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洛薩徹底的在水中昏迷並不正確,儘管已經喪失了主觀思考的能力,但他的身體仍然在對周圍的環境做出着反應。所以說穿越漩渦時的洛薩是有意識的,可是這個有意識的個體卻也不能被叫做洛薩,他更像是一頭名爲人類的野獸。一直以來,人們,包括單不僅僅侷限於人類,都在思考着一個問題,即什麼樣的生物可以被稱爲智慧種族,什麼樣的生物只和被當成野獸。這個標準在不同的種族中有着不同的說法,甚至在同一個種族中也是如此。就拿海妖和人類來說,總是有人說,人與野獸的區別,是人類會使用火,確實,火可以說是所有陸上智慧生物文明的起點。但海妖並不生活在陸上,他們也從不使用火。而理解海妖這一種族的人不會因此將他們歸爲野獸。
那麼,語言和文字呢?是不是有了語言和文字,智慧生物就能有別於動物了呢?恐怕,這件事沒有如此簡單。智慧的產生,野性的消退,不是因爲某種象徵着文明的表象的出現而發生,在這些東西背後,有着更深層的東西。那是被稱爲理性的東西。一位學者曾經這樣解釋理性,所謂理性,就是能讓人以一種非感官的方式看待世界的能力。比如在一個房間裡有很多人和一張桌子,這些人所站的角度不同,因此看到的桌子也不會相同,但是,當任何一個人談論到這張桌子的時候,其餘的人都會理解他口中的桌子是什麼。這,就是理性,或者說它至少是理性的一種表現。正是因爲擁有這種能力,所有的人才能相互溝通,畢竟,左右眼看到的東西尚且不同。
而喪失了理智的人,並不是說他就停止了思考,只是他再也無法理解除了自己能感受到的東西之外的一切。這是件全然的壞事嗎?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是的,大多數智慧生物都是依賴於羣體生活的,他們需要理智來和其他同類保持交流,即使離羣索居,他們也需要理智來幫他們制定一個除了生存之外的生活目標。可在絕對的,理智無法起到作用的時候,喪失理智未嘗不是件好事。
水流中的引力,逐漸消失了。傑奎雅率先抵達了安全的水域,她嘗試着拉動起繩索,在察覺到上面的重量後略微鬆了口氣。如果那些地上人全都被捲進了漩渦,那這次行動也就不必繼續執行下去了。不過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她還不能肯定有幾個人能順利穿過那段急流,這也不是傑奎雅對其他人的死活漠不關心,只是哪怕是她,在這片水域中自保並且找到出路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根本沒有餘力再去幫助其他人。現在只有等待,女獵手甚至不敢讓殼人族幫忙發出詢問的消息,她害怕這會讓那些地上人分神。
海水的流動在海妖的感知中勾勒出一個人形的輪廓,第一個人在她之後挺了過來。不需要言語,那股即使是不知何爲墳土的傑奎雅都感到不舒服的氣息說明了這人的身份,海拉。她是較爲重要的兩個女巫中的一個,這很好。女獵手輕微的拉動繩索,幫助已經相當疲勞的墓穴之女來到自己的身邊,在水下行動誠然不需要像在水面那樣消耗大量的體力來維持自身可以呼吸的狀態,但這同樣意味着四周無處不在的海水讓人沒法真正意義上的放鬆和休息。傑奎雅把自己的左臂伸出,讓海拉抱住,以此降低她的體能消耗。
第二個靠自己的力量穿過漩渦的人是綺莉,她的眼睛即使在水下依然有着神奇的作用。無形的海流在這位女巫的眼中宛如實質,這種能力有效的幫助了她穿過了最危險的部分。甚至,綺莉之所以是第二個完成穿越的主要原因,還是她在漩渦的周圍逗留了片刻,出於好奇的觀察這自然的奇觀。當然即使是能看清海水流向的女巫也不敢在那裡繼續停駐,剛剛那會自身控制權的綺莉可不想在這裡喪命。
兩位最關鍵的女巫全都平安,這讓女獵手真正意義上放心了下來。她讓殼人向綺莉發出信號,將她招呼到自己的身邊,卻發現後者的狀態並不如她想象的那樣。綺莉快速的游到傑奎雅附近,將某種東西塞到了女獵手的手裡,那是海草製成的繩索,是用來讓小隊的其他成員在混亂的漩渦水域辨明方向的唯一方式。但女巫交給海妖的那節繩索,是斷的。
傑奎雅剛剛放鬆的心略微顫動了一下。早在進入漩渦海域之前,女獵手就半恐嚇半認真的告誡所有人,一旦自己被捲入漩渦,就要立刻解開或割開身上的繩索,防止將小隊的其他成員一起帶入危險之中。這麼看來最糟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不過這也不算離奇,這裡對於地上人來說本就是危險異常的區域,是兩名女巫在穿越漩渦的時候表現的太順利才讓女獵手對眼前的狀況感到意外。
“既然這樣,我們繼續前進。”只是喪失了兩個人而已,而且還是小隊中最無關緊要的兩個,這對於經歷了喪友滅族痛苦的傑奎雅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衝擊了。她早就對這些事情感到了麻木,甚至女獵手很懷疑自己的心中還能否產生悲傷的情緒,還是說原本用來感到悲傷的部分已經全部變成了對烈濤氏族滔天的怒火和仇恨也不一定。
“等等,再等一等。”海拉拉住了獵手的左手,阻止了她的行動。傑奎雅沒打算聽從女巫的請求,可她發現綺莉也靜靜的看向漩渦的方向沒有跟上來的意思。她的任務畢竟是將小隊帶到費歐尼那裡,如果她在這裡拋下這兩個女巫獨自前進,那有何必在一開始和女巫團合作呢?於是獵手不再堅持立刻上路的想法,但她的心裡絲毫不認爲另外兩人還有生還的可能。
“用你們的計時單位,我們再等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即使他們沒有被拉到漩渦裡面,海螺裡的空氣也會耗盡。”
時間,流逝。時間總是會流逝的,不會快一分,也從不慢一秒。可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和無所事事的一個小時,專注於研究的一個小時,消耗在進食中的一個小時又不同。它對於海拉來說短的可怕,卻也漫長的嚇人。墓穴之女沒辦法像另外兩名同伴那樣在漆黑的水下觀察四周,綺莉的雙眼是她的天賦即使不使用魔力也有着種種的作用,她就做不到。她只是一個如果沒有玫瑰花連自己的外貌都無法維持的可悲的女巫,而這次的行動註定她沒法攜帶多少的玫瑰,所以即使她不在意魔法被人發現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
就在三人都打算默默接受失去兩個同伴的事實的時候,轉機,出現了。那是一堆隨着海流飄蕩的東西,乍看起來很像是水母,但隨着它靠近,綺莉和傑奎雅發現那其實是頭髮,大量的頭髮。在她們的認知中,只有一個人會有這樣的頭髮。接着,她們又發現這些頭髮並不是在主動的移動,有什麼東西拖着它和它的主人在海水中艱難的前進,那是洛薩。
海妖沒有發出歡呼,綺莉當然也不會,她們不需要其它的交流就做出了決定,一同衝向佩格和伯爵,將他們託向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