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楚蒙着水汽的眼眸怔怔然的看着他,嬌身微微一抖。起脣。顫聲問他:“你是怕我死,還是怕自己……”
樓司沉眸仁陡沉。眸色愈發幽暗了些,卻轉瞬間恢復如初,他拉過暮楚,伸手過去,探入她的衣襟裡。把體溫計從她的腋下抽了出來,“死。誰都會怕。但現在,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可我討厭把‘死’掛在嘴邊的人,只有死過的人,才知道活着有多美好!所以,秦暮楚。給我好好愛惜你自己,不要再讓我從你的嘴裡聽到那個字!不然,信不信我給你拿針把嘴縫起來!”
“……”
暮楚抽噎一聲。抹了把眼淚,“你真的不會死?”
“你詛咒我死?”樓司沉睞她一眼。
“纔不是!!”
暮楚連忙湊上前去跟他解釋。“我巴不得你長命百歲的,好不好?可是,你真的沒有在騙我嗎?”
“我爲什麼要騙你?”樓司沉定定的看着她憂慮的水眸。
“那就好……”
暮楚希望。這不是一個騙局!
對。一定不是騙局!
他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我退燒了嗎?”
暮楚不想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或許她的內心深處裡有在規避這個問題,於是,她生硬的轉了個話題,問樓司沉。
“沒有。”樓司沉把體溫計遞給她,“低燒。”
暮楚看了一眼,“三十八度,那也還好。”
樓司沉睞她一眼,“出去吧!”
“……哦。”
所以,他叫自己進來,就這事兒呢?
暮楚還以爲他叫自己進來是因爲早上她提過的那件事兒呢!
“關於小尾巴的生日……”
“在考慮。”
“ok!”
暮楚也不想再逼着他了,或許,他真的有他的苦衷呢?
暮楚嘆了口氣,從樓司沉的書房裡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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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司沉吃過午飯之後,又重新進了書房裡去。
暮楚陪着小日林在他的小房間裡睡了一覺,不過,是小日林在睡,而她在晃盪。
她的思緒在晃盪。
滿腦子裡都在想着上午自己提到‘死’那個字時,樓司沉那激動的神情。
死……
在他看來,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他從來都是一個遇事不驚的人,可爲何今兒的反應卻如此出格呢?
暮楚越想,心裡越慌,連手心裡都開始隱隱冒起了冷汗來。
她想找他問清楚這件事,可是,又害怕去弄清楚。
即使只是這樣,她便已經開始害怕了,開始慌了……
她不敢去想象,自己再去承受一次他離開的痛……
如果真的是那樣,暮楚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他!
心,一抽一抽的疼,像被無數的尖針扎過一般,眼淚如雨一般就從眼眶中涌了出來,止不住,也收不了。
可暮楚其實不知道,他樓司沉本身從來不畏懼任何的死,但前提是,沒有遇見她!
遇見她之後,他忌憚的事情,越來越多,而最令他害怕的,無外乎就是,死亡!
可這兩個沉重的字眼,在這六年間裡,如同一團烏雲,從始至終的籠罩着他!
……………………………
夜裡——
樓司沉剛沐浴完畢,坐上-牀,正準備睡覺,卻倏爾,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就見暮楚端着一盆熱水,風風火火的趕了進來。
樓司沉疑慮的看着她,“你幹什麼?”
暮楚把那盆熱水在樓司沉跟前放下,沒有迴應,轉而又一陣風似的,出了門去,再回來手裡多了一個熱水壺。
樓司沉擰眉看着她,薄脣抿着,不語,等待着她的解釋。
暮楚在他跟前蹲了下來,“來,把腳伸進來!水溫應該剛剛好。”
樓司沉睥睨着蹲在自己腿邊的暮楚,沒動,只同她道:“我已經洗過腳了。”
“……”
暮楚無語,她翻了個小白眼兒,“沒人要跟你洗腳!過來——”
暮楚說着,就去搬他的兩條大長腿兒,“這是我剛熬的薑湯,泡腳用的!可以疏通活絡,改善血液循環,而且,還能暖身驅寒,最最最關鍵的是……能夠保養腎臟!你用啊,絕對有益而無害!”
樓司沉聞言,臉都黑了,“我腎臟很好,不需要刻意保養!”
他說着,就要把腿從水裡抽回來,卻被暮楚給壓住了,“逗你玩兒的!最重要的是舒筋活絡,明白嗎?”
樓司沉漆黑如墨的眼眸底裡閃過一絲晦澀的暗芒,他微頓了頓,沉聲說道:“你大可不必這樣,因爲忙來忙去,也不過只是無用功罷了!”
