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默在蕭衍身邊坐了下來,可卻是微微側着身子,對蕭衍的行爲,明顯有些不滿。
蕭衍失笑,伸手拉她的手臂,喬默孩子氣的不依。
蕭衍摸了摸鼻子,笑道:“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你是怕你老公彎了?還是怕什麼?”
蕭衍這揶揄調侃的語氣,倒是一下子把喬默給逗笑了。
喬默終是扭頭過來,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口氣卻是一本正經的道:“是啊,現在的男人各個長的都那麼妖氣,我要是不看緊一點,你豈不是要被外面的那些妖豔賤貨搶了去?”
蕭衍伸出長臂,將她摟進懷裡,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沉聲淡笑,“那我們小默真累,不僅要防女,還要防男。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喬默在他懷裡靜默了半晌,搖搖頭,終是抱住他的脖子道:“爲了你,我怎樣都不累。”
她埋進他脖頸中,用乞求的啞啞口氣,向他開口道:“阿衍,爲了我和寶寶,去美國做手術吧。好麼?”
他還能再拒絕什麼,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如此需要他。
“好。”
……
雖是冬天,可蕭衍素來愛乾淨,甚至到了潔癖的地步。
哪怕進了醫院,也饒是如此。
每晚必須淋浴,毫不含糊。
喬默幫他找好了換洗衣物,“我調好水溫了,你快進去洗吧。今晚早點睡,你也跟着我好幾個晚上沒怎麼好好睡覺了。這樣下去,對病情不好。”
蕭衍點點頭,起身的那一剎那,忽然頭部一陣眩暈。
他伸手,按住腦袋,眼前的幻影,似乎又重影加深了幾分,他蹙眉,平靜的心,忽然心慌。
喬默幫他取好衣服,沒聽見他的動靜,回頭一看,蕭衍臉色陡然蒼白。
蕭衍擡頭看她,原本晃動的模糊影子,竟然如全世界忽然停電,眼前漆黑一片。
他忽然大叫一聲,“小默!”
喬默一驚,“怎麼了?”
她快步過來,一雙柔軟的小手,緊緊握住他已然冰涼的大手。
他的臉色,難堪的不像話。
喬默也跟着緊張起來,擔憂的看着他,伸手探上他的額頭,“阿衍,怎麼了?你是不是頭痛的厲害?我……我去叫醫生!你等等……”
喬默慌張的也手腳無措,她連忙轉身就要去找醫生,卻被蕭衍一把緊緊摁在懷裡。
她背靠在他懷裡,被他的一雙手臂,箍的緊緊,她看不見身後他臉上的神色,喬默的心,忽然慌張。
她的手,握住他的大手,喃喃一聲,“阿衍……你到底……怎麼了?”
蕭衍抱的她很緊,像是要將她揉進骨血之中,他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她肩頭,他的下巴,抵在她頸窩邊,聲音微啞,“別走,我沒事。”
還有多久,他會完全看不見她?
這短暫的黑暗,是不是隨着時間的延續,也會變得越來越漫長?
這一次是一分鐘,那下一次,又會是幾分鐘?
喬默愣愣的站在他懷裡,被他緊緊抱着。
蕭衍眉頭皺的很緊,他深吸一口氣,道:“若是我手術結束後,真的中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Xing,僥倖存活,但是癱瘓在牀,亦或是完全沒有任何意識,和植物人沒有任何區別,又或是,我像上一次一樣,將你和過去所有,忘得一乾二淨,小默……你還要我嗎?”
喬默忽然彎了彎脣角,她笑了笑,小手攀上他的大手,攥的緊緊,她字句鏗鏘,只吐出一個堅定的字眼,道:“要。”
“你若是失去所有意識,變成植物人,那我和孩子就日夜守候在你身邊,哪怕這輩子也無法喚醒你,我也要你。若是這一次,你又將我和過去所有的一切忘記,那這一次,我保證,不會再讓別的女人趁虛而入,我會守着你,告訴你我們之間的所有,總有一天,你還是會重新愛上我,記起我。阿衍,直到我遇上你之後,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只要我們在一起,只要我們不放棄彼此,哪怕天涯,哪怕海角,我還是一樣會找到你,你還是一樣會重新愛上我。”
蕭衍閉了閉眼,眼眶裡隱忍的那一絲溫熱,緩慢滑落。
喬默只覺得,脖頸裡一絲溫熱,她一怔,想回眸看他,卻被他制止了,他咬牙道:“小默,不要回頭。”
他是男人,是她的丈夫,他是派來守護她的,怎麼可以將最脆弱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
喬默明瞭,沒有再想回頭看他。
她的心,卻是難以呼吸,“阿衍,你答應過我,要全力以赴的活下去。”
是啊,他答應過她的,此生他說到做到,可卻對他最愛的人,卻屢屢食言,這一次,他不想食言。
喬默苦笑了下,“阿衍,你可不要因爲累,就偷懶的想先走一步。否則,我會恨你的。”
他真想,這一次,不會再食言。
這一生,他對別人總是說到做到,可對他的小默,卻那麼壞。
或許是上天,都在爲小默憤恨,所以現在纔會這麼不遺餘力的懲罰他。
他做的那些傷害她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將她的心,踩到腳底,揉成碎渣?
