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聲音,聾子也該聽得到,我要是不回頭,那也不正常,畢竟章季惟也知道景鎮跟我很熟,他喊我,我沒道理不應。可他剛纔的話,意在告訴章季惟,他是在這兒跟我偶遇的,那麼偶遇老友應該是什麼表情呢?
努力琢磨了一下,我強自鎮定,故作驚詫的回頭跟他打招呼,他還問我來這兒幹嘛,我當時就懵了!微笑中夾雜着憤怒,瞪他一眼,他小聲嘀咕着,“做戲當然得全套了!”
迅速思索着,我隨便扯了個藉口,“那個……同學聚會,有事打算先走。”
“別走啊!”景鎮一把攬住我肩膀,笑嘻嘻的讓我陪他喝一杯明知章季惟就在側前方,我生怕他看到這場景心裡會不舒服,推搡着不許他摟着,“大庭廣衆的,不要摟摟抱抱!”
而這貨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湊得更近,高大的身子幾乎傾在我身上,對着我耳朵呵氣,明明動作曖昧,聲音倒不小,生怕別人聽不到,
“你的意思是,咱們找個沒人的地兒再親熱?”
一向有分寸,跟我保持距離的景鎮今天格外放肆,我猜他肯定是故意,想讓某人看到吃醋,可章季惟真的還會在意嗎?畢竟已經離婚,,他應該不會再管我吧?
他的目光是否看向這邊我也不確定,根本不敢往他那個方向去看,只能假裝不知道他的存在,又或許,他根本沒發現我,早就離開了吧?
正胡思亂想着,忽聽側方一聲沉呵,“鬆開她!”
熟悉的聲音,霸道的語態,彷彿晨鐘搬響亮的敲擊在心房,迴盪着悠長的餘音,我才發現時隔那麼久,依舊對他沒有免疫力。
這時候再不回頭,明顯說不過去,我必須強迫自己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比剛纔的距離更近,那會兒他只顧看文件,沒有發現我,現在四目相對,我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彷彿看到他眼底涌動着難以言說的情愫,僅僅幾秒鐘,就又恢復了冷漠。
沒有直視的勇氣,我選擇避開視線,儘量按捺自己的慌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鬆開我肩膀的景鎮手插褲兜兒,挑釁的看向章季惟,故作驚訝,”吆!這誰啊!“說着還特意看向我,”你前夫?“
雖然是事實,可這兩個字聽着怎麼這麼彆扭呢?前任兩個字實在扎心,預示着兩人曾經有多親密,而今又有多陌生。
我沒接話,事實上也無話可說,景鎮還像以往那樣不客氣,“章總是不是應該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前夫而已,有什麼資格去管她跟誰在一起?就算我現在帶她去賓館,你也管不着吧?"
"景鎮!“越說越離譜,我都聽不下去了,惡狠狠的警示他別瞎說,他卻不以爲意,”你怕什麼?他現在只在乎他的清愉,根本不會在意你,又不是章太太了,不必守什麼規矩,盡情享樂纔好。“
說話間,他又拉起我的手,我想掙脫,他竟死死的扣住,低聲交代我別反抗,而後又大聲調笑,”跟我走,放心,只是敘敘舊而已,咱們老朋友了,我不會佔你便宜的。“
我倒是相信,但章季惟似乎不信,疾步上前,一把拽開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臂,“想撩妹就去找那些女明星,別動她的心思!”
景鎮偏要挑釁他,“趙清愉的心思我肯定不能打,但是香香單身啊!我又沒有女朋友,爲什麼不能追求她?你又是以什麼身份阻止我?”
連番追問,問得章季惟無言以對,眉心微動,我就猜他要發火,趕緊提醒景鎮,“別鬧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說!”
未料景鎮居然一把攥住我手腕,把我往他懷裡一帶,緊攬住我腰不撒手,深情款款的跟我表白,
“香香,我喜歡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
好像玩兒過火了啊!我倒吸一口涼氣,小聲質問他,“你發什麼神經?”
景鎮無辜撇嘴,”不然怕他不信,所以必須逼真!“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俯身湊近,看架勢是想吻我,我嚇得瞪大眼睛後退躲避,他竟然扣住我後腦勺不許我閃躲!
夭壽啦!這人太過分!做戲也不用真的親密接觸吧?我可接受不了被人佔便宜,小拳頭已經準備好,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閉眼就是一拳掄過去!下一瞬就聽到景鎮的爆笑聲,我心想這人病得不輕啊!被打還這麼開心?
