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

情人節到了。看到花店鮮豔的紅玫瑰,亦晴忍不住幻想了。很快地自責自己多情,於洋從頭到尾從未說過“我喜歡你”這些話。調整好思路,亦晴嫺熟地用漂亮的包裝紙裹住玫瑰討厭的刺,用剪刀修剪多餘的枝葉。在花店忙了一整天,領到100元的工資,錢雖少,但亦晴很享受掙零用錢的過程。亦晴回去,看到凌峰抱了一束玫瑰在宿舍樓下等自己,看來等了一段時間,不停地掏出手機看時間。

亦晴停住了腳步,躲在一棵樹後面,拉開揹包,掏出手機,已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和好幾條未讀信息,一看都是凌峰的。那一刻,她內心很亂。背靠在樹上,彷彿全身的力量都依靠在那棵樹上。心裡有於洋,但是人家遲遲沒有什麼表示,哪怕一條短信,裡邊都沒有過曖昧的提示,甚至連有沒有交男朋友的事情,提都沒提過。如果於洋問了,亦晴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告訴他沒有,還可能調侃說沒人追呢。有些話在心裡演習很多遍,只是沒機會說出來,所以他們一直錯過。

亦晴心裡很矛盾。這樣的等待,沒有諾言,一廂情願,在心裡千百遍地問自己,這樣究竟有何意義?自己的固執傷害了另外一顆心。

對於凌峰,亦晴一直很愧疚。他的付出,對她的好,誰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是不會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對她的。凌峰這份情意,令她感到非常痛苦。有時,看到他在樓下等她,她真的很想跑下去,板着臉跟他說以後不要再來找她。下完課,凌峰等在課室門外,約她一塊吃飯,看到他的身影,她很想從後門逃掉。去圖書館學習,凌峰總是給亦晴佔亦晴最喜歡的位置—靠窗,她很想走過去跟他說不喜歡坐這。出去玩,凌峰很習慣接過亦晴手中的包,幫她揹着,她連拒絕都來不及。這些想法只能在腦海裡出現,她不忍心去傷害這樣一個人,只能在心裡祈禱:凌峰,求求你,別對我這麼好。我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所以,亦晴一直在尋找機會跟凌峰說她內心的想法。

終於,有一次,亦晴心情很不好。恰好,凌峰打進電話來。不知怎麼的,亦晴竟然對他發起脾氣來,還狠狠地掛掉電話。等到掛完電話,她意識自己做錯事了,凌峰什麼也沒做,卻成了壞心情的替罪羔羊。那一刻,亦晴心裡很愧疚,忍不住打過電話給凌峰,向他道了歉。那天,他們說了很多話。亦晴記得很清楚,她跟他說,別對她那麼好,她心裡很愧疚。凌峰就說她答應做他女朋友就行了,這樣他所做的就名正言順了。亦晴被他直白的話嚇了一跳,心裡恍惚了一會兒,如果這句話是於洋說的,那該心裡有多歡喜。她囁嚅地說她已經有喜歡的人。凌峰則問她,他們有沒在一起。亦晴很誠實地回答沒有。亦晴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電話那端傳來爽朗的笑聲,爲此亦晴心裡還氣悶一會兒。凌峰跟她說,遲早他要用誠意來感動她,直到她答應他爲止。聽了他的話,亦晴在一端悄悄地掉眼淚,她不知道爲什麼會掉眼淚,是凌峰的癡情,還是於洋的無動於衷,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亦晴靠在樹背後,一動不動,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不去擦,任由淚水流過臉頰,流過下巴,滴在胸前的衣襟。這時,包裡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嗡嗡的聲音把亦晴的思緒從回憶中掙扎出來。亦晴在心裡跟自己說,值不值得去堅守無望的等待?還要不要逃避另外一個人的感情?最後她跟自己做了最後一次賭注,給於洋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如果有人想追她,要不要答應?嘀嘀地聲音響起,答案來了,她的心不由得砰砰地跳起來,好像是經歷一場生死抉擇,她很害怕那答案,也很期盼那答案。她幾乎是閉着眼睛按下“讀取”。她始終都記得他那句話,正是因爲他句話,她在兩個男生之間沉沉浮浮。“那很好呀!”四個字,亦晴氣得好苦,自己說的那麼明白,他還這樣玩世不恭,看來是自己一廂情願,自己愚昧無知,自己單純傻瓜。亦晴負氣地擦乾眼淚,深呼吸調整氣息,慢慢地從樹後面走出來。

