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尋找(三)

當莊曉報完旅遊團, 又在周介衛的強壓下吃過午飯後纔回把她送回到家中時,已是下午三點多了。

莊益民照例在公司忙碌。這半年來憑着之前良好的信譽和廣泛的人脈,加上充足的流動資金, 莊益民的生意發展得很是順利, 前段時間在市中心買下了兩套相鄰的房子, 分別是120多平米和150多平米, 大的那間現在已經裝修得差不多了, 準備年前就搬過去。用莊益民的話說,這是在給莊曉攢嫁妝呢。

乍然見到莊曉,正忙着收拾家中物件的李娟驚喜萬分:“你這小囡, 回家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走上前去握住莊曉的手,仔細端詳了一下, 皺眉, “阿囡,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生病了嗎?”

莊曉緩緩搖頭。剛纔周介衛也這麼說,還堅持要送她去醫院檢查, 被她拒絕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想必這就是九叔所說的“對身體傷害很大”吧。沒什麼,比這更差的狀況她都經歷過,這點傷害嚇不倒她,倒是不知情的爸媽少不得要受些驚嚇。

想到這裡, 莊曉忙綻開燦爛笑容安慰媽媽:“媽, 我沒事, 你別瞎擔心。”扭着身子撒嬌, “一定是學校食堂的伙食太差了, 今天我要吃大餐好好補補。”

李娟這才展顏,用手指頭戳着莊曉的腦袋:“多大的小囡了, 還撒嬌。說吧,今晚想吃什麼?”

“我要吃肉釀麪筋、醬排骨,還有鯽魚湯、炸蝦片。。。。。。”

傍晚時分,莊益民回到了家。人逢喜事精神爽,生意上一帆風順的他越發顯得年輕了。看見女兒回來了,莊益民很是高興,端出了一罈米酒就要開喝。

李娟瞪眼:“又變着法子喝酒!”

莊益民訕笑:“嘿嘿,這不是曉曉回來了我心裡高興嘛。”說完,端起酒杯咂了一小口,滿足地嘆息:“還是自家釀的米酒好喝啊,外面那些紅酒、洋酒什麼的都沒它好喝。”

李娟又好氣又好笑地瞪着他,挾了一筷青菜給他:“別光顧着喝酒,多吃點菜。”

莊曉微笑地看着爸媽。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狀態,是她重生以前最最渴望的,也是她重生以後最最想要實現的,現在它就在她的面前,伸手可及。

可是,有得必有失,她總得做出選擇。

輕輕放下碗筷,莊曉開口:“爸,媽,有件事我要跟你們說一下。”

莊益民和李娟齊齊看向莊曉,卻見自己的女兒一臉鄭重。

“今天上午我報名參加了一個境外旅行團,這個星期六出發,大概去一個禮拜的時間。”

“去哪兒?”莊益民握着酒杯問,心裡隱隱明白。

“多倫多。”莊曉很平靜。

“唉!”莊益民重重嘆氣,將酒杯放到桌上,沉思了一會,才說:“曉曉,爸爸不是要阻攔你。你已經是大人了,有自己的主見,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裡都應該清楚。你去多倫多是想找那個叫張嘯的男孩吧?他家的事爸爸也聽說了一些。且不說你找到他了該怎麼辦,先說你能不能找到他。旅行團允許你單獨行動嗎?你懂外國的路嗎?你有他的確切地址嗎?這些你考慮過沒有?”

莊曉低頭不語,這些她都有考慮過的,可是她已經顧不得了。剛纔她躲在房間裡,偷偷地按照小紙片上的電話打了過去,意料中的無人接聽。如果計算時差,多倫多此時應是黎明時分,這個時間張嘯會在哪裡?她很不安,恨不得立刻飛去多倫多,飛到張嘯身邊。

加拿大多倫多醫院。

此時的張嘯正滿身血跡,斜躺在醫院的走廊長椅上。耳邊遠遠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哎呀!難道我們還是來晚了?”他累極了,累得簡直氣若游絲,只想睡覺,什麼都懶得理,連眼皮都懶得擡。

有人一把抱住他,厲聲大叫:“阿嘯!阿嘯!醒過來!”

天哪!要知道他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睡整覺了,昨晚上又給折騰了整整一晚,又是揹人上醫院,又是被警察詢問,已經筋疲力盡了啊。爲什麼不能讓他好好睡上一覺呢?

那人鍥而不捨,還在大叫:“別睡!保持清醒!”