納悶兒睜眼,就見眼前突然多了一個人,章季惟輕嘶了一聲,臉頰上有明顯的紅痕,再看景鎮立在一旁,笑不可仰,我好像明白了什麼,可能是章季惟在最後關頭把景鎮拽了過去,於是這拳頭就落在了他臉上……
這下糗大了!窘迫的我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拇指摸了摸臉頰,章季惟緩了一會兒才說,“勁兒挺大的啊!看來飯沒少吃!”
纔怪,我喝醉後根本沒吃飯好吧!提起飯我還真有點兒餓了,肚子也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他離我很近,清晰的聽到了聲音,皺了皺眉,問我,
“你沒吃飯?”
曾經的傷害那麼痛徹心扉,當時我就發誓,老死不相往來,本打算一輩子不再見面,陰差陽錯的再次相逢,可讓我就這樣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跟他像老朋友一樣閒聊,又實在做不到,就當我小氣吧!是真的還介意,不想再跟他說話,
抿脣不語,我轉身想走,一刻也待不下去,景鎮快速跟上我,直走到大門口才跟我抱怨,“怎麼這麼不配合啊!幸好他過來拉我,不然被打的就是我了!你當時不會真的打算對我下手吧?最毒婦人心啊!我把你當閨蜜才幫你的,你居然想打我!”
心很亂,五臟六腑像被狠狠扭絞着,我無力迴應他的抱怨,他回頭看了看,可惜的哀嘆着,“完了,他沒有追出來,我好不容易惹怒他,你怎麼就不能順水推舟呢?說好的要去問個清楚呢?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多虧啊!”
“我不想再糾纏了!”因爲發現心沒有免疫力,還是會痛,我害怕重蹈覆轍,所以不敢再追問,
“問了又怎樣?難道他說一句是爲我,我就要原諒他,回到他身邊,繼續被他傷害嗎?也許他是騙我的呢?景鎮,你不會懂得,我被他騙過多少次,每次都是滿腔熱情傾覆給他,到頭來都被他無情的踐踏!我不想再繼續重複這種日子了!
既然他不肯對我坦白,我也不想再去猜測他的心思,就這樣放手吧!對兩個人都好。”
“你要是真能放下,好好過日子,我也不會帶你過來,可你從來沒有真正放下過,爲什麼要把疑惑藏在心裡,折磨自己?”
“本來已經平靜了的,我都沒有再想他,還不是因爲你跑來跟我說起有關他的事,我纔會胡思亂想!”
傷心關頭,難免口不擇言,完全忘了顧及他的感受,景鎮看了我好半晌,笑容苦澀,“所以是我多管閒事嗎?你們明明都有心,卻不肯明說,我就不懂了,爲什麼要愛得那麼累,是我犯賤,是我多嘴,我特麼不管了行不行!“
說完他轉身就走,看他生氣失望的樣子,我很難受,跟過去追他,“景鎮,我不是那個意思……”
可他走得很快,根本不管我,我追不上他,冷風吹來,凍得直髮抖,心裡更加委屈,乾脆蹲在原地大哭起來。
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着,淚眼迷濛中,恍惚看到眼前出現了一雙鞋子,我破涕爲笑,就知道他不會真的不管我!本想訓他的,一擡眸我就傻眼了!
居然不是景鎮,而是章季惟!
那貨去哪兒了?我懵逼的找了一圈,竟然沒有發現他的身影!隱身了嗎?就在我詫異時,章季惟遞過來兩張紙巾給我,目光遲疑了好一會才問,“你……還好嗎?”
聽見這話我就來火,毫不客氣的回懟他,“別問我過得好不好,好也不是你的功勞,不好你也幫助不了!”
愧疚低眸,深呼一口氣,他憂鬱的眼神隱在幽暗夜色中,看不清,琢磨不透,一看到他,心又隱隱作痛,太多的委屈和遺憾埂在喉間,明明一張口就能問出來,可我卻說不出口,而他也沒再多問,
“裡面有人在等我,這個飯局很重要,我不能放人鴿子,如果你有空,能不能等我到十點,我有話跟你說,”
也許是怕我拒絕,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強求,畢竟……”說到最後只餘嘆息,他沒再重複,輕聲說了句,“十點,唐芝餐廳等你,我先進去了,你別餓着,去吃點兒飯。”
簡單的幾句話,竟讓我心頭一陣酸楚,沒等我回答,他把外套脫下,披在抱着臂膀,瑟瑟發抖的我身上,默然轉身,徒留我一個人在風中凌亂,他的外套還有溫度,抵擋得住寒冷,卻抵不過孤獨。
熟悉而特有的氣息,隨風飄入鼻翼間,氣味彷彿是有靈性的,沾染着某一段回憶,聞到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閃現的片段如凌厲的風刀,吹痛帶淚的面頰,清冷的明月不說話,只有淚光伴着我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