“小默,我做過那麼多對你那麼壞的事,你就不恨我?”
喬默眼淚掉了下來,砸在他手背上,淚珠碎了,她緩緩開口道:“恨過,可是我發現,比起恨,我更想愛你。我不想那麼累,總是違背自己的心。在你傷害我的時候,我心裡有兩個小人,恨你的那個小人,從未贏過,而愛你的那個小人,不僅從未失敗過,還越來越堅不可摧。可後來,我才發現,你做的那些傷害我的事,不僅僅是在傷害我,還再傷害你自己。阿衍,我從未……真的恨過你。”
——從未,從未。
……
遠方泛起灰濛濛的光線,蕭衍睜開眼,懷中的人兒,還在安睡。
喬默睡的很沉,昨晚她又睡的很晚,早晨恐怕不睡到日上三竿是醒不了的。
蕭衍只睡了三個小時左右,便再也睡不着了。
剛醒,眼前有些模糊,但好在……還能看見她的臉,她的輪廓,她安睡的模樣。
蕭衍低頭,在她閉着的眼皮上,輕輕吻了下。
喬默還有幾天就要臨盆了,喬默緊張,他更是緊張。
知道喬默懷上孩子的時候,他有多高興,此時就有多擔憂。
生孩子,本身也是件去鬼門關闖一趟的事情,蕭衍此刻竟然有些後悔,後悔讓喬默懷孕。
其實於他來說,有沒有孩子,又有什麼重要,他要的,從來就只是她而已。
孩子,不過是附屬品。
喬默睡的很酣,她的嘴脣,微微翕張着,蕭衍躺在牀上,就那麼凝視着她,竟然也有種幸福感油然而生。
“餛……餛飩……”
她的聲音很小,小到連就躺在她身邊的蕭衍,也沒聽清楚。
蕭衍湊近了,柔聲低低詢問:“寶寶說什麼?”
喬默的小臉舒服的往他懷裡蹭了蹭,瑩潤脣角邊,流了點哈喇子,她咂了咂小嘴,像是迴應他,又更像是喃喃自語:“餛飩……阿衍……”
又是“餛飩”,又是“阿衍”,蕭衍陰霾許久的心情,竟然被這模模糊糊的夢囈聲弄得哭笑不得。
他逗弄着她,修長手指點了點她翹翹的鼻尖,“小默到底是想要餛飩,還是想要阿衍?”
喬默在夢裡,像個孩子,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似乎苦惱的做了下決定,蹙着眉心,最後扁了扁小嘴,模糊的吐出兩個字:“阿衍……”
蕭衍勾脣,親了下她溼漉漉的嘴脣,“小騙子。”
都流哈喇子了,就這麼想吃餛飩?
大概是懷孕的緣故,喬默嘴饞了些,再加上這些日子,她又一直忙着照顧他,根本連自己都無法顧及,她恐怕是忘了,她現在也是個重點保護對象,也需要時刻被人注意。
蕭衍嘆息一聲,“想吃餛飩?好辦。”
她想要的,他何嘗不給?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甘願爲她摘下來,何況是一碗餛飩。
蕭衍輕手輕腳的將手臂從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下面抽出來,起身,幫她掖好被子後,換了一身衣服,穿好鞋,低頭吻了下她的小嘴,“老公這就去弄餛飩。”
喬默的手臂下意識的搭了過來,睡姿有些不安分。
蕭衍將她伸出被子外的手臂,又小心翼翼的放回被子裡,這才離開。
……
喬默醒來時,是早晨八點一刻。
她下意識的伸手一探,身邊空蕩蕩的。
“阿衍?”
她恐怕是怕了,連叫他的聲音裡,都帶了抹驚慌。
沒人應聲。
她猛然睜眼,病房四周空蕩蕩的,根本看不見蕭衍的影子。
喬默整個神經都開始錯亂了,難道阿衍又走了嗎?
他爲什麼不告而別,難道是昨天她央求他去美國接受治療?
她正胡思亂想,也準備起身去找他,病房門就在此時,“咔噠”一聲,被旋開。
喬默瞪大眼睛,門外進來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筆挺大衣,頭上戴着一頂黑色棒球帽,那清峻優雅的氣質,不是蕭衍,又是誰?
只是,這一向矜貴的男人手裡,卻拎着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裡,似乎是一個塑封碗。
可碗裡,究竟裝着什麼,喬默看不見。
可喬默哪裡顧得上這些,她急衝衝的問他:“阿衍,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爲……”
她一邊說着,一邊起身,卻被蕭衍摁在牀上,截斷她的話道:“我不會離開,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我再來一出不告而別,豈不是真是混蛋了麼?”
喬默咬脣,小聲喃喃:“你有這個認知,我就放心了……”
蕭衍忍不住笑出聲,伸手,颳了下她的小鼻子,“快去洗漱,我買了你愛吃的餛飩。”
喬默一怔,微微張脣吃驚的看着他,“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想吃餛飩?”
“誰讓我是你老公?如果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豈不是太對不住你了?”
喬默小臉一熱,紅了耳根子起牀去洗漱。
可一到浴室裡,卻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嘴角邊,有口水印子。
喬默一邊刷牙,一邊歪着頭探出來,含着牙膏沫子,聲音含糊的問:“阿衍,我昨晚是不是喊着餛飩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