凌峰看到亦晴走過來,邊開心地向她招手,邊邁着大步向她走去。凌峰剛想問她怎麼沒聽他的電話,但看到亦晴紅紅的眼眶,便關切地問她發生什麼事了。亦晴只是搖頭。凌峰很知趣地便不再問,“這個送給你,情人節快樂!作我女朋友,讓我照顧你,好嗎?”凌峰很真誠地說道。

亦晴笑着接過花,但眼神的憂傷沒有逃過凌峰的眼睛。她心裡有事。

果然,亦晴哭了起來。凌峰輕輕地攬過亦晴,讓她靠在自己胸膛裡哭泣,他則輕輕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她不是爲他哭,可能是爲另外一個男孩子哭,爲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而哭。但她已經接受了他,這已經足夠了。

一開始,亦晴還是師兄前師兄後的,凌峰感覺有距離感,要亦晴喊他小名:峰。兩人剛走到一塊,亦晴還是不習慣,十指緊扣時,亦晴緊張地手心出汗。北方的春天,天氣還是挺冷的。凌峰感覺到亦晴手心的汗,忍不住在心裡暗笑:小妮子這麼害羞。

唯一讓凌峰不解的是,亦晴不讓凌峰吻她,好幾次動情的時候,凌峰想要吻她,亦晴總是敏感地躲開,用無關緊要的話化解尷尬。凌峰還以爲亦晴不習慣。可是後來發生的事,凌峰就不這樣安慰自己。

凌峰哥們聚會,帶上亦晴。凌峰的哥們聽說凌峰新交一個女朋友,凌峰還向他們抱怨過亦晴不讓他吻她。那些哥們在聚會前就商議一定要讓凌峰那小子如願。幾口菜,幾杯啤酒下肚,他們就建議玩點刺激的—大冒險,轉啤酒瓶,轉向誰,誰就得接受冒險。鑑於大家成雙成對,所以抽一種方式在衆人面前秀甜蜜。亦晴本來不想玩,看到大家興致很好,同時也抱着平時玩遊戲運氣好的心態,也同意了。誰知道他們在設計“陷害”她。

第一次轉到小胡,一個很高大的男孩子,抽了“抱着TA圍着桌子跑三圈”,對他來說,這點事不費吹灰之力。第二個轉到小劉,一個笑容很美的女孩,抽到“互相餵飯”,很大方地跟男朋友照做了。亦晴看着挺好玩的。輪到自己時,就不那麼回事。那些哥們偷偷把那些紙條換掉,不管亦晴選那一張都是“KISS”。

當那些哥們在暗笑“奸計”得逞時,亦晴不幹了。

亦晴是個很固執的女孩,不想幹的事旁人很難改變她。過分的固執,是會傷害到旁人的。凌峰眼神的光彩黯淡下去了,爲了掩飾自己的失落,還是站出來爲亦晴解圍,“今天出來臉沒洗乾淨,回頭洗乾淨我們再秀甜蜜。就按她要求,喝一大杯啤酒吧!”凌峰壓抑住失望,幽默地化解尷尬。

亦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啤酒,回頭看看凌峰時,發現他早已沒有剛纔的興致。亦晴心一沉,自己的固執掃了大家的興,也悶悶的,靜靜地在一旁吃菜。當晚,凌峰喝了很多酒,亦晴怎麼勸也勸不住,只是說:“哥們難得出來聚一下,心裡開心”。其實大家心裡明白,不捅破而已。

凌峰和亦晴一塊走回來的時候,凌峰再也無法保持聚會上的風度,向亦晴吼道:“我們KISS真的有那麼難嗎?爲了逃避懲罰,情願喝自己不想喝的啤酒,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一連串的問題吼地亦晴驚呆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我······。”亦晴着急地不知所措,這是凌峰第一次這麼大聲質問亦晴。

