮了縮脖子,將他微微推開,嘴上還硬着,“你別以爲你這樣我就會輕易原諒你,你的那些不良記錄,我都記着,萬一你哪天早晨一起來,又想讓我打掉孩子去救你那個老情人,你說我該怎麼辦?”
男人英挺的眉頭蹙的很深,糾正她:“喬默,宋夏知不是我的老情人。”
喬默小聲哼了一聲,像是不滿,拍拍他的手臂,“把燈打開,我幫你把傷口消毒一下。”
男人摟着她,身高手長的,一伸手就夠到了那牀頭的檯燈,長指一捻,柔和的橙光,便籠罩了清冷安靜的病房。
一雙清澈的眸子,陡然撞進一雙沉黑眸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