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夜沉睡之後,沈念離的精神好了許多。
沈念離起牀倒了杯牛奶,站在陽臺上一邊吹着風一邊喝着牛奶,突然,手機屏幕一閃,有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來電顯示,沈永年……
沈念離愣了愣,自從她從沈家出來後,幾乎就沒有結果沈永年的電話了。
之前是因爲不想接,後來就已經完全沒有打過來過。
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
“喂……”
“念念,你知道你媽去哪兒了麼?我找了那麼多地方,就是找不到你媽。”
“……你打電話來只是爲了問我媽在哪裡麼?”
“你要是知道你媽在哪裡你就告訴我好不好,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該打她,可這麼多年,我對她的心她難道還不知道麼,這麼多年了,哪怕是千年寒冰做的心我也給她捂化了呀,她怎麼能這麼狠心一走了之呢?”
“我媽她……這些年過的很苦,心裡很苦,爸爸,在柔軟的心也被沈思思給弄硬了。”
“思思?這和思思有什麼關係?思思是不好,可你也要理解,她畢竟沒有媽媽。”
“那你是不是也要理解我,我也沒有爸爸!”
“沈念離,你……”
沈念離一字一頓的開口:“沈董事長,我從來不奢望能夠繼承沈氏,我特別感激你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甚至我都可以不理會沈思思對媽媽的責罵,可是,沈董事長,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真的不知道麼?那你也應該知道昨天媽媽去了沈氏吧,回去好好問問沈思思,她昨天到底做了什麼事,你是養了我,可是不代表我就要把命送給你,我可以爲沈氏謀福利,可以爲沈氏工作,可我絕不會因爲你們而出賣我自己。”
“什麼?你媽媽昨天去公司了?快告訴我,你媽媽在哪裡……”
突然,電話被從身後一把抽走,沈念離猛然回頭,卻看見穿着白色睡衣的江燕眉,正慵懶的靠在玻璃門框上,手上捏着的,正是她的手機,只見她手指輕撫,電話已然被掛斷了。
“跟他多囉嗦什麼呢?沒有必要感謝他,這是他欠你的。”
江燕眉的聲音格外的冷清,彷彿電話那頭不是和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只是一個陌生人一般,她的表情,無悲無喜,沒有失望,平靜無比。
“媽……”沈念離不由得開口輕喚着她。
江燕眉對着她笑笑,伸手朝她招了招手:“所以,念念,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感謝,哪怕你將他當成父親,可他將你當成女兒了麼?”
沈念離微微一怔:“媽,他畢竟養了我二十多年。”
江燕眉緩緩的朝她走進,伸手撫摸着她及腰的長髮,眼神中染上懷念:“念念,不要總將這件事掛在心上,我早說了,那是他欠我們的,他欠的債,還沒還清,未來總會一筆一筆的討回來的。”
沈念離忍不住的蹙了蹙眉:“你總說是他欠我們的,可是他欠了我們什麼?媽,我希望你能將一切都告訴我,該怎麼做我心底自有一杆稱,我不想讓這份愧疚成爲未來阻攔我的攔路石。”
江燕眉愣愣的看着她,朝陽初起,在她背後散發霞光,她頭一次發現,這個女兒變了,已經長大了。
心底不由自主的升騰起一片狂喜,眼前彷彿浮現出那個男人的模樣。
離淵,你看見了麼……
我們的女兒長大了!
不由得,有些輕輕哽咽出聲,朝霞霞光之下,她的臉愈發的嬌豔,淡淡的點點頭:“好,既然你願意聽,我便告訴你那些被塵封的過去,那是一段黯淡無日的歲月,裡面有泯滅的人性。”
重重的點了點頭,沈念離心底有一股莫名的期盼,恐怕就是那接近真相的雀躍的心吧,她想。
江燕眉的語速很快,也很平淡,平淡的敘述着關於當年的一切,彷彿在說着別人的事情,可其中的崢嶸歲月,灰暗過去,鬥爭傾軋卻讓只是作爲聽衆的沈念離不由得手指冰涼,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說話。
彷彿忘卻了語言……
江家是被沈家聯合彭家,簡家,陳家一起覆滅的……
難道說她這麼多年都在認賊做父麼?難道說,這些年母親日日夜夜都呆在仇人的身邊,還要裝作溫雅賢惠的模樣,怪不得母親說是沈永年欠他們的……
原本對沈永年的愧疚一瞬間化作深深的厭惡與憤慨。
僅僅因爲愛而不得,便能夠下狠手去傷害心愛女人的家族,之後還裝作救世主的模樣出現在媽媽面前,深情的說着那麼噁心的情話。
怪不得舅舅會遠渡重洋不願回國,怪不得她親生的父親消失不見。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當年一個小小的舉動而已,可是她的親生父親現如今又在何處呢?
