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是什麼話?”聽了老太太的話,林子航沉下了臉,“我們也是遵醫囑,正常住院,又沒佔誰的地方,什麼叫我們肯搬不肯搬的?”
“哼,我家兒媳婦聽醫生的話,原是要順產生孩子的,結果,鬧到最後,生不下來,又做了剖腹手術,受了二遍罪,醫院是要給我們個說法的,當然得給我們最好的病房才行。
他們說了,最好的病房就是你們住的這間,可是,你們都佔了一個多月了,還不肯倒地方,這就不大好了吧?你們不覺得佔着茅坑不拉屎的事有點兒缺德嗎?”老太太收起剛剛的可憐相,胡謅起來的語氣反而愈加強硬。
老太太的話,成功吸引得他們身邊有路過的病人家屬偷眼觀望,眼神含糊不清。
“這話從何說起?”林子航不怕不明真相的人胡亂猜測,但是,他需要找出根源來。
於是,林子航上下打量着老太太,眯了眯黝黑的眸子,冷聲道:“首先,這種單間病房,在婦產科裡不止我們住的這一間,遠的不說,就看旁邊那間,不論大小、寬窄、設施,都跟它一模一樣,哪裡有什麼最好和最壞之分?而且那裡明明是空房間,你們隨時可以住進去,憑什麼非逼我們馬上就得搬走?
其次,我老婆因爲懷的是雙胞胎,身子格外沉重,所以,依照醫生的吩咐,提前住的院,再加上她生產時,體力消耗過大,也是醫生建議再多住幾天院的。
而且,從她住院那天算起到現在,我們也沒住夠一個月呢,何來佔病房佔了一個多月之說?阿姨,您這頂帽子扣得可有些大呀,對了,您剛剛說‘他們’,請問‘他們’是指誰?我很好奇是誰告訴您這些話的?”
林子航自然知道問不出什麼結果來,只不過,面對老太太囂張的言論,他如何忍得下?
“大家都這麼說,我到哪裡給你找人去?做都做了,還怕人說?嘴巴長在人家嘴上,你還想把所有人的嘴都封住嗎?”老太太強詞奪理,耍起了無賴。
“大家都這麼說?那您自己沒看到嗎?真話假話,您不會自己分辨嗎?”
林子航質問過後,想了想,還是努力保持住了心平氣和,剛剛母親已經表明了隱忍的態度,妻子又處於身體虛弱的狀態,他也不願意招惹是非,便溫和了語氣勸道:
“阿姨,我不管您受了誰的慫恿,非要跟我們作對,我也懶得追究,我只問您,生孩子是喜事吧?大人孩子都平安是不是咱們最大的心願?
既然如今都太平無事,那麼您想要什麼呢?對於所謂的賠償,我不瞭解行業規矩,醫院會否給您賠償我不知道,但是,就我們個人而言,我老婆也剛剛生產完,她最是體諒產婦的心情,所以,當她聽說你們着急要用病房時,並沒有追究你們的理由是否合理,就張羅在打完吊瓶後出院呢,請問阿姨,您還想要什麼?”
“我也沒想要什麼,就是心裡難受!”老太太在林子航軟硬軟硬兼施的攻擊下,又變了臉,她擡手抹了抹眼睛,也看不出有眼淚來,更像是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他們說你們是林副省長的家屬,得罪不起,我不應該來招惹的,可是,老話都說,‘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我覺得越大的官兒,思想覺悟應該越高,老百姓有困難,肯定會幫忙的,所以纔會大着膽子過來求你們的……”
林子航聽到這裡,愈加忍不住了,他憤恨地翻了臉:“老太太,不管我們是誰的家屬,又沒有仗勢欺人,您不用拿這話威脅我,本來我們已經做好成全你們的打算,但是您這麼說,倒顯得我們是受輿論所迫,不得不做出讓步來,既然我們問心無愧,幹嘛要受這份閒氣?還不如……”
“別,別這樣啊,好人做到底嘛,你不是都答應要走了嗎?何必再改口,平白無故地招來把柄呢?其實,我就是想麻煩你們幫一點點小忙而已,請你們再把出院時間提前那麼一小會兒就可以了,還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這不會說話的老太婆計較!”