凌峰不想聽亦晴解釋,推開亦晴,自顧自走開,留下亦晴在原地,無聲地掉眼淚。

第二天,凌峰醒來,頭還有點疼,摸摸胸口,心裡好痛。他這麼努力地走近她,他們已經是戀人關係,接吻是很正常的事,她卻表現地如此反常,她肯定是不夠喜歡自己。記得在書本看過這麼一句話,她如果還沒接受他,他的觸摸,他的吻,對她而言都是外生物的入侵。她真的那麼殘忍。

年輕人,戀愛本來就是不平等的,註定一方要牽掛另一方多一點,一方愛另一方多一些。

凌峰匆匆刷完牙,穿好衣服,抓起揹包,在小賣部買了個麪包,就往圖書館趕。往常,凌峰會等亦晴一塊去圖書館,今天,實在找不到理由出現在亦晴宿舍樓下,看來凌峰是真的生亦晴的氣。

凌峰往“專屬”位置走去,發現亦晴早坐在那兒。有那麼一念頭,凌峰想拔腿走開。不料,亦晴早已發現了凌峰,向他招手。凌峰不好意思逃開,訕訕地在亦晴對面坐下。

看到亦晴紅腫的眼睛,知道亦晴昨晚哭過,不禁心疼了一下,後悔自己昨晚太沖動了。那時,腦海裡所有的愛情理論包括那句話都拋諸腦後,反而爲亦晴找理由開脫,她是慢熱型的,她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接受他。

亦晴推過一張紙,“峰,昨晚真的很對不起。我承認我的固執傷害了你,我道歉。”

亦晴不敢看凌峰,低下頭,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等着大人的處罰。

凌峰不是小家子的人,有北方男人的爽朗和大度。看到亦晴的眼睛的第一刻,凌峰已經在心裡原諒了她。信手在紙上寫下:“做錯事,應該表態一下,這樣也太沒誠意了。”凌峰把紙推回給亦晴。

亦晴看了,知道凌峰已經原諒她了,放肆地在桌子下面用鞋子蹭凌峰的鞋子,佯怒道:“哼,趁火打劫。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好,請你吃章魚小丸子。”

凌峰笑而不語。

晚上,兩人出去逛街了。不過,章魚小丸子的錢,凌峰搶先給了。凌峰知道亦晴家境一般,爸媽是工人,亦晴上大學,弟弟亦奇上高一,家裡開銷大,所以亦晴利用週末做家教·兼職掙生活費。有時,凌峰看亦晴一天做三份家教,回來整個人很憔悴,很想叫亦晴不要去,兩人共用凌峰爸媽寄的生活費綽綽有餘,他知道亦晴的個性,肯定是不同意,所以不敢提這件事。亦晴掙錢辛苦,所以很節儉。很多時候,和亦晴逛街,看多買少;兩人出去吃飯,也很省,兩菜一湯一飯,按亦晴說法夠吃就可以了;碰上節日,別的女孩會纏着男朋友要禮物,亦晴從不要求。所以月尾全宿舍的人都喊窮,唯獨凌峰依舊過得很富足。凌峰的舍友每次陪陪女友逛街時,女朋友纏着要買他無力支付的物品時,便拿亦晴出來當擋箭牌,這一招屢試不爽。

在亦晴的影響下,凌峰改掉了亂花錢的習慣,空餘時間還出去兼職。凌峰爸媽聽到凌峰的改變,先是驚訝後是欣慰,感覺兒子長大了。後來,凌峰媽媽去凌峰房間打掃衛生,發現桌上擺了凌峰和亦晴的合影,直覺告訴她凌峰談戀愛了。後來,在爸媽追問下,才坦言跟亦晴交往一段時間。“我和你媽媽交流過,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們不干涉,但感情的事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玩玩而已,要認真對待。”凌峰爸爸語重心長地說。

回到房間,凌峰直呼爸媽很通情達理,看得出爸媽也很喜歡亦晴。凌峰恨不得現在就把消息告訴亦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