張嘯忍無可忍,閉着眼睛一個翻身坐起來:“你想幹什麼!”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好久不見的金師傅和九叔。“師傅!九叔!你們怎麼在這裡?”張嘯驚喜。

對面的兩人卻面面相覷,一時無言。半晌,金昌浩才顫巍巍地說:“你,你沒事啊。”

張嘯雖丈二摸不着頭腦,嘴裡仍然答應道:“我沒事。”

原來,昨晚上千鈞一發之際,那輛本已失控的小汽車在即將撞上的剎那猛地一個打轉,貼着張嘯直直地衝入了綠化帶,因着巨大的慣性側翻在地。那對母子受了驚嚇,所幸毫髮未傷,張嘯則擦破了點皮,胳膊上和大腿上被蹭得淤青了一大塊。他顧不得檢查自己的傷口,囑咐那個年輕媽媽報警後,上前察看側翻的汽車。

開車的是一個看上去不到十六歲的華人少年,想必是瞞着家人偷偷開車出來的。此刻他被卡在座位上動彈不得,滿頭滿臉的血,哀聲□□着。

張嘯大聲喊道:“喂!喂!能聽見我說話嗎?”

少年連連呼痛:“我的手!還有胸口,好痛!”

張嘯不禁皺眉,看來少年不僅撞破了頭,只怕還骨折了。擡頭四處張望,他們現在所處的這條街道位於多倫多醫院和唐人街中間,商鋪林立,道路狹窄,平時開車都嫌擁擠,更何況雪後的道路異常難行,要是坐等警車和救護車到來,必然會浪費太多時間,而這個少年傷勢太重,實在不能拖延。

略略想了一下,張嘯跑到路邊的綠化林中用力折了幾根粗大的樹枝和幾根稍細一些的樹枝,又向站立一旁的年輕媽媽討來大袋子,將它撕成條狀,將粗大樹枝綁紮成一個後背式的簡易擔架,再小心翼翼地將少年托出汽車,平放在綠化草地上,找不到布條,就用自己的衣服爲他止血,再用樹枝將他的胳膊和肋骨分別固定住。完成這些急救工作後,張嘯將少年放置在簡易擔架中,背起他吃力地一步步向醫院走去。

到了醫院,自然是一陣忙亂而有序的搶救。張嘯正準備離開,警察來到醫院,一板一眼地開始了對他的詢問。幸虧有後來趕到的那對母子爲他作證,他才能夠安然脫身。儘管如此,等詢問結束時,天已微亮,張嘯也已累得睜不開眼。

聽完張嘯的講述,對面二人又是一陣沉默。半晌,金昌浩才顫巍巍地說:“也就是說,你只是蹭破了點皮,別無大礙?”

張嘯點頭。

金昌浩憤怒了,扭頭怒視戎九:“那你怎麼說他有大劫?”戎九一臉無辜:“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看到了車禍和阿嘯滿身血跡的場面。再說,我說的大劫又不是指這個,是說一千年前的那次劫。”

金昌浩無語了,對於一千年前的那件事情他始終心懷愧疚,也一直想着做些什麼事情來彌補。可是,金昌浩暗想,這下誤會大了,那個小姑娘可被嚇得不輕啊,還。。。。。。這可怎麼辦,真的是怎麼都彌補不了了。

戎九並不理會金昌浩的連連嘆氣,自顧一把拽過張嘯:“你既然沒事,就隨我來。”

張嘯哀號,我想睡覺啊!跌跌撞撞地隨戎九和金昌浩二人來到醫院的一個偏僻處站定,極度缺覺的張嘯無精打采:“到底有什麼事啊?”

戎九將右手伸到張嘯眼前,攤開,一個鵪鶉蛋大小的血紅色珠子躍然手中。張嘯疑惑:“這是什麼?”

戎九不動聲色:“將它放到你的胸口試試。”張嘯依言而行。當他的手剛一接觸到那顆珠子時,便感覺有一股熱流從珠子上傳了過來,當他把珠子放到胸口時,那股熱流就更明顯了,從胸口慢慢擴散,蔓延到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連日來滿身的疲憊似乎也消褪了不少。

“九叔,你從哪兒找來這麼神奇的寶貝——咦!”正嘖嘖稱奇的張嘯腦海中忽然閃現過一幅鑼鼓喧天、人聲鼎沸的畫面:無數盞精緻的花燈,無數個攢動的人頭,交織成一幅斑斕的背景圖,圖中,一個小女孩緩緩扭頭,明亮的眼睛,飽滿的額頭,頭上梳着三個小髻,頭頂圍着一圈以玉珠作裝飾的錦緞織物,十分可愛。只見她甜甜一笑:“漂亮哥哥,我要嫁給你,等我長大後就嫁給你。”

“這是什麼?”張嘯驚異萬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些塵封在無聲歲月中的記憶片段,喜悅的、焦急的、憤怒的、悲痛的、絕望的,一幕幕如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中不停轉換,並且越轉越快,越轉越急,彷彿開閘的洪水般,洶涌而至,一發不可收拾。

“啊!”張嘯頭痛難耐,猛地扔掉珠子,抱頭蹲下。

戎九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珠子,重新塞回張嘯手中:“這就是你的內丹。這麼多年了,我現在終於可以把它還給你。”