老太太看見林子航真的急了,忙說好話,她的確希望借住輿論的壓力迫走林家人,達成她的目的,所以纔會不管不顧地在走廊裡大聲跟他爭執。
可是,人家真正惱了,老太太還是懼怕的,忙用手比劃着,小心翼翼地說出她最想要的結果。
林子航抱臂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望着比他矮了半截的老太太,面無表情,更不肯再開口講話,他之前已經聽護士說過她的要求,雖然很生氣,但還是準備做出讓步的,他畢竟存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只不過,這麼刁蠻無理的老太婆,自然不能讓她太舒服了。
老太太越發意識到惹惱了林子航,委實沒自己的好果子吃,不由得心虛地訕笑着,繼續說好話:“真的耽誤不了你們多少時間的,只要在十點之前能搬離這個房間就行。”
“十點之前?”林子航瞪圓了眼睛,眉頭皺緊,“阿姨,您真逗,我老婆打針的時間大概需要兩個多小時,等她完事,再辦理出院手續,收拾好一切,就算再快,也得十一點多……”
“可以提前辦手續呀!”老太太看林子航肯搭話,感覺又有了希望,忙打斷他,笑嘻嘻地做出解釋,“你看,你媳婦兒這邊打着針,你就去辦出院,你家裡其他人幫忙把東西收拾好,孩子也包好,只等她拔了針,你們就可以走了。”
林子航一皺眉頭,他最討厭別人干涉他的做事方法,包括他最愛的秦雅芙,都從來不管他做什麼,這老太太一個外人居然安排他的行動?更過分地是,她不顧人家有沒有事情,只管一通催促,毫無道理可言。
“理由是什麼?”林子航懶洋洋地抱臂靠到門框上,一副閒得不能再閒的模樣,反正原本就是無聊至極的理由,他不在意多磨嘰一會兒。
“哎呀,你怎麼不着急呢?現在醫院的病人這麼多,又要報醫療保險什麼的,辦出院的地方都排着長隊呢,你還不趕緊去?”老太太看林子航不緊不慢的,不禁急了,忙勸道。
“我急什麼?我又不趕時間。”林子航冷冷地望着老太太,等待她具體的解釋。
老太太果然等不得,禁不住煎熬,急得直搓手,主動說:“小兄弟……”
“誰是你的小兄弟?”林子航瞪圓了眼睛。
“呃……那個……孩子,孩子,你體諒體諒我們的心情吧,我家老頭子重男輕女,就想要個男孩子……”
“阿姨,您家想要男孩子是您家的事,與我這個外人無關,我們不妨礙您的家事,所以,也請您不要限制我們什麼時候出院好嗎?”林子航越發心平氣和起來。
“哎呀,我妹妹找人查好的時間,我們要在十點鐘準點兒搬過去的,那個時辰最好,不能改的。”老太太有些激動,雙手握拳,急得不行,只恨遇到個無神論者,怎麼說不清楚呢?
“阿姨是不是太自私了?”老太太表現得越着急,林子航越是穩如泰山,他好笑地望着她,不緊不慢地問道,“阿姨,我們也查了時辰,最好的出院時間就是十點呢,您說怎麼辦纔好?”
“啊?你……你別開玩笑!”老太太愣了下,還是很快意識到林子航是存心氣自己,忙堆起笑臉,“孩子,你行行好,你看,你們有錢有勢的人家,什麼都順心如意,就連孩子都成雙成對,還是龍鳳胎地來,比我們省心多了,我們第二胎要是再來個丫頭,就沒機會再要男孩兒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
老太太說起軟話,令林子航哭笑不得,明明都是歪理邪說,偏偏胡攪蠻纏得厲害,讓人辯不出理來。
“好孩子,你一看就是富貴相,將來也是當大官兒的命,老百姓就指望着好官兒管理天下,才能夠過上好日子呢!”老太太看林子航沒出聲反駁,忙不着邊際地奉承着。
“阿姨,您的心情可以理解,我們也儘量爭取早點兒出院吧,可迷信總不是好事,您看哪個迷信的人發家致富了?您……”
林子航自然不信老太太的那套渾話,但看其急赤白臉的模樣,倒是念其用心良苦,也就決定不再爲難她了,即使在時間上有些緊張,也不是不可解決的大問題。
可就在林子航無意中往遠處瞥了一眼的時候,眼尖地看見走廊拐彎的地方走過來一個人。
這本不奇怪,醫院作爲公共場所,人員流動性大,隨時隨地都可能有人經過,可問題就出在對方剛一露頭,目光恰好跟林子航接觸上,人立刻就縮了回去。
其實,如果那個人大大方方地走過來,林子航未必會注意,可就因爲其鬼鬼祟祟的行爲反而讓他上了心。
林子航望着剛剛那個人離開的方向尋思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