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楚的病在陳媽和小日林的監管之下,恢復得極快。沒兩天手腳就已經消腫了。燒也早就退下了,她又重新回了酒店去上課。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離別的時日了。
這幾日裡,暮楚雖與樓司沉同住一個屋檐,但兩人幾乎沒有見面的時候。
暮楚早出。而他晚歸。
等他下樓吃早餐的時候,暮楚早已出了門。
等他忙完回家的時候。暮楚早已睡下了。
樓司沉本以爲在她留下的這最後幾個夜裡,她或許會更加變本加厲的來糾纏於他。甚至連暮楚自己也是這麼以爲的,可當時間一天天流走,當她知道自己和他所剩的時間越來越少,少到幾乎可以用秒來計算的時候。暮楚反而變得越來越安分了。
爲什麼?
因爲,她忽然就害怕了……
怕這會兒用力過猛,回了國之後便無法適應。而後開始瘋狂想念……
想念一個人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瘋狂的想念一個人!那種感覺,就像掉入了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裡,永遠都攀不到頂峰……
那是一種孤單的。令人窒息的滋味。明明知道難受,卻還偏偏跳不出來,宛若一個牢籠,把自己困在裡面,鎖得死死地。
而唯一,握着那把鑰匙的人,就是他!也只有他!
………………………………………………
離別的日子,總是來得特別快。
下午,兩點。
樓司沉並不在家。
“媽媽……”
小日林抱着暮楚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痛哭不止,“我不要你走,嗚嗚嗚嗚!不要你走……”
暮楚有些無奈,又很是心疼。
她蹲下身來,溫柔的替小傢伙把臉上的眼淚擦乾,“寶貝,別哭了,以後你跟媽媽一定還有機會再見的。”
“我不要,我不要……”
小日林伏在暮楚的肩上,兩條小胳膊抱着她的脖子,鎖得緊緊地,“媽媽,求求你不要離開日林,好不好?我纔剛有了媽媽,嗚嗚嗚嗚……”
聽着日林的哭泣聲,暮楚的心疼得似被人狠狠地揪着扯着一般,難受到了極點。
如若可以,她多希望自己能把這小東西一併打包走,可是,可能嗎?當然不可能!
“寶貝……”
暮楚再也說不出一句安撫他的話來。
她眼眶通紅,鼻頭酸澀,有種想哭的衝動,手掌輕輕拍着他的後腦勺。
明明知道自己應該說些好聽的話來哄哄他的,可終究,一句慰藉的話,她都說不出口了。
說什麼呢?
除了非常偶爾的來探望他之外,其他的,暮楚一個也承諾不起。
她只做得了他嘴上的媽媽而已,實踐中的,卻是半星半點都沒做到,也做不到。
陳媽見兩人很是難分開,也大概是瞧出了暮楚的難爲來,連忙走上前去,把小日林從暮楚的懷裡抱了出來,哄他道:“日林,媽媽只是走一小會兒,沒兩天她肯定就又回來了,知道嗎?”
“撒謊!媽媽不會再回來了,媽媽不要日林了……”
小日林抱着陳媽痛哭流涕。
暮楚偷偷抹了把眼淚,又重新把日林從陳媽懷裡接了過來。
日林才一回暮楚的懷裡,就像找到了自己的港灣一般,把暮楚抱得緊緊地,那模樣似唯恐她下一秒便會消失不見了似的。
暮楚不再說什麼,只是不斷地輕拍着日林的後背,安撫着他的情緒。
起先日林哭得很厲害,後來情緒漸漸的平復下來,又在陳媽的一通連哄帶騙之下,終於同意讓暮楚離開。
踏出門檻的那一刻,暮楚只感覺自己心如刀絞一般,竟然不敢回頭看一眼裡面的小日林,深怕自己這一看,就會哭得無法自抑。
她越發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身後傳來小日林的哭喊聲,她卻根本不敢回頭去。
腳下的步子,只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行李箱磕在地板上,“亢亢”直響。
暮楚卻不想,一出門,就遇見了薛秉。
薛秉早已在門口候着她了。
一見暮楚出來,他連忙走上前來,恭恭敬敬的打了聲招呼,“少奶奶!”