“一次兩次當然是無用功了,可是長久堅持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暮楚揚起腦袋看着他,彎着眉眼笑問他道:“在這之前你泡過嗎?”
樓司沉如實的搖了搖頭,“沒有。”
“所以咯,不試試怎麼會知道有用無用呢?凡事呢,只有試過之後才知道到底有用沒用!”
暮楚說着,雙手就探進了薑湯裡去,握住了他的腳,開始替他按摩起來。
樓司沉似乎沒料到暮楚會忽然這樣,他身形僵了一下,只感覺有一股熱流從腳心急速的朝他最爲敏感的地方,彙集而來,他暗眸深諳,盯着暮楚的視線,變得灼熱而銳利,緊澀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出口的聲線變得沙啞,“你在幹什麼?”
他不適的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腿。
暮楚並沒有回頭去看他,只理所當然的回他道:“我在幫你按摩呀!泡腳是有訣竅的,不能單單只是泡着,還得給自己的腿部按按摩,疏通一下筋骨,明白嗎?”
暮楚說完,這才擡頭去看他。
一擡頭,目光毫無預期的撞進他那雙幽深似海的眼潭裡,那一瞬,暮楚有種錯覺,彷彿自己隨時都可能掉進他所設的深淵裡而不可自拔。
樓司沉緩緩地低下身,湊近她。
每一寸的逼近,都讓暮楚呼吸緊促,直到兩人的呼吸相隔不到半寸之遠的距離,暮楚緊張得連忙閉了眼去,又留了一絲小小的細縫偷偷瞄看着他。
莫非……他是要吻自己?
暮楚覺得自己一顆小心臟兒都快要從心房裡蹦出來了一般。
水中的手,驀地被一隻大手擒住,樓司沉的氣息猶在她的鼻息間,“睜開眼來,我不會吻你。”
“……”
暮楚本就紅潤的臉蛋兒一下子漲得通紅,她睜開了眼來,滿臉窘迫,“誰說我在等你吻了!自多!你抓我手幹嘛……”
暮楚作勢揮了揮他的手,但其實她並沒有用什麼力。
她哪捨得呀!
樓司沉理所當然的放開了暮楚的手,“你不用替我做到這份上。”
暮楚皺了皺眉,沒聽他的話,又重新開始替他按摩起來,“我願意做到哪個份上,那是我自己的事兒,還有……”
暮楚說到這裡,微微頓了一頓,擡頭看他,“我也爲你做不了幾天了。剛剛我接到同事的電話,因爲培訓課程提早完成的原因,所以,沒幾天我就要回國了……”
樓司沉聞言,凝着暮楚的眸仁陡然一暗,裡面似有複雜而晦澀的情緒,一掠而過,然下一秒,卻似又恢復了自然。
暮楚不着痕跡的深呼吸了口氣,壓抑着心裡頭的那份離別傷愁,“說不定這一走,我們從此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你會想我吧?”
暮楚儘可能用俏皮的語氣問他,衝他擠了擠眉眼。
樓司沉始終只是低眸看着她,薄脣抿得緊緊地,一語不發。
暮楚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來他的回答,她挑挑眉,“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不知怎的,說這話的時候,只覺喉嚨一澀,鼻子發酸,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暮楚低下頭繼續替他按摩,同時也在掩飾着自己心頭那份落寞的情緒,她故意道:“如果你真不想我走的話,其實是可以挽留我的。”
樓司沉的目光,緊迫的盯着暮楚,似是要生生將她看穿看透一般,又宛若是要將她看進心裡去。
“不過就算你挽留我,我也還是得走。”暮楚忽而又說。
樓司沉斂眉,“爲什麼?”
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暮楚仰頭看他,“因爲那邊有我的家,有我的孩子,有我的爸爸媽媽!我做不到像你一樣,那麼決絕!”
樓司沉漆黑的眸仁深了又深,呼吸似緊了些,卻終究什麼也沒多說。
暮楚給樓司沉前前後後張羅了近二十來分鐘,結束後,她抱着水盆和熱水壺出了他的臥室。
在臥室門掩上的那一刻,暮楚清晰的聽到了一句從門內傳出來的話……
“我會想你。”
四個字入耳的那一瞬,暮楚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從眼眶中涌了出來。
……我會想你!
…………我會想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狠狠地揪扯着她的心,那兒似有千萬只蟲蟻在不斷地啃噬着她,痛苦一點點從心臟擴開,直往身體的每一寸蔓延而去……
是不是,往後的日子,他們之間真的只能靠一個‘想’字,來祭奠對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