“媽,爸爸……我是說我的親生父親,真的沒有他的任何消息麼?”沈念離強忍着心頭的憤怒冷靜的開口問道,那個莫名出現又莫名消失的父親,她不知自己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江燕眉擰着眉搖搖頭,她這些年不僅僅在尋找江燕雋的消息,也在尋找着離淵。
可江燕雋或許還有過消息,但是離淵卻彷彿在人間消失了一般從無一絲訊息讓她尋到蹤跡。
“媽,你當初爲什麼會要嫁給沈永年呢?”
“大約是,我個人的能力實在是太弱小了,他愛我如命,也只有他才能無論我做什麼,都會支持我,其他人卻不會如此,所以哪怕忍着噁心,我還是嫁給了他。”
嫁給仇人的心酸太苦澀,她不曾多說什麼。
曾經多少次半夜醒來,她靜靜的坐着,看着那張熟睡的臉,緊緊握着拳,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便將他給害死了,可偏偏她不能如此做,彭家的眼睛還時時刻刻的盯着她。
她還沒找到他們,她不敢賭,也不能賭。
她的女兒還小,她得護着她安然長大,就好像如今這般,有了能夠保護她的人,她這個做媽媽的,才能雷霆手段報復那些人。
沈念離動情的伸手一把摟住江燕眉的腰,將頭深深的埋進她的胸口,眼眶酸澀:“媽媽,這些年我只知道你不開心,卻不知道你心裡揹負着這樣的仇恨,我曾經甚至希望你能和沈永年好好的生活下去,我真是太不孝了。”
江燕眉笑了笑,恬淡的眉眼間滿是風輕雲淡:“沒有什麼的,我也曾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忘記仇恨也好,可人的心總是不公平的,總是能想起那悲慘的過去,提醒着自己,不該去忘卻。”
因爲曾經傷的太深,所以無法忘卻仇恨。
這次沈思思對沈念離的報復,已經是她最後一次的容忍,以後她將再也不會手下留情。
“行了,別想那麼多了,高高興興的過日子吧,如今媽媽也不想那麼多了,只要看着你開開心心就好了。”江燕眉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
“額,媽媽,你是因爲看見我快要結婚了,所以才決心和沈永年離婚的麼?”
“這都被你發現了麼?”江燕眉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沈念離哭笑不得:“媽媽,你沒必要因爲我這麼委屈自己。”
“我並沒那個有委屈自己,只是看見你結婚了,媽媽更開心而已,因爲只有你找到心愛的人,我以後才能向你父親交代呀~”
“媽媽,你幹嘛說這些不吉利的東西。”
“哪裡不吉利了,我可是真心的呢,我總覺得,你爸爸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別瞎想,只是沒有找到他而已,怎麼可能不在人世了。”
“因爲他身體很差啊,比起你舅舅來,他就是個小弱雞,一天到晚咳嗽個不停,每次我去看他,他都咳嗽的滿臉通紅的。”
“所以說,當初你到底是怎麼看上他的呀,人人都說舅舅是男神呢。”
“大約是因爲,你舅舅太優秀了,是屬於帝都全體少女的,你爸爸纔是屬於我的。”
看着江燕眉明亮的眉眼,蘊含情義的雙眸,沈念離莞爾:“所以你纔會選擇爸爸是麼?”
“嗯……”
過去的情感太過於純美,沈念離僅僅是看着回憶中的母親,就彷彿能夠感受當年他們戀愛時那甜美的氣息,這樣的父母,那些人到底是怎麼忍心的,讓他們從此天各一方,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顧行安過來的時候,感受到這對母女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
儘管之前也如此和諧,可卻彷彿有一種無形的隔膜阻斷在他們中間,可今日一看,卻發現那層隔膜消失了,他們二人變的更加的親密。
哪怕只靜靜看着,都讓他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
沈念離穿了一件駝色的風衣,配上黑色的長靴,臉上的妝容元氣滿滿,長長的捲髮披撒在肩上,肩膀上挎着小巧的包包,看起來格外的精明強幹。
剛剛走進門的顧行安看見她後,眼中暗色微閃:“今天穿的很精明能幹啊!”
沈念離得意的走到他面前轉了個圈:“那是,今天可是要去扯下週峰那個僞君子的遮羞布,還有狠狠的打臉那個給男人戴綠帽的尹雅,讓他們出賣我,哼!”
顧行安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來:“嗯,一定讓他們自慚形穢。”
這樣健氣滿滿的沈念離。
還真是讓他懷念非常啊。
“哼,我們走吧,媽,等會我們會來接你一起去吃飯,你可千萬不要亂跑呀。”沈念離得意的揚起下巴,轉而一臉笑意的望着江燕眉:“我們先走啦。”
江燕眉無奈的笑笑,擺了擺手:“去吧去吧,等會告訴我地方,我自己打車去。”
沈念離搖搖頭:“不用啦,媽,在家等着我,我很快就回來。”
顧行安攬着她走出家門,下了樓。
“爲什麼不讓伯母自己打車過去呢?”
“這麼多年了,她什麼時候打過車了,笨。”
被嫌棄笨的顧行安默默的頓了頓,認命的上前爲她打開副駕駛的座位,讓她坐進去後,才慢慢的去做屬於她的司機。
說起來,這麼多年了,她不也沒打過幾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