喊了一聲,順手就把暮楚手裡的行李箱給接了過去。
“少主讓我來送您。”
暮楚愣了一下,紅脣張了張,明明有好多話想問來着,卻到底什麼都沒能問出口來,只說了一句:“謝謝。”
“應該的。”
薛秉把暮楚的行李箱放進了車尾箱中去,打開後座的車門,“請上車。”
暮楚道謝,坐進了車裡去。
薛秉也坐上了副駕駛座上,衝司機道:“開車吧!”
暮楚的目光,落在別墅大廳裡,她見到小日林在陳媽的懷裡,哭得嘶聲力竭,那一刻,暮楚到底沒能忍住,悄悄的流下了眼淚來。
她知道,日林是真真正正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媽媽。
暮楚更知道,自己的離開,對他而言,無疑是殘忍的,前一刻他還在得到中歡喜着,下一刻卻又掉進了失去的深淵裡。
小孩子雖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但這種對於母愛的渴望,暮楚卻是看得最爲透徹的。
因爲她的小尾巴也和小日林是一樣的,日林在對母親的渴望中成長着,而她的小尾巴卻從小到大一直活在了對父親的渴望之中……
早知會讓他如此痛苦,當初她就不應當答應做他的媽媽的。
薛秉在後視鏡中注意到了偷偷抹眼淚的暮楚,“少奶奶,看起來您和小少爺相處得非常不錯。”
“孩子想要個媽媽……”
車已經走遠,而暮楚的視線卻仍舊停留在別墅的方向,沒有收回來。
“薛助理……”
暮楚忽而喊了薛秉一聲,這纔不舍的收回了視線來,她把目光投向薛秉,“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薛秉看着暮楚的眼神裡似乎閃過了一絲遲疑,半晌,纔回道:“少奶奶,您問吧!”
“孩子不是他親生的,對不對?”
薛秉嘆了口氣,“這個話題在少主那一直是個禁忌,他從來不許任何人過問孩子的身世。”
“爲什麼?”暮楚挑挑眉,“怕日林會知道,對嗎?他怕日林會難過,會受傷。”
對於暮楚的猜測,薛秉點了點頭,“少主非常疼小日林。”
暮楚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不知怎的,眼眶裡不由紅了一圈,她輕輕說道:“我看出來了……”
暮楚想不明白,爲什麼!
爲什麼他願意對一個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孩子這麼好,卻偏偏,對自己的女兒卻是這般冷漠,更甚連她的生日,他都不願參加……
暮楚盯着窗外的眼睛,越來越紅。
擱在腿上的雙手緊握成拳,且隱隱有些顫抖起來,“他隨時可能會死,是不是?”
薛秉似乎沒料到暮楚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愣了一愣,好半晌,纔出聲問暮楚:“你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暮楚的目光始終看向窗外,眼眶一片通紅,她似在喃喃自語一般,“我希望只是我想多了罷了……”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可能會離開這個世界,那麼暮楚希望自己永遠都不會等到這一天。
她希望,這一天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她的世界裡!
因爲,對於他離世的這個消息,暮楚非常清楚,她根本再無力承受了!
好不容易纔盼來了他活着的消息,如若告訴她,他……死了……
暮楚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只知道光是想着,她胸口就痛得難以呼吸,那兒像是有一隻利爪在狠狠地揪扯着她一般,那種難受的滋味,她幾乎找不到任何精準的形容詞來形容。
如若註定結局是那樣,她真的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她寧願時間定格在這裡。
她寧願他們就在這止步!
那樣她就可以告訴自己,他一直在,他一直還活着,他一直過得好好兒的,只是,他們沒有在一起共同生活罷了!
唯有一個‘死’字,才能解釋,他爲何明明相遇了,卻不肯承認她,爲何明明相遇了,卻不肯去見一眼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
再深遠的東西,暮楚不敢再去細想。
倫敦……
她把所有的夢和愛都丟在了這個城市,只希望,能夠保他平安。
從此,她再無所求。
暮楚再把視線轉回來的時候,眼眶已經全溼了,而臉頰也已被淚水溼透。
暮楚問薛秉,“他會來送我嗎?”
“少主因爲太忙的緣故,所以……”
“我明白了。”
暮楚點點頭,低低喃喃了一句:“也好……”
只是這一別,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或許,真